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终于起身,银锁又准备进去。她这次终于是真的起来了,脚步声渐小,走了出去。

    银锁翻身进屋,走到金铃床前,望了一眼。

    金铃面色潮红,双目紧闭,陷在柔软的床铺之间,望上去楚楚可怜。

    她忍不住低下头,摘下兜帽,额头抵在金铃额头上。

    大师姐往常体温偏低,身上哪里摸着都是凉凉的,如今烫成这样……

    金铃忽然皱起眉头,微微睁开眼睛,哑声道:“水。”

    银锁生怕她发现,见她要醒,便要逃走,但看她嘴唇发白干裂,浑不似往昔那般红彤彤地诱人,心又软了。她拿过水杯,坐在金铃床头,扶着她坐起来。

    “金铃,”她把水杯放在金铃唇边,轻声唤道,“喝水。”

    金铃似乎听懂了,嘴唇微张,仰头喝水。喝完水,她软软地靠在银锁身上,好像浑身骨头都软了一样,银锁见她赖着不动,急道:“金铃,喝完水便躺下。”

    金铃好像没听到,一动不动。银锁刚刚在外久等,时间已经快到了,如今又被她靠在怀中,心跳声砰然大作,已吵得她快要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暖香味因为高温,显得更加甜腻,不住地窜进她鼻子里,撩拨得心中骚乱,气息不稳,金铃不自己躺下,她亦不舍得放开。

    怀中金铃忽然一动,抬起手来。鬼使神差之下,银锁竟然伸出手去,将她伸在空中茫然乱抓的手捉住。

    她的手依然凉冰冰的,比之平时还要更加凉一些,银锁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但盼着能将她的手暖热一些,可金铃的手不见热,反倒连她的手也开始发凉了。她不由得担心起来,狠心将金铃推开放平了,又用额头试试体温,总感觉比方才更烫了。

    她推推金铃,轻声道:“金铃,金铃,头疼吗?”

    金铃似乎听到了,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迷迷糊糊道:“头痛欲裂。”

    银锁料她烧得不轻,顺手捞起床头盆子里的湿手巾,拧得半干,给金铃搭在额头上。

    她坐在床边,看着金铃,呆呆出神了一会儿,道:“大师姐,我要出远门了,你别再折腾自己了。仇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这趟远门之后,武功定能突飞猛进,别要我明年回来之时,你输给我,不免让你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乌山又落入我手,到时候哭着求我不要弄乱你的房间。”

    她顿了一顿,道:“啊,今年不比,应是我们认输,你尚可呆在乌山,再做一年少主。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荒废了武艺。从前,我道你三番五次走火入魔,都是因为龙若,现下我告诉了你啦,你不必再为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挂怀了。”

    “少主少主,乃是主公的左右手,该当为了万千信徒的福祉……对你来说,便是乌山百姓来着想……乌山强敌环伺,同当年光明顶很像,我那时发了疯似地练武,可南下之后,松懈了好多,大师姐可不能学我……”

    金铃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像是已经睡熟了。

    银锁心情极好,像是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妥善的借口,顿了一顿,续道:“我这几天好好想了想,总觉得之前说的那番话大大地得罪了你,现下不好意思再见你了,我要走了,你可莫想我,跑到我屋里来,终究要白来一趟的。”

    外面日光越来越淡了,发光的只有黯淡的焚香火光,屋中昏暗暧昧,,银锁低叹一声,下定决心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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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铃次日从昏睡中醒来,终于感觉清醒了一些,王妃本在打瞌睡,惊醒过来,问道:“金铃,醒了?如何?头还疼吗?还冷吗?”

    金铃点头道:“好了,好全了。娘,我睡了几天?我师父呢?”

    王妃摸着她的额头道:“今天是第六天了。你饿了吧?我让厨房做饭,你师父的事情,我回来再说给你听。”

    金铃点点头。

    她尚且觉得不大清醒,发烧的这几天里做了许多梦,也许也发生了许多事,都还分辨不出真假。

    银锁说她自己便是龙若,她记得所有的事情,又为何可以像是全然当做没有发生一样,用另外一个身份同我讲话?

    她难道一点也不留恋吗?

    她难道真的没有心吗?

    还是她天生懂得演戏,将我骗过?或是将她自己都骗过了?

    “……她怎么会留恋?”

    她已说了这一切只不过是让我输掉比武的阴谋,只不过是二师叔让师父愿赌服输的一步诡计。

    阴谋诡计,不正是他们师徒二人最擅长的东西吗?

