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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微中天太皇旗,飘扬在剑锋山之巅。

    比山更高,与天更近。

    此旗曾经飘扬于观河台上,现在也飘扬在夏境之中。

    此旗凝聚了一个伟大帝国过往岁月里……那些不可磨灭的辉煌剪影。

    方有此至尊之紫,方有此耀世之贵。

    这一杆大旗立下,不仅仅代表着齐国的荣光,已经覆盖了这里。也切实地为南征的齐军,提供了大齐帝国国势的支撑。

    旗镇山河!

    大军一路东来,至此第一步已经站稳……

    山上的降军倒是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收缴了武器,就地看押起来。

    浩荡大军自剑锋山下行过,以相对平缓的速度,向祥佑府进发。

    重玄胜搭眼便算出了行军速度,对姜望说,三天之后,刚好能到祥佑府,不晚一刻,也不会早一刻。

    逐风军已经就地散开,分为九军,横扫整个奉节府。

    李正言独领一军,游弋四境,专啃最难啃的硬骨头。

    对逐风军来说,这一次的战事目标,与其说是在攻坚破敌,倒不如说是在磨砺锋芒。

    虞礼阳逃走、华鸿诏战死、剑锋山失陷……奉节府接下来的战事注定是乏善可陈的。

    不可否认,夏国多志士,从来不乏敢死之人。

    夏襄帝身虽死,志犹在,精神意志仍然在影响一代又一代的夏国人。

    但剑锋山一日即陷,奉节府军的精神意志已经垮塌了。

    据哨骑奏报,奉节府范围内,已经有大批的夏国军民弃城而走,向奉节府之外逃散。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守城池的,算是难得的坚韧。可逐风军是如此强大的天下劲旅……在巨石横碾之下,鸡蛋再坚韧也是无用。

    对于曾经十日灭一国、大名久享的李正言来说,此行不过试锋。他的舞台在三日之后,在大夏武王姒骄亲自坐镇的祥佑府。

    此时的中军,以春死军为前军推进。

    秋杀军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保持着最松散的阵型,已是进入了休整状态。

    成筐的气血丹和道元石被运出来,分发各路,以帮助他们恢复。

    索性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姜望自也是随意坐了一驾军需车,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中。

    第四星楼在大军出发前才正式立成,虽说算是完满,但也还需要再熟悉一些。

    星路贯通七星,亦是古无前例,没有前人经验可学,他更要多加琢磨。

    “在写什么呢?”

    从修行中醒过神来,重玄胜也挤在了对面。这架军需车嘎吱作响,令人不由得担心起拉车的驮兽来。

    这胖子自己倒是满不在乎,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一本小册子上记着什么。

    姜望有些好奇。

    “帮我亲爱的堂兄记功。”重玄胜笑呵呵地道。

    此时的重玄遵,正带着他的先锋营,同逐风军一起,在奉节府横扫

    先锋的好处就在于此。

    有着最自由的姿态,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也能博得最多的功勋。

    如重玄胜他们,虽然并不需要休养,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秋杀军中,等待着主帅的意志。

    姜望来了兴趣,凑过去看。

    只见小册子上分两列写着两个名字,左为“重玄遵”,右为“重玄胜”。

    重玄遵下面写着

    破陷,百里。

    破城,贰。

    “他已经攻破两座城了?”姜望惊讶地问道。

    重玄胜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奉节府,破城哪有难度?我派重玄信去也是一样。”

    说着,他又在“贰”后面写了个“小”。

    以示这破城之功并不实在,只能小算。

    再看重玄胜名字下,倒也有一条。曰:破关,剑锋山。

    姜望笑了:“这不能算在你名下吧?”

    “攻破剑锋山的功劳,咱们能算个十万分之二?不对,算上三都甲士,加起来……”

    啪!

    重玄胜把册子一合,只道:“那么烦人呢!”

    翻身下了车,翻拣着储物匣里的东西,自去慰问本营士卒。所谓养兵用兵,他这名门出身的,自是精熟。

    十四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步重了一些。

    “不要急,不要急。”

    重玄胜百忙之中回身,握了一下她的手:“战争还在继续。”

    ……

    ……

    剑锋山一日即陷,无疑是山崩一样的消息!

