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共王熊审满脸呆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天下第二就这么战陨了。

    “潘党……”他看向养由基,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养由基先是闭目,随后睁开眼睛,说道:“潘党战死。”

    楚共王熊审的身躯踉跄了一下,幸好养由基眼疾手快给扯了一下,才没从巢车掉下去。

    “寡人的天下第二啊!”他发出了哀嚎。

    弩箭穿透潘党的头盔,破开皮肤又钻进骨头,直接给插到了脑仁位置。

    这样要是再不死,运气就该是逆天了!

    当然,真有人脑子中弹或插进长形异物却没死,到最后还能痊愈,可以活蹦乱跳,真真是属于运气逆天。

    栾书看到致师出现结果,还是吕武杀掉潘党这个天下第二,奋发怒吼:“攻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晋军的右翼。

    士燮却远要比栾书更加振奋,人站在战车之上,手中的战剑下劈,大喊:“攻!攻!!!”

    排在最前面的战车率先动起来。

    得到命令的晋军士兵先是大喝一声“杀!”,再小跑地跟上战车,随后缓慢加速。

    位处中军的晋君姬寿曼在击掌庆贺,满脸喜色地喊着:“寡人有天下第二矣!”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振奋。

    没人推翻国君的话,尽管谁都清楚那是晋国的天下第二,才不是国君个人的天下第二。

    吕武发现自己干掉了潘党,没来得及消化,喜悦的情绪没泛在脸上,却发现己方的左右两翼已经发起攻势。

    看旗号,是栾氏与范氏的部队展开攻击?

    战场上已经充斥着各种杂声。

    踏蹄声,车轱辘转动声,马嘶和牛哞,自然还有人的喊杀之声。

    哪怕是清楚自己即将陷入险地,吕武还是不得不赞叹这波攻势真会抓住时机。

    楚军估计正处在己方天下第二战死的震惊之中,士气肯定是会遭受影响,再看到晋军发起攻势,短时间内肯定来不及反应。

    事实上也是那样。

    栾氏与范氏的部队攻上去,抵近到楚军五十步以内,才遭受楚军的箭雨覆盖。

    正常情况下,两军开战之后,发起冲锋的一方冲到七十步就该受到箭雨的阻击了。

    别看只是相差二十步而已,守军起码失去一次箭雨覆盖的机会,本阵也少了三五个呼吸的调整时间。

    左右两翼的楚军,他们射出去的箭矢有些稀稀落落,阵列更是出现了扭曲。

    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楚军的左右两翼,兵源素质方面本来就不怎么样? 军心一乱导致表现更拙劣。

    左右两翼发生交战!

    晋军的战车快扎进楚军阵列,楚军的战车才动弹起来。

    这样就显得很糟糕了!

    晋军的战车大多是马来拉。

    楚军的区域少有产马区,马都是依靠贸易或是抢。

    南方缺少马? 却是不那么缺牛。

    楚军的战车自然是多用牛来拉车。

    牛的力气比马大,但速度就慢了不止一点半点。

    只不过? 楚军使用牛来拉车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

    牛拉动战车跑动? 不需要太长的距离来加速,很快就能进入到它们拉动战车的极限速度。

    楚军有些战车动起来? 有些则是留在原地发懵。

    晋军的战车早就加速完毕,一辆又一辆地撞进楚军步兵队列。

    那一瞬间就是拉车的马撞着楚军士兵? 致使倒飞出去? 又或者被车轱辘辗在轮下。

    人对危险都有闪躲的本能。

    没有被晋军战车撞到的楚军士兵,他们想的不是怎么进行反击,是下意识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保住小命。

    随后? 晋军的步兵跟了上来? 他们的动作不慢,看上去却有点不急不缓。

    晋军优先解决的是楚军的战车? 再像是剥洋葱那样? 一层又一层地解决掉楚军士兵。

    栾书看到自家的部队稳健推进,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 时不时看向楚军的中军方位。

