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挡在银锁身前,盯着仇老头,沉声道:“做什么?”

    银锁忙拉住她,道:“大师姐,我没事,他是帮我。”

    金铃扫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仇老头,问道:“真的?”

    仇老头后退一步,负手而立,笑眯眯道:“我到底是不是出手伤人,挨了一下的人最是知道。小姑娘,这就是你大师姐?”

    银锁道:“没错,就是我大师姐。”

    仇老头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金铃一翻,笑道:“不错,不错,少年英杰,好!老夫真是好眼光!”

    他哈哈大笑,一甩手中鱼竿,掠过水面,踩着鱼竿踏水而去,不一会儿便上了岸,不见踪影。

    两人目送他远去,金铃好半晌才道:“你竟认识这样的世外高人?他若有半点敌意,你的小命早就丢了。”

    银锁苦着脸道:“我单知道他武功高强,可不知道他的轻功已到了这种地步。”

    “他到底是什么人?”

    “城东的算命先生,消息灵通得很。唔,大师姐,明晚可有空?老时间去找你。”

    “你来我便有空。”

    银锁噎了一下,看了看金铃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抱怨:大师姐虽然木头一块,怎么调戏都不见脸红,但说出来的话,有时似足了情话,若不是看她整日板着脸,我便要想歪了……

    不过说来也怪,被仇老头打了几下,她同金铃呆在一艘船上,就没有那么难受,看来足可撑到靠岸。

    她把转了个向,对着来时的方向,摇起橹,启程归航。

    金铃睁开眼睛,道:“这么快就回去了?”

    银锁道:“大师姐还想再晒一会?当心晒黑了,变成黑炭少主。”

    金铃直起身,问道:“黑炭少主是个什么称号?我便是晒成黑炭,也不会把它当名号挂在名字前面。”

    银锁坏笑道:“不是黑炭少主,那是黑炭大师姐。”

    金铃道:“大师姐只你一人叫,多喊两个字,累的是你。”

    银锁又道:“大师姐要是不喜欢,那换成黑炭……”

    金铃一手捂她的嘴,一手将斗笠收回来扣在自己头上,眯眼道:“这个不给你了,到时候就叫你黑炭小师妹。”

    银锁一时语塞,然后鼓起腮帮子,恨道:“……大师姐切开之后里面是黑的!”

    “嗯。”她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最后发现带着斗笠无法顺利靠在柱子上,又把斗笠摘掉,靠在柱子上,继续眯着眼睛看银锁。

    银锁揶揄道:“大师姐不戴了?”

    金铃点头道:“嗯,陪你当黑炭。”

    银锁嘻嘻笑着,慢慢把船荡回了湖边。直到银锁跳上码头,船身摇晃,才把金铃从闪神中呼唤出来,银锁笑道:“大师姐,可是想乌山了?”

    金铃道:“非也,什么也没想,多日都未曾如此轻松了。多谢你陪我出来。”

    一想到出了码头便要分道扬镳,她心中分外不舍,低下头来,却看见银锁拉一拉她的手,道:“大师姐,我一下午陪你划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去你家偷点糖吃总可以吧?”

    金铃莞尔一笑,道:“甜嘴巴。”

    既然不必分别,两人便一同慢慢往王府方向走去。金铃与银锁单独呆了一下午,心情极好,银锁却怀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与她同行。

    她已发觉两人只要互相靠近,便都可感觉到对方。而只要靠近金铃,她就觉得心中烦乱不已,随着两人在同一处的时间增长,烦乱益盛,最后勾起心魔,将她拖入深渊。

    两年前与大师姐在九凝峰初战,便是打久了之后,灵觉丧失,最后两败俱伤,被人扛下山来。去年又战时,两人僵持不走,心魔来得更快,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细细回忆以前的情况,从金铃的行为看来,大师姐与她应是同步的,只是不知大师姐到底能被影响到什么地步,也不知方才她渐渐把持不住之时,大师姐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刚才在湖上有仇老头助力,她现在好上许多,因而才有余力观察金铃,瞧瞧她又被影响成什么样子。

    只可惜大师姐是块呆木头,脸上什么都不写,真不知她到底作何感觉……

    “我脸上有什么?”

    银锁接口道:“大师姐单看脸就很好看,不需要有别的。”

    “油嘴滑舌,你进屋等我。”

    银锁分外听话地点点头,钻进屋里去,却在金铃前脚离开之时,跟在她身后偷偷窥视。只见她先去了花园里,沿着湖走了一圈,又走到北面的小院中,同王妃问安闲聊一番,才兜回水榭之中,掀开糖碟上的瓜形盖,从怀中抖出手绢来,把糖全都卷走了。

    路上遇到两两行来的侍女,都低头惶恐地称小郡主,金铃点头经过,一派乌山少主的作风,直把这些安生呆在国都、全未见过肃杀场面的小娘子们都冻得不会说话了。想到乌山少主凌厉地横扫过人群,怀里还揣着一包松子糖,银锁心里已经笑得打滚喘气。

    金铃回到房中,关上门,才道:“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跟着我做什么?”

