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十余人的马队分成两列穿过喧闹的集市,这座名叫卡拉布萨的城整体上甚至不及河谷郡的一半,房屋低矮,少有高楼,狭窄的街道,土砖凹凸不平,四下能见骆驼、羊留下的污秽,引来许多蝇虫飞舞。

    陆良生坐在老驴背上,慢悠悠迈开的驴蹄间,看着城中一幕幕。

    跟左右的四个书生挥舞着袖子,扫开扑来的蝇虫,路过的街道脏乱拥挤,除了有些新奇外,更多的还是不屑,低矮的房舍光森森的只抹了一层泥浆;贩卖酒水的商铺飞虫跟着进出的宾客随处可见,裹着麻布的妇人身形粗壮,拿着木棍使劲的砸着罐中的陈粮,像头母狼恶狠狠的盯着这边看。

    “异域之地,越看越是荒凉,可惜挨我大隋太远,要是近一些,说不得也能聆听圣贤言,得些教化。”

    “圣贤言岂是他们能听懂的,我看得到的是陛下挥来的刀锋。”

    “有道理有道理。”

    陆良生看四人一眼,失笑的摇摇头,跟着前方的骑队走过嘈杂的长街,道路变得开阔,地面铺上了岩砖,整齐而平坦,两侧也多了棕榈在风里摇晃粗大的叶子,前方喷涌泉水的水池雕琢女性的雕刻,裸露的部位只叫四个书生只蒙眼睛。

    高高的官邸,开敞的大门矗立几根岩柱,躺椅上一道身影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横卧,随手拿过侍女捧着的果脯放入口中咀嚼,继续翻着羊皮书卷。

    外面,穿着半身甲的卫士进来,走到一旁垂下头。

    “总督阁下,达埃尔带东方画师回来了。”

    一枚葡萄在男人口中咀嚼,汁液漫做嘴角滑去下巴,侍女捏着绢帕轻轻替他擦拭,随后退到旁边,躺椅上,男人放下羊皮书卷折好递给面前的卫士,起身时,消瘦的脸上顿时泛起笑容,走去岩柱之间,抬起双臂迎了过去。

    “达埃尔,我忠诚的侍卫长,快让我看看东方的画师。”

    远处停下战马的侍卫长翻身下马,抬手横去胸前,躬身行了一礼:“总督阁下,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旋即,恭敬的站去一旁,向身后请来的五人介绍起面前这位男人。

    “尊敬的东方画师,这位是卡拉布萨的总督,提比斯阁下。”

    “在下来自东土大隋,陆良生,见过此方总督。”

    陆良生拱起手说着这番话,目光打量面前这位官员,衣襟开敞的黑色长袍,领口缝了一圈金线,外面更绕了精致的盘扣,袍侧各有一条刺绣金纹,后者也在打量来自东方的人,发髻盘在头顶,一身衣袍华丽轻柔,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后浓须张开,笑着左手扶胸微微朝曲一下身。

    “陆良生?呵呵,古怪的名字,不过阁下会说希腊语,真是很少见,就是不纯,像埃及土著的口音,来自东方的画师,随我进来。”

    陆良生微微蹙眉,大概以为是这方人说话便是如此,随意点下头,在对方邀请下,走去前方的官邸。

    坐去金灿灿的软垫椅子,几个只穿了白袍的女子端来果盘、酒水,躬着身缓缓推开,提比斯端起酒水朝陆良生敬了一下,又朝跟来的四个书生笑眯眯的示意一番。

    “这是埃及盛产的葡萄酒,东方人可有喝过?”