    夏国军方虽然极力封锁消息,可是整个奉节府,二十三城、数百万人口,一夜之间,流离失所……又是怎么封锁得住?

    更别说还有齐国谍报系统的发力。

    人心惶惶!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贵邑城里的气氛,是再恰当不过。

    千家万户,忧心如焚。

    街头巷尾,行人匆匆。

    满朝青紫贵人,不知几人能安枕。

    三十二年前齐军兵临贵邑城下的那一幕,有的人已经忘了,但不得不再次想起来。

    青鸾殿。

    巨大的珠玉垂帘,将这座专用于太后处理政务的大殿分隔两半。当然是没有专门的名目的,大夏正统是在夏襄帝的儿子身上……只是潜移默化这座宫殿是太后亲自处理政务的地方。

    珠帘之后,大夏太后靠坐在凤椅上,以手支额,美眸微闭,似在养神。

    旁边有一个宫女侍立,正抑扬顿挫地读着奏折。

    听到关键地方,她便开口说几句。侧边还有一张书案,书案前坐着一个执笔的宫女,正疾笔记录。

    多年的政事处理下来,她也可以像先帝一样游刃有余了。朝臣那些遮遮掩掩的表达,潜藏在公心里的小小私心,她一搭眼就能瞧见个七七八八。不言则已,每有言之,必切中要害。

    政事一件一件的处理了,如流水过觞。

    大夏这三十二年积累的国势,仍然可以叫她感受到力量。

    未来还很长,她想。

    有小黄门趋步进来,跪伏在垂帘外:“岷王殿下来了。”

    “宣。”夏太后只道。

    读奏折的宫女立即闭嘴,记录旨意的宫女也停笔。

    但全都不由自主地、用眼角余光往帘外瞥去。

    不多时,神武年代的传奇,岷王虞礼阳,就已经逆着光线,走进殿中来。

    “见过太后殿下。”他温声行礼。

    无论风采仪表,权势地位,乃至于个人实力,都是大夏第一等的人物。

    无怪乎叫人移不开眼睛。

    “岷王请坐。”夏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来。

    珠帘之前,大殿正中,摆放了一张尊椅。

    虞礼阳走上前去,便自坐下,隔着珠帘与当朝太后对话。

    “剑锋山一日即陷,是本王之过。”他如是道。

    夏太后道:“战事经过,哀家已知。那曹皆以势强压,确无可当。说到底,非战之罪。是我大夏国弱,才使岷王声名受辱。”

    虞礼阳苦笑一声:“太后这么说,是在宽解小王。”

    “此中事,明眼人皆知,不要在意庸人俗语。”夏太后缓声道:“天生岷王,是我大夏之幸。岷王能够为国家舍声名,哀家几有泪垂。”

    虞礼阳不得不承认。

    即使他足够强大,即使他立在超凡之巅峰,即使他根本没有被那些抨击所影响。

    夏太后的话语,还是给了他巨大的安慰。

    就像当年夏国全境烽火,他的骄傲在战场上被一再打破,自命风流的他退了又退,逃了又逃,狼狈地回到了贵邑城下,回到大夏最后的王都。

    那天他一抬头

    太后她凤冠霞帔,立在贵邑城头,如一支正在燃烧生命的蔷薇花!

    那么鲜艳、那么灿烂,

    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疲惫干涸如彼时的他,重新获得了生机。

    那种力量,支撑着他在后来的岁月里,一次次站起来。

    支撑着他成为岷王。

    支撑着他今日,为大夏国柱!

    “说起来……”虞礼阳道:“齐军对剑锋山防线的熟知程度,远远超乎小王的意料。小王很怀疑,咱们大夏对齐国而言,还有什么秘密。”

    曹皆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押上重注,显然是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这种笃定,这种熟知,绝不是情报二字可以解释的。

    夏国军方,必然有人巨细无遗的泄露了剑锋山防线的情报!或许,不仅仅是剑锋山……

    那个人是谁?

    谁是国贼?

    虞礼阳非常清楚。

    靖安侯华鸿诏最后选择赴死,未尝没有以死明志的意思在。

    毕竟他的儿子华方宇,丢关丢得实在可笑。轮到他亲自来守剑锋山的时候,剑锋山的相关机密,又被齐军渗透成了筛子……

    万没有苛责死人的道理。

    华鸿诏既然用生命证明了他的忠诚,靖安侯府就不会遭受打击。

    只是……若不是华鸿诏,那是谁?

