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瑞昕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问道:“老大人所说的合适人选,不知是谁?”

    “乔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范阳淡然一笑:“大理寺少卿秦逍已经抵达杭州,难道乔将军不知?大理寺是帝国最高的法司衙门,大理寺少卿亦有巡案之责,此番他来到杭州,杭州的这些案件,正好交由他审核,合乎国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乔瑞昕笑道:“看来老大人早就有了打算。”

    范阳也是笑道:“京都法司衙门来人巡案,老夫身为杭州刺史,自然是尽力配合。这些案卷暂时就保存在这里,等秦少卿入城之后,正好可以直接交给他。”

    “侯爷猜到刺史大人会这样做。”乔瑞昕叹道:“可是老大人这样做,只怕是后患无穷。”

    “哦?”

    “刺史大人,如果这些卷宗没有问题,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如果这些案件多有纰漏,刺史大人可想过后果?”乔瑞昕缓缓道:“这些案件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罪,也是那位毛知府带人亲自去逮捕,神策军或囚或杀,也是履行平乱之责。但知府衙门定罪的这些案件,若其中有纰漏,你这位刺史大人恐怕也难逃失察之罪吧?”

    范阳颔首道:“不错,真有问题,老夫当然有失察之罪。不过老夫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了问题,自然会向朝廷领罪。”

    乔瑞昕微一沉吟,终是道:“所以刺史大人是铁了心要和侯爷为难?”

    “乔将军言重了。”范阳摇头道:“老夫岂敢与侯爷为难?就算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乔瑞昕并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范阳有些疑惑,伸手接过,扫了两眼,神色骤变,盯住乔瑞昕,冷声道:“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林宏的供认状。”乔瑞昕叹道:“刺史大人在杭州为官三年,从林家手上索取的钱财高达十一万两,此外城北一处大宅院,也是刺史大人向林家索要。听说宅子里还豢养着数名女子,都是林家为刺史大人从各地搜罗的美女,林家在这几个女人身上花费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收取贿赂豢养歌姬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刺史大人和林家走得这么近,林家又是江南之乱的匪首,若说大人没有任何谋反之心,说出去那是谁也不信。”

    范阳盯着乔瑞昕眼睛,忽然大笑起来。

    乔瑞昕皱起眉头,范阳抖了抖手中的状纸,笑道:“乔将军,软的不行,要和老夫来这一手吗?无妨,其实这也在老夫的意料之中。不过老夫是杭州刺史,怎么说也算是朝廷要臣,要给老夫定罪,不但需要三法司一起审理,还需要圣人的御批。乔将军手中的刀要杀老夫很容易,可是没有圣人御批定罪,直接杀了老夫,不知道圣人会如何想?大唐十八州的刺史们又会怎样想?”

    十八州刺史,俱都是帝国的封疆大吏,自大唐开国以来,刺史获罪被砍脑袋的自然也是不少,但没有经过三法司审理,没有天子御批,倒是谁也无法给刺史定罪。

    安兴候固然地位尊贵,手中又握有神策军精兵,但想对范阳动手,也不得不考虑后果。

    若是没有圣人定罪,擅自处置杭州刺史,必然会让天下震动,各州刺史也势必人心惶惶,圣人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帝国局面,也将会前功尽弃。

    乔瑞昕没有想到这老头子竟然是个硬骨头,颇有些意外,缓缓站起身,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刺史大人多多珍重了。”再不废话,转身便走。

    等乔瑞昕离开,杭州知府毛易之才从后面钻进来,见范阳一脸凝重,小心翼翼道:“大人,看来他们还是有所顾忌。”

    “顾忌是有的。”范阳苦笑道:“可是老夫自今而后,也和夏侯家结下了大仇,能否善终,也是未知之数了。”看向毛易之,问道:“那些案卷可藏好了?”

    “大人放心,已经藏好。”毛易之立刻道:“除非安兴候有胆子派兵闯进刺史府,在府中挖地三尺搜找,否则他们拿不走卷宗。他们对大人有顾忌,只要安兴候没有发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派兵闯进刺史府。”

    “发疯?”范阳冷笑道:“依老夫之见,那位安兴候已经疯了。”目光深邃,喃喃道:“他们没有拿走卷宗,安兴候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老夫只担心他们还会想出其他的手段来。”

    毛易之担忧道:“沙大人还在他们手中,秦少卿尚未入城,大人,是不是要派人出城催一催秦大人,让他赶紧过来,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凶险。”

    “不必去催,公主能让他过来,自然是信得过他,咱们也要信得过他。”范阳向窗外望过去,见到天色已晚,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秦大人应该正在找一个理由入城。”

    “理由?”毛易之诧异道:“他是大理寺少卿,入城巡案,这个理由还不够?”