    “国师,褐发高鼻子的蛮人说什么,怎么感觉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四个书生里,王风擅长察言观色,第一时间就觉得对方好似炫耀,陆良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对面的提比斯,脸上露出微笑,抿了一口酸涩的酒水。

    “总督阁下,西面边陲小国,每年都会上贡这种酒水,在我大隋,不过待客时的尝鲜之物,上不得桌面。”

    陆良生哪里看不出这人炫耀之嫌,既然如此,岂会仍对方羞辱自己家国,“东方大隋,土地广袤,东临汪洋大海,北到草原冰雪之地,南有炎热丛林,西去广阔沙漠,地大物博,所产之物,多不胜数。”

    一通描述下来,提比斯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落到书生衣袍:“阁下这件衣物也......”

    “自然也是。”不等对方说完,陆良生挥手打断,将盛有葡萄酒的金杯放去桌上,“总督阁下,请我五人过来,可有其他事?要是没有,我们就要离开了。”

    书生语气平缓,一旁久随的王风、马流四人哪能听不出蕴出了火气,连忙跟着将手中酒杯齐齐放去桌上,微微呲牙横眉,露出凶狠。

    “呵呵......”

    提比斯靠着天鹅软垫,优雅的放去酒杯,五人再厉害,长途跋涉来到埃及,那也不过五个人,心里也不急,指尖敲着桌面,微笑着上身微微前倾。

    “阁下昨天卖给我的侍卫长一幅画,我本人很欣赏艺术,来自东方的艺术在这里很少见。阁下的画,我很喜欢,要是上面不是风景,而是我的肖像,那就更好了,尊敬画师,你说对吗?”

    陆良生就那么在坐在对面与他对视,半晌,脸上也露出笑容。

    “总督阁下想要一幅,那在下给你画上一幅,不过做为交换,能否告知去往东方的路怎么走?”

    “尊敬的画师只需要知道这些?”

    提比斯见他说话诚恳,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乐的踏了一下脚,朝陆良生招了招手,让他跟上,起身走去这座官邸的书房,里面红毯铺砌,几个书架罗列了许多羊皮卷堆积的书籍,提比斯走到书桌后面,拿起芦苇笔,沾了沾细炭与灯黑做的墨汁,在一张羊皮上画下一条线路,最后标注的地方,有着一条巨大的海沟。

    “到了君士坦丁,再往东,不过到了那里,你再问其他人。”

    将羊皮卷递给陆良生,随后出了书房,抬起手指摇了几下,提醒道:“东方画师,我已经付出,该是得到你的回报了。”

    陆良生看了眼这章简陋至极的地图,揣去袖里,出了书房,示意那边的王风四人将书架搬来,也在不多说什么,磨好墨汁,拿出毛笔就在一张空白的画卷上,落下重重一笔,一边看着坐在椅上,架着腿的提比斯,一边仔细的勾勒。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青墨勾出的人物画像也到了最后一笔,陆良生放去毛笔,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伸手让旁边等候的侍卫过来取走,便收拾笔墨起身告辞。

    “在下与总督两不相欠,那就告辞了。”

    拱了下手,径直出了这座官邸,将书架放去老驴背上,牵过缰绳,走去了官邸大门,轻摇的书架里,感受到徒弟不悦的心境,响起蛤蟆道人的声音。

    “良生呐,这种人就该打杀了,反正也是番邦蛮夷。”

    “呵呵。”

    陆良生看着前面,只是笑了笑,拉着老驴沐着灿烂的天光,在四个书生叨叨嚷嚷的话语声里,继续往北前行。

    风卷起沙粒,摇曳的棕榈道路间,官邸之中,品着葡萄酒的提比斯靠在背靠,惬意的看着两个侍卫托衬起来的东方画幅。

    上面人物正是他自己,除了青墨的颜色外,简直栩栩如生。

    不久,他抬手招来侍卫长。

    “达埃尔,你看这画多美啊,那东方人的书架里,还看到许多精美的东西,可这些都不是我的......太遗憾了,要是我的,那该多好,你说是吗?”

    屹立总督旁边的男人,默不作声的垂下脸,夹着头盔心领神会的退开几步,走出官邸,挥手招来部下翻身上马,向着刚才离开的几个东方人紧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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