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明明有这么大一块的大渊,替我们隔绝魔宗的干扰,为什么神朝的北方军,还要维持这么大规模的武装力量。”钱庆之坐在厚重的木椅上:“你知道,如果这些力量放到南部,我们出海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所以,你还是一个峰主,始终没办法突破自己现在的境界。”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钱庆之的对面:“无论是修行还是做人,都不能拘于自己的眼界,必须要时刻去考虑大局。”

    “您说的玄奥,就跟当年的宗主一个德行。”钱庆之笑了笑:“不妨仔细说说,我这人的资质还是比较愚钝的。”

    “不然,也不会在闭关的时候跑出来,在南瞻里边当个讲师。”他叹了口气,轻抚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鬓角,此刻已经染上了些许的银霜。

    跟眼前之人不同,他的银发,是生机开始流逝的象征,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一旦生机开始流逝,想要更进一步,延长自己的巅峰期,甚至是开创更加新颖的境界,可能性就会大大下跌。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套在修行上,也是同样够用的。

    “很简单的道理。”银发男人笑了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大渊本身,就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这我倒是知道,几位不愿登天的地仙,滞留在这道魔交界之处,成为了盘桓于世间的超凡势力,甚至让神朝和凉山两处存在,都不得不默许,容忍的地界。”他轻轻敲了敲茶杯的杯盖:“在过去无数年的历史中,这是第一个让南北双方都无法动弹的势力。”

    “那也是因为,里边沉睡着的,就是南北双方当时最强大的存在。”影狼扭了扭头,关节摩擦鸣响,像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五位地仙,是合南北之力,都要思量无数年都不敢动手的存在。”

    “本该登天的家伙留在了地上,而我们这些想要登天的家伙,却被迫停滞在这个境界上。”钱庆之长叹口气:“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别说我们,我们两个人中,想登天的就只有你而已,我可不愿。”影狼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觉得天上很温暖,还是有很多你热爱的处子美女?”

    “我见过的别的修行的家伙,多半都是想活下去,在这个人间活得更久。”

    “想上天的,还真就只有你这一个。”

    “所以,宗主曾经说过我天生近道,就是该修道的家伙,只不过表面上众多的兴趣爱好,确实是限制了我的进境,这次跑出来,也算是为了了结我的心愿。”钱庆之眉眼低垂:“不过,我还是想更正一点。”

    “我喜欢的是美艳的少妇,而不是还没长开的处子。”

    “真是有够重口味。”影狼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这样土生土长的南部家伙,是不会喜欢这种烈性的美酒的。”

    “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你是不会理解的。”钱庆之笑道:“年轻的时候喜欢御姐,到了中年又以为自己喜欢少女。”

    “不过到头来,我还是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影狼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什么共同点?”

    “那当然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喜好,都是喜好具有‘美’这种属性的女人。”钱庆之虽然满嘴黄腔,但眼神却依旧清明:“不过人老了,对于美的感触,也没那么容易感知了,所以我会不由自主的,喜欢那些已经盛放的鲜花。”

    “得了吧,在我面前也好意思倚老卖老。”影狼笑骂一声,敛容正色:“说回正事。”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北方军会长期配备这样强大的武装力量?”

    钱庆之轻轻点头。

    “希望师叔可以为我解惑。”

    “很简单。”作为在漠北风沙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名将,影狼一旦答应了的事情,绝不会拖泥带水:“因为大渊实际上,只能隔绝魔宗的大部队。”

    “长期以来,无论是六大派,还是神朝中心,甚至是我们东南西北中五方军队,都有无数的魔宗奸细混杂在其中……像我这种统兵的实权派将领,每年都要接受无数次的,或明或暗的审查。”

    “而北方军长期保持的强大武力,也是让魔宗不会越过大渊,来袭击中原的重要保证之一……只要是出现自这只军队之中的修士,就必须向神朝保证效忠。”他掰着手指:“就我接受过的禁制和誓约,已经有不下十条。”

    “一旦违反了,那可都是要命的惩罚,什么神魂皆碎,那还是最轻的。”

    钱庆之眯起眼睛。

    “那还真是令人恐惧。”

    “同理,在魔宗里,我们也同样派遣了无数的探子,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名单,但我相信即使是凉山那座大殿的主座旁,都可能会出现属于中原的练气士。”影狼望向窗外,茫茫的草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异常的苍凉。

    “所以我还是没明白,北方军存在的意义。”钱庆之面无表情:“难道就单纯的是双方秀肌肉,然后表现出自己宝刀未老的架势吗?”

    “这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影狼站起来,看着北方席卷而来的风暴:“猜猜那风暴中蕴含了什么?”

    钱庆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黑烟便从座下的城楼中席卷出去。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席卷出去的也并不是什么黑烟,而是一只黑压压的骑军。

    从这座军镇的两翼,像这样黑压压的骑军出动的数量,几乎是不可数的。

    “大渊是一座坟墓,但坟墓的棺盖,并不是那看不见尽头的天空,而是人为制造的阴雷云团。”影狼看着自家的子弟兵们,从军镇中冲出,脸上逐渐开始生长出毛发,身形也膨胀开来,逐渐化归本体。

    他从窗口中一跃而出,背后罡气所化的双翼,在长空上释放着令人震撼的光彩。

    钱庆之也同时跃出,腰间那口凡铁长剑浮空而起,坠在了影狼的身后。

    “而阴雷云团之上,还有连我们这些修士,都无法独自越过的罡风层。”影狼盘子般大的眼珠,正看着上方的风暴:“如你所见,遁甲宗的宗师们,在这一次南北双方的巫术斗法之中,显然是暂时失败了。”