    “哀家倒是觉得,岷王不必过于关注这些。”珠帘后,夏太后的声音道:“死生大事,齐人又兵强马壮,霸绝东方。有人畏惧之下投诚,是再正常不过、也不可能禁绝的事情。”

    “或许咱们大夏对齐国来说,的确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但也不需要有什么秘密。”

    “此国家兴亡之战,靠的不是秘密,不是什么隐藏的手段。而是切真的实力、审慎的智慧、团结一切的信念,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勇气。”

    夏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如非有确凿的证据,她不会在现今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彻查内奸。

    她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使群臣互相猜忌。

    那个人不揪出来,会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就想要揪出来,会有更多问题。

    反过来想,曹皆之所以并不掩饰他对剑锋山防线的熟悉,是不是正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呢?

    此一步是争在庙堂!

    而夏太后选择忽视,举国抗齐,大势裹挟,她要让那个内奸也不得不出力。

    虞礼阳道:“太后说得是……同央城防线是小王亲自负责构筑,后半段由武王殿下接手,除我们和龙礁将军之外,再无人有深刻认知。齐人便是想渗透,也无处可渗透了。”

    “所以祥佑府,才是真正检验我夏国军人的战场。”珠帘之后,太后的声音是带着重量的。

    她的期许,自在其间。

    她的忐忑,也并未掩饰。

    虞礼阳本想说,剑锋山这么快被击破,留给武王的时间太少,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够提早完成防御构筑。

    但最后只是说道

    “是啊!”

    ……

    ……

    同央城高有四十九丈,是难得的雄城,屹立在江阴平原。

    山南水北是为“阳”,山北水南是为“阴”,所以这处平原自然是在涟江南面。

    准确地说,在这条大江的西南方。因为涟江在舆图上是倾斜的。

    江阴平原本来无险可守,同央城立在此处,便成了险要。

    所谓雄城,所谓高墙,绝不是简单的堆砖砌土。

    不然的话,随便来几个超凡强者,施以强大道术,三五日不知能立起多少大城。

    但是那样的城池,哪里能够扛得住战阵的打击?

    以道术构造的城墙,也必然会轻易为道术摧毁。

    真正的雄城,每一块墙砖,都需刻以阵纹。阵纹与阵纹,必然相连,勾连城中所有关键建筑,兼合地势,如此结筑成整座城池的护持大阵。

    甚至于墙砖本身都是大匠精心烧制而成,说句夸张的,随便拿块墙砖去与人相斗,也未见得就比寻常刀剑差了!

    任何一座大城,都是国家几年十几年的心血累积。用血汗浇筑,方能岿然。

    正因为筑一座切实有防御能力的大城如此艰难,当初墨门在雍国一夜之间立起“殷歌”,以之对峙锁龙关,才叫人如此震动!

    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太寅的手指在微颤。

    当然不是因为恐惧虽则剑锋山一日告破,的确让他心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齐人的强,他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是黄河之会上的重玄遵,又或是山海境里的姜青羊,都已是让他亲自感受过了……

    身为太氏嫡传,他本也比一般的国人看得更清楚。霸主国的对手,只有霸主国。

    他颤抖的手是因为疲累。

    几日夜不眠不休、高强度刻画阵纹,即使是他这样已经外楼圆满的修行者,也是有些熬不住。

    阵师的意志心血,都在阵法上。

    这几天的努力,不比连番生死大战轻松。

    但在同央城的街道上如此走着,看着脚步匆忙的每一个人,他多希望自己还能够再坚持一阵。

    所谓“同央”者,“皆在此中”。

    包括他,包括城里的每一个人。

    叔爷太华真人当年走遍全国,亲自修补并改进每一座护城法阵,呕心沥血,将它们与护国大阵贯通一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老人家若是未死,今日又见齐人东来,想来只会比家主更坚决……

    心里想着这些,终是走到了太氏的营地里。

    太氏族中青壮尽在于此,连家兵一万三千人,皆来了同央城。

    偌大营地里却是极安静的。

    静得太寅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绝大部分太氏族人都还在抢修工事,还在营地的都是撤下来休息的,个个都在抢时间恢复状态。

    这种安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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