    范阳淡淡笑道:“安兴候在城中杀了那么多人,秦逍恐怕已经觉得他疯了。他自然可以随时入城,可是城中都是安兴候的人,他总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

    “秦少卿担心安兴候会对他动手?”

    “这个可能并非不存在。”范阳道:“换做是我,入城之时,也要带上兵马。”

    毛易之皱眉道:“城中有神策军,安兴候不可能让秦少卿带兵入城。”

    “所以秦逍虽然已经在城外,却迟迟没有入城。”范阳平静道:“不过他自然不会按兵不动,应该已经在想领兵入城的对策了。”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

    夜朗星稀,已经是子夜时分。

    赵别驾负责刺史府前后门的守卫,不让任何人进入,刺史府前后门都是紧闭,而且调了刺史府的兵士把守,不过赵别驾却始终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着,呆坐在院子里。

    如果不是事关家族的生死存亡,他实在不愿意与夏侯家成为敌人。

    但如今的局势,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愿不愿意,只能坚定地与此时大人站在一起,只盼能够渡过这一劫。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沉重而无礼,这让赵别驾赫然变色。

    “什么人?”早有兵士沉声喝道。

    “神策军抓捕刺,打开门!”外面传来声音。

    赵别驾皱起眉头,道:“抓刺怎么抓到刺史府来?岂有此理。”

    “再不开门,便是窝藏刺。”外面传来冷峻声音:“侯爷有令,务必要将刺抓捕归案,赶紧打开门。”

    赵别驾心下惊骇,此刻甚至已经有人撞门,赵别驾一面令人去禀报范阳,知道这帮神策军霸道得很,若是不开门,只怕真要被他们撞开,令人开了门,便见到数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正站在门外,兵士后面,一人长身而立,正是傍晚时来过一趟的归德中郎将乔瑞昕。

    门外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数百兵士,有人举着火把,火光之下,这群人一个个如狼似虎,面目凶狠。

    “乔将军!”赵别驾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拱手道:“刺史府并无刺,何来抓捕刺一说?”

    傍晚过来的时候,乔瑞昕还算气,但此刻这位中郎将却是冷面如霜,淡淡道:“今晚有刺行刺侯爷,侯爷身边一名侍卫护主被杀,刺失手过后,立刻逃脱,我们一路追拿,发现刺翻进了刺史府内。”

    “绝无可能。”赵别驾心下骇然:“刺史府四周都派人守卫,没有发现有人翻墙而入。”

    “那是因为你们的士兵都是酒囊饭袋。”乔瑞昕毫不气道:“行刺侯爷,胆大包天,如今刺就在刺史府,你们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们自己搜找?”

    赵别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来人!”乔瑞昕抬起手,身后的官兵便要冲进刺史府,忽听得一阵咳嗽声响起,循声看去,只见一身便袍的范阳正缓步走过来。

    赵别驾如同见到救星,急忙上前:“大人,乔将军说侯爷遇刺,刺翻墙进入刺史府,他们要入府搜找。”

    范阳今日让乔瑞昕悻悻而去,便猜到安兴候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想出这样一个霸道无理的理由,瞧这阵势,分明是要直接闯进刺史府了。

    这理由虽然霸道,却是阴险无比。

    不但可以用这样的理由闯进刺史府搜找,找寻那些案卷,最要命的是刺翻墙进入刺史府,如果对方咬死,甚至可以以此诬陷刺便是刺史府派出,否则刺又怎会失手之后躲到刺史府内?

    “侯爷遇刺了?”范阳盯着乔瑞昕。

    乔瑞昕淡然道:“侯爷吉人天相,虽然遇刺,却无大碍,不过他身边的一名近侍被刺所杀。刺自然是叛党一伙,侯爷有令,无论如何都要将刺抓捕归案。”目光如刀,盯着范阳道:“刺史大人,刺如果躲在刺史府,你的安危也令人担忧,所以必须要彻底搜查刺史府,将刺揪出来,不知刺史大人意下如何?”

    “如果本官不答应呢?”

    “难道刺史大人要包庇刺?”乔瑞昕很不气,冷笑道:“刺史大人如果阻拦,难免会让人觉得刺与大人有关,为了大人的清白,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不错,刺史府确实有刺。”乔瑞昕话声刚落,却从范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众人都是一怔,范阳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正缓步从后面走过来,十分眼生,范阳记得刺史府并无此人,等那人走近,只见他抬起手臂,亮出一块牌子:“紫衣监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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