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道人将张潜安置在偏殿之中,自有道童前来迎接。

    “此子是新招收的执役弟子,你等多加训导,今后专司峰上用水之事,门下琐碎事物依旧由几位执事弟子做主张,我要闭关修炼一门法术,若无紧要之事勿来打扰!”将一干事宜吩咐妥当之后,白骨道人并未多做停留,随后祭起骸骨巨兽往道宫深处去了,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殿中只余下几名道童。

    张潜拱手与那几位年岁稍长的弟子一一见礼,看其穿着打扮,虽然也是执役弟子,但恐怕在这焰狱峰中呆了不少时日,日后想要在此处生存,恐怕也要暂时受这几人辖制,因此不敢怠慢。

    “报与姓名。”为首一人冷冰冰的说道。

    这人态度有些不近人情,不过观其面相,在这几名执役弟子之中属于最长一位,应该是说话极具分量的人物,而且说话之时,吐气隐隐含有一丝香味,想来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口生玉液之境。

    张潜虽是心中不喜,态度却尚算谦卑,将姓名告之。

    “既然首座已经确定了你的司职,今后你每日便专管取水一事吧。”那人虽说态度冷淡,却没有咄咄逼人之势,随意与他分说了一番:“如今峰主坐生死关,首座也闭关修行,山中一切事物都由几位执事大人住持,不过一峰事物繁复至极,却也没太多心思管着琐碎小事,你今后便听几位师兄的话。”

    “谨遵师兄教诲,不知师兄如何称呼?”张潜紧跟着他身后,随口问道。

    “我叫姓程,名良宇,主管这焰狱峰外库出纳事宜,入门已有十一年,你可称我一声师兄。”

    两人于幽静的道宫中慢慢行走,约莫半刻钟,才来到一处庭院之中,位于道宫偏僻角落离,一面临近山崖,因此颇显冷清,四周却无地肺毒火蔓延,因此比别处更加凉爽,那庭院一角甚至还有几快菜地,种着一些瓜果菜蔬,而在那庭院正中,却是一方池塘,并无源泉活水涌动,想来是人为建造。

    “你今后便住在这五谷堂中,看见这方池塘了么,每日打水将它灌满。”程良宇指了指一旁檐下的几个木桶,继续说道:“取水的工具都在此处,至于打水的地点,自有人告诉你。”

    说罢,他咳嗽了一声,那厢房内忽然有了动静,片刻之后一个邋里邋遢的大汉抢门而出,慌手慌脚的穿着道袍,一身酒气远远便能闻见,踉踉跄跄的晃至跟前,腆着脸赔笑道:“不知师兄前来,有失远迎,赎罪赎罪……”一面说一面揉着眼睛,而后看见了一旁的张潜,“这小子是谁,怎么以前未曾见过?”

    程良宇脸上流露出一份厌恶,不耐烦的介绍了一番,而后与张潜说道:“这是五谷堂的李贵师兄,今后你便听他的话,好好做事,不要横生事端。”而后看了一眼那浑身酒气邋遢大汉,皱眉训斥道:“日后少沾酒色之物,师弟今后在你五谷堂做事,入门授业之事也由你一并负责,不要怠慢了。”

    说罢,程良宇也不愿在这五谷堂久留,留下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便离去了。

    张潜无奈一笑,这焰狱峰上的人与事总似这座冷冰冰的黑石宫殿,不近半分人情,心头实在难生出半点好感,更不说是归属,与那浑身酒气的邋遢李贵师兄随意行了一礼,算是照面之缘,这厮却是醉意阑珊,不曾回礼,颇不耐烦的给张潜安排了住处,而后似想起了什么,领着张潜来到了后院之中。

    “打完水之后,便将这些柴也劈了。”

    李贵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伸手扯开了道袍,将胸膛袒露出来,露出一个毛发蔓生的肚腩,更有一股酸臭之气隐隐挥散,也不顾张潜面色难堪,指了指那堆半人高的木柴,颐指气使的说道。

    “这厮分明也是个烧火弟子,这劈柴做饭之时应该是他的事情,却推诿倒我头上来,真是欺我!”张潜心头怒意隐隐浮现,正欲回绝,这李贵似乎察觉了他脸上颜色不对,呈着酒意,倒先发作起来,将那木墩上精铁巨斧一提,猛地一砸,起落之间,便将那墩子上竖着的一个木桩劈了个对开。

    斧刃去势不绝,将那坚硬的木墩也从中裂开,而后磕在青石地砖上,爆出一串火花。

    这般一发作,这李贵酒意似乎也醒了几分,一双牛眼狠狠盯着张潜:“怎么,不愿意?”