    钱庆之看着那巨大的风暴团,还有其中闪烁的雷光,眼中尽是震撼。

    不到漠北,就永远看不到世界的广袤……他忘记了这是谁告诉他的话,但此刻却异常清晰的浮现在内心深处。

    他脚下的长剑,也开始嗡嗡的鸣响。

    即使只是一柄凡铁剑,但由于跟随在他身旁日久,已经染上了他雄浑不羁的剑意,逐渐产生了灵性。

    此时此刻,铁剑的颤鸣,正是钱庆之内心深处咆哮的战意。

    中年长期的闭关修行,已经将他的热血磨平……可在这尚未了解的漠北荒原上,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令人畅快的兴奋感。

    “我们要对抗的,是天灾?”他已经提起了长剑,手臂上的筋肉在战栗着,颤抖着,积聚着属于强者的罡气。

    “答对了,奖励就是让你跟着我们一道,去面对这一次的天灾。”影狼背后的双翼,猛一震动:“相信当年以剑闻名的你,绝不会在此刻变得柔弱不前,对吧?”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南方人,觉得我来自吴侬软语的地方,没有真正男人该有的气魄,还有你们这群军人独有的坚毅。”钱庆之拖着长剑,在空中飘浮的身影逐渐加速,随着影狼一同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但我现在,要告诉师叔你一件事。”他看着越发接近的雷暴风团,眼中仿佛也燃起了狂暴的电光:“我曾经的梦想,不仅仅是登天。”

    “而是劈开这片天空,让所有人都看见,天之外,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影狼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身上笔直如剑的气息,逐渐脱离炼虚期的境界,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发时,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那么,在斩破这片天空之前,就先用你手中的剑,去斩破这满溢着雷光的云团。”

    “权当练手。”钱庆之身上积蓄的金属性灵力,已经浓郁得看不到本身的人影。

    那本为凡铁的长剑,此刻也镀上了一层仙兵一般的宝光。

    剑随人起……凡铁剑在得了钱庆之的灵力和战意之后,其间的灵性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

    虽然有可能会在这一次与“天”的作战之后断裂成为废品,但这长剑本身却没有半点的畏惧情绪在其中。

    斩!斩!斩!

    它初生的灵智里,没有别的字词,只有这一个斩字。

    斩天斩地斩不平,长剑如歌亦如龙。

    下方黑压压的骑军,此刻已经停下了脚步。

    无论是影狼军,还是从远处赶来的其余北方军支部,此刻都安静地停滞在地上,看着那天空中散发着夺目光芒,遮挡了太阳的恐怖云团。

    只不过,在影狼军的最后,似乎还挟带了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人员。、

    “那就是所谓的观礼吗?”陈秋道看着天边那散发着夺目亮光的云团:“就算是登天时的天劫,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天劫要恐怖得多。”钱晓瑜站在他身旁:“但这也并非修行者个人能够对抗的存在了……几乎是可以让整个神朝蒙受洪涝的恐怖天灾。”

    “你们一到,我们遁甲宗的大宗师们,在跟魔宗那群兔崽子的战斗之中,就落入了下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不好的风水。”跟在他们身边的,所谓的“教官”们不屑地看着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惊骇的脸面:“最好不要眨眼,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也算是赶巧了。”

    陈秋道扁了扁嘴。

    这所谓的“教官”,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想尽办法,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还要求他们一切的生活起居,都要按照北方军的规章制度来进行。

    甚至连训练量,都要跟北方军的普通将士平齐。

    拜托,北方军训练的,多半是天赋并不太高,年龄也相对偏大的武士,跟他们这些专擅灵力运用的练气士,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

    用训练武士的方法来要求他们,几乎让不少修为不够,或者肉身差劲的家伙吃尽了苦头。

    即使陈秋道自幼就没落下身体的功夫,面对这样的训练量,也算是累得够呛。

    只是,身旁这个少女那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他也喊不出苦累这样的字词来。

    风暴愈发的近了。

    “起阵!”影狼的声音在天际回响。

    “得令!”整个影狼军的人狼都齐齐抬头,开始排兵布阵。

    南瞻这一干人等,则被那上百位教官分开,跟大部队开始脱节,足足隔了有五里。

    “事先提醒你们,等到风暴真的降临的时候,记得要开启我交给你们的护镯。”那黑黝黝的教官看着众人:“原本是给那些来历练的官员,又或是别的书生用的,现在用到你们身上,记得要好好珍惜。”

    “书生用的?”陈秋道压抑不住吐槽的**。

    这是把自己这些人,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书生来看了?

    “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们这些连筑基都没有的家伙,虽然未来有可能会比我们强,但现在我们八品武者的修为,在天灾面前至少可以自保,你们完全不行。”教官摇了摇头:“如果不信的话,待会可以稍迟一些使用护镯。”

    “相信我,你们不会愿意经历第二次。”他邪性地笑了笑,就不再言语。

    前方的军阵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

    影狼军的将士们,开始按照星象排布……而那些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光点,则是他们身上在修炼时储存的星光之力。

    即使隔了五六里远,陈秋道还是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眼睛会痛,对不对?”小黑教官嘿嘿地笑了笑:“那是我们影狼军最强的五个军阵之一,启动的最低要求,是有上万的军众。”

    “请看……接下来要上演的。”

    “就是天狗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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