    银锁从窗子外面跳进来,道:“等不及吃糖。”

    金铃把糖包当暗器丢给她,她接了过去,往嘴里丢了好几颗,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看上去无比满足,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大师姐,你不尝尝吗?”

    金铃道:“我不爱吃,你都拿去吧。”

    银锁又道:“大师姐,这是你家厨子做的吗?”

    金铃顿了一下,道:“是的。”

    银锁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眼神闪了一下,虽然只是个细微的表情,但这个表情,她在九凝峰上已见过多次。

    大师姐与她一样,同受影响,时间越长,影响越深。

    “大师姐,你学来教我好不好?”

    金铃又顿了一顿,道:“改日可好?今天多谢,请回吧。”

    大师姐一脸冷淡,下了逐客令,必是已到了她觉得危险的地步。银锁自己是一个时辰开外便力不从心。从两人碰面到现在,已过了两个时辰,这大概是金铃的底线。

    银锁终于摸清底细,爽快地挥挥手,带着糖从窗子翻了出去。

    金铃下了偌大决心把银锁赶走,她真的走了,金铃又怅然若失。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窗子。许是听见关窗的声音,春姐闻风而动,敲门进来,道:“小郡主,王妃等着你去水榭呢。”

    金铃点头起身,跟着春姐到水榭去了。

    王妃正坐在水榭里引颈期盼,见了金铃,站起身举起手来冲她挥了挥。

    金铃颔首,甩开大步运起轻功,转眼就到了王妃面前,带起的风把周围的帐子都吹了起来。

    王妃惊道:“这就是你的武功?”

    金铃道:“轻功。”

    王妃拍着胸口道:“真是猛虎下山一样,似乎比荀儿看起来还要厉害些。哎,金铃,今天午后去哪了?”

    金铃道:“找朋友去了。”

    王妃饶有兴致:“你的那个小朋友,小师妹,叫什么名字?”

    “银锁。”

    “唔,”王妃想了一想,接着问,“姓银吗?那家中是何门第,祖上有些什么人?”

    金铃皱了一下眉头,道:“无门无第,凉州游侠。”

    “无门无第,岂非甚是粗野……”王妃颇感担忧,但见金铃微有不悦,改口道,“娘并不是嫌她配不上你……你们今天玩了什么?”

    “湖上泛舟。”

    “金铃,你多说说话嘛……”

    金铃低头苦思,王妃知她找不到说什么,温言提醒:“讲讲你这个小师妹,她武功也与你一般好吗?”

    金铃道:“从前是我的好一些,后来被她超过去了。”

    王妃慈爱地替她整了整头发,又问道:“那她生得也与你一般可爱吗?”

    金铃道:“她是个胡儿,生得十分艳丽,浑身上下,一双眼睛最灵,一张嘴最甜,平时没个正经,专和我捣乱。”

    “这……听起来可不大像好人家的女子……”

    金铃点头道:“坏透了。”

    王妃问道:“那你怎么会和她成了朋友?”

    “她很有趣,很仗义。”

    王妃不以为然:“有趣又仗义的人,天下千千万。”

    “她救过我一命。”

    “人与人谈不谈的来,与救没救过命总没多大关系。”

    金铃低头思量,慢慢道:“她与我一样,同样被师父养大,自小便受许多人仰望,同样要早早去做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她与我……是一样的人。”

    其实早先银锁三番五次想要取她性命,她此时全都不提,单单将她的好拎出来,

    王妃温柔地笑起来,捏着金铃的脸笑道:“我的女儿眼界甚高,旁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不单如此,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就算是娘天天求你说话,你也常常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好像叫你说一句话,便是花一锭金子一般。”

    金铃睁大了眼睛,辩解道:“非是如此……”

    然而江湖之大,她识得的人却不多,向碎玉是师父,戴长铗白胖子是长辈,寒儿莲儿是手下,6亢龙手下各路煞星,虽然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亦不乏血性豪杰,却都最多只能算是共事。同辈之中诸如向尧臣之流,她都不屑往来,只有银锁获她青眼,与旁人分外不同,有能耐将乌山上上下下耍的团团转,更有本事一箭双雕,拿下她和解剑池两人。

    除银锁之外,再无人叫她如此心服口服。

    她只得承认道:“确乎如此。”

    王妃笑道:“还想不承认,哼哼……你将她夸得我都想见她了,何时将这个小朋友请到家里坐坐?”

    金铃心中好笑,暗道这个小朋友不知在我们家住过几晚,吃过几顿,嘴上却答道:“我一定将她请来给娘看看。她嘴甜得很,娘定会被她哄得忘记说她坏话。”

    王妃一挑下巴,笑道:“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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