    “这厮怕是借着酒兴,想给我个下马威,不过这厮实力端是恐怖,我如今恐怕不是对手,且让他三分,日后再做计较!”张潜眼睛微微一眯,这劈柴的木墩是山里老松疙瘩所制,坚逾金铁,却被这厮一斧头干净利落的一分为二,想来实力已经到达身轻如燕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举重若轻之力。

    压下心头怒意之后,张潜微微赔笑,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想问师兄,日常取水之地在哪。”

    李贵见他服软,态度便收敛了几分。

    “你自沿后山小径下去,山脚下便有一条清溪。”

    说罢,又回房取了几样物件给他,一个是穿宫令牌,这焰狱峰有护山大阵,未到筑基成功体内生出元精的境界,使得不咒语法术,进进出出都得依靠此物,张潜每日须下山取水,自然不可少了这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封皮沾满油渍的道经,上书《心神幽虚炼火诀·卷一》,听其名似是不凡。

    然而看着李贵随手扔过来的模样,看来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此经是我焰狱峰传承之法,你且拿去参悟。”李贵言罢,便不再多说,一步一颠的回了房中,不过片刻便传来阵阵鼾声,张潜立在庭院中微微思忖片刻,见那池塘之中尚有些存水,便回了房中,这五谷堂虽说管着一峰上下三餐饮食,其实却没多少杂物,自焰狱峰峰主赤练子坐生死关以来,这焰狱峰便有六七年未曾招门人弟子,门中老人大多步入筑基后期,口生玉液,以丹药为食,基本不沾俗世烟火秽物。

    因此他每日只需照顾自己三餐饮食,除了担水劈柴供道供炼丹所用,倒也清闲。

    一连四五日,张潜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并无不满意之处,以他力气而言,每日完成这些俗务只需上午两三个时辰而已,余下时间都可以用来参悟那本《心神幽虚炼火诀》,而且这五谷堂库房之中食材储备极为丰富,除了荤腥肉食,更有不少珍贵药材,可做药膳滋补,使得他修炼炉鼎也是如鱼得水。

    “心之所属为火,守其神、通于幽、化其虚……藏离火之气于幽虚之中,合其神……”

    张潜端坐于蒲团之上,慢慢翻吟诵着《心神幽虚炼火诀》中所载之言,几日下来,那薄薄的几页经文早已烂熟于心,如今将其中意思也以揣摩透彻,这《心神幽虚炼火诀》其实并非什么糟糠法门,修至高深之处,心如幽虚,可吞吐天地间的离火之气,以此驾驭世间之火,乃是这焰狱峰的道统传承所在。

    只是李贵交与他的仅仅是其中一卷,只记载了筑基境界的修行之法,因此不算珍稀。

    张潜却也没有其他心思,按部就班的修炼起来,将心神收敛于胸腔之中,抓住心脏跳动的韵律,而后在这种起伏吞吐的意境中,慢慢冥想出一种幽虚混洞的画面来,好似心脏变成地肺,每一次起伏震荡都吞吐出无尽的毒火来,这般持续片刻,周身上下渐渐生出一种燥热之感,呼吸也进入一种奇妙的节奏中。

    静坐冥想半个时辰之后,体内气血流动也快到了一种离谱的境界。

    心脏将庞大的气血不断送至全身,自然使得身体各项机能剧烈运转,五脏六腑皆能受到锻炼,这便是呼吸吐纳之术的妙处,非寻常武学可以比拟,长此以往下去,自然能使得身体从本质上发生改变。

    “道宗呼吸吐纳之术讲究一个顺其自然,这魔宗功法果然奇妙,有立竿见影之效,不过这般剧烈调动气血,寻常之人恐怕也难以忍受,没有大毅力难见成效,难怪魔宗入门如此注重心性。”这般冥想吐息有一个时辰,张潜浑身上下以被汗水浸透,体内血管脉络更如沸水浇灌一般,异常难受。

    然而他却不曾停歇片刻,以大毅力坚持着。

    若有旁人再此,见这番情景,恐怕立马会认为考核时执事瞎了双眼,且不提这种心性出色与否,这妖魔一样的体质,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焰狱峰历代弟子,入门之时能冥想吐息一刻钟便算资质出众,如他这般初次冥想便持续一个时辰,便是这代峰主赤练子入门之时也不过如此。

    这呼吸吐纳虽是静处功夫,然而心神游虚境中的筑基法门却是猛烈如火。

    寻常人能坚持一刻钟,便会精疲力竭,这般持续一个时辰恐怕早将体内血水烧干,然而张潜修炼道渊之术,体内气血比寻常人充盈数倍,而巨阙穴又源源不断的募送心经气血,不能以常理度之。

    一番静坐,从午后开始、直到暮色将至才停歇下来。

    整整两个时辰!

    张潜缓缓放空心神,将呼吸调理平顺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修行呼吸吐纳之术之时都为结跏趺坐之姿,也就是所谓的五心朝天,双腿相互叠压,寻常人根本做不成这个动作,即便有不错的武学根基也难以坚持,然而张潜这般坐了一下午,腿脚无丝毫酸麻之感,这两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让他直接跨过了筑基的第一层境界,久坐不僵,而且呼吸之时,明显觉得肺气更加充足。

    一番功夫下来,使得五脏六腑都得到锻炼,也已触摸到存气绵绵的门槛了。

    “等我进入存气绵绵之境,气息绵长不绝,道渊之术也应该进入灵肉境第二重圆满地步,厮杀之力必然大增,到时候这李贵在与我为难,也有与他抗衡的本钱了。”这些日子中,李贵借酒撒泼,没少撩拨他,不过目前都一直隐忍着,直到如今筑基略有一番成就,心中诸多念头这才顺畅起来。

    这般韬光养晦半月有余,张潜修为水到渠成,气息绵长,进入预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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