    不战而屈人之兵,哈哈哈,我还班门弄斧,教她孙子兵法,我竟信了她,只怕她面上应付着我,心里却笑得打跌,道我这蠢笨如牛的愚人,竟来教她阴谋诡计……

    师父,师父呢?我是告诉他,我害他一输再输,还是按下不表,独自找回场子?

    南平王妃去去就回来,金铃听见她回来,直起身来问道:“娘,我师父……?”

    王妃走过来,轻轻把她按在枕头上,道:“辋川居士昨天便已出狱。你爹……我担心他大摇大摆去接辋川居士,会遭朝中同侪记恨,因此只是派成竹带人暗中保护。成竹说,见到有人带了轮椅去接他,两人看上去甚是熟稔。出来之后,他们三个带着一个算命老头,去酒楼吃酒了……”

    “三个?”

    “听说还有一个小娘子,身材高挑,似乎是个胡人……咦?这人便是你那个淘气师妹了吗?那么就是你二师叔将师父接走的?”

    金铃心不在焉点头道:“必是如此了……娘……”

    王妃关切地摸摸她的脸,问道:“怎么了?是不懂为何师父不来接你吗?你师父必然也懂阿郎一番考量,最近定然会派人到家里来的……”

    金铃摇头道:“娘……我醒来时必定会看见你,你是不是天天守在床前?”

    南平王妃笑道:“有时候我还睡你旁边,有时候阿郎也来看看你,可惜你总是昏昏沉沉,反复发烧,起来随便吃点东西就睡过去了……”

    “谢谢娘。”

    南平王妃微微错愕,道:“谢什么?”

    金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终究是没憋住,问道:“娘可曾见过我的小师妹?我总觉得她来过,欺负我起不来床,对我絮絮叨叨了好些话……”

    南平王妃初时摇头,后来皱眉道:“我有一回出去了一下,再回来便看到你头上搭着手巾,我一直觉得自己记错了,若你这么说,说不定她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过……你们师姐妹二人真是的……”

    王妃十分委屈,续道:“总是不把王府守卫放在眼里。”

    金铃心中却深深疑惑:小师妹,若你真的没有心,何苦再来找我?

    王妃见她发呆,不由得又担心起来,轻声唤道:“金铃?金铃?可莫吓我?”

    金铃回过神来,“娘莫担心,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来捉弄我。”

    王妃笑道:“她怎么那么顽皮呢?”

    金铃摇摇头,心里却像是抓住了点关键的事情,皱眉苦苦思索: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可是何以又不留书?我好像听她说了许多话,可是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她……她……她说替我除去心魔,要我好好练武,不可荒废,是真的吗?是真心话吗……

    她何以忽然要说这些?啊,是了,她说她要出远门,来同我告别,约我明年再战……她为何又要来?

    她是怕我若是打不过她,就不好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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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锁走后,那雅间中的一伙人的气氛越发肃穆。

    6亢龙放下了碗筷,道:“师父……”

    仇老头咳嗽了一声,道:“6教主折煞老夫了,老夫何德何能做你师父?”

    “师父……”

    仇老头哼了一声,道:“向行主这是什么话?呵呵,老夫可做不了向行主的师父。”

    “师父……”

    “黛子,给为师修面。”

    喻黛子抬起头来,道:“在这?!师父……要不……”

    仇老头捻须道:“要不什么?”

    喻黛子恭敬道:“师父这身打扮看来,重要家什都不在身上,定然不是在出远门。小二又说师父与二师侄看起来像是祖孙两个,说明二师侄早已识得师父……师父怕是早已住在城中了,既然住在城中,必有自己的宅邸。不如这样吧,等弟子下工,就与师父一道去府上拜访……”

    仇老头道:“这还差不多,你几时下工?”

    喻黛子道:“还得一个时辰……不若请师父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和大师兄二师兄一道上门去?”

    仇老头想了一下,道:“嗯,甚为可行,我得回家先收拾收拾。”

    他告诉了喻黛子地址,自己起身,提着破幌子,一步一晃地下楼了。

    三人一道目送他下楼出门,见瞧不到踪影,才一起松了口气。

    喻黛子道:“大师兄,二师兄,师父都来了,今年……”

    6亢龙道:“眼看是打不成了,大师兄怎么说?”

    向碎玉摆摆手,道:“乌山都不在我手上,赢了是我占你便宜,输了是我空口无凭。我连赌注也没有一个,你看呢?”

    6亢龙道:“那,那咱们今年偃旗息鼓,休战一年,大师兄以为如何?”

    向碎玉斜眼看了6亢龙一眼,虽然他说的完全正确,找不出任何破绽,然则太过轻松愉悦,必然有诈。

    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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