    另一个位置的士燮率部发起进攻? 顺利地切进楚军的阵中? 却一样会抽空就看一眼楚军中军所在的方向。

    他们对左右两翼的攻击,纯粹是想要创造机会? 使友军能够顺利攻击楚军的中军。

    所以,决定这一场战争胜负的地方,是两军的中军位置。

    吕武听到了正对面敲响了鼓声。

    他没有让青改变方向,还是朝着潘党的那辆战车而去,路过时将潘党的尸体抄起来,战车才向着本方阵列驰骋。

    这并不是要拿尸体回去显摆。

    鞭尸什么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

    纯粹是给予死者尊重,免得丢弃在战场上被踩踏成肉泥,又或是受到损毁。

    换作死的是吕武?

    获胜后的潘党愿意保持贵族的骄傲,也会是相同的做法。

    当然,吕武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潘党成了一具尸体,却还是有剩余价值的。

    楚共王熊审看到吕武将潘党的尸体带去晋军那边,唉声道:“悠悠我心,魂魄归来!无远遥只……”

    养由基感动了,却是一点都不敢动,深怕楚共王熊审又来一个踉踉跄跄没扶住。

    回到军阵的吕武,享受到了万众的注目礼,还有那振奋的欢呼之声。

    这个时候,新军的郤犨和郤至已经受命调动到正中间的位置。

    他们正在准备发起攻势。

    郤氏的士兵在做的举动比较怪异。

    身穿木甲的士兵脱掉了一身的木甲,甚至坦胸露肚。

    他们被安排在最前面。

    身后则是一群装备了来自老吕家铁甲的士兵。

    郤犨和郤至各自的战车在不对前面来回驰骋,不断举剑进行呐喊,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回到军阵的吕武看到这样的场面,多少是有些讶异。

    他再认真辨别旗号,发现下军和上军都有部队在向左右两翼拉伸。

    要是从高空俯视,会发现晋军有了一双向前扑击的“翅膀”,栾氏和范氏在最前面拼杀,郤锜和韩厥带着本部紧随而上;作为“鸟首”的变成了新军,由郤犨和郤至共同率领;“脖子”部分则是有中行偃和智罃带队跟随。

    并不是所有晋军都投入战斗之中,也就存在一些“腹胸”待在原地没动。

    吕武找到魏琦,耳边也传来了发动攻击的呐喊声。

    新军排成一条直线,在郤犨和郤至的率领下,比楚军早一步发起了进攻。

    魏琦看到吕武脖子和脑袋上都插着箭,无视掉一样身上插着箭的青和凌,后怕道:“幸非养由基!”

    吕武觉得也是!

    潘党射箭准是准,箭的穿透力却只能说是一般。

    天下第一的养由基不一样!

    他可是能射穿七层甲的猛人!

    魏绛羡慕又兴奋地说:“武已是天下第二矣!”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吕武微微昂了昂头,露出了一脸的骄傲。

    一阵鼓噪声从远处传来。

    楚军的中军,鼓声敲得更加激烈。

    能看到有战车在来回地驰骋,想必是军吏在传达命令。

    要是视力足够好,会发现楚共王熊审和养由基已经下了巢车。

    此时此刻的楚共王熊审是一种哀伤的心情,对战局的判断力也足够,决定由自己亲率王族部队迎击正面发起攻势的晋军。

    他没有带上养由基。

    不是为了纪念已经阵亡的潘党。

    纯粹是天下第二已经阵亡,不想天下第一出现意外。

    再来是,不管是君主还是王,上了战阵压根就没有阵亡的压力,独独就是怕被俘而已。

    因为暂时没有出战,吕武还有空补充一些水份。

    “武,尚能战否?”魏琦像是即将踏上什么重要的舞台,一副慎重的模样。

    魏相希冀地看向吕武。

    魏氏的家臣也同样在看吕武。

    他们这一副模样,很是能说明问题。

    这一战对魏氏至关重要!

    吕武怎么可能反悔?

    只是,他需要给魏琦多增加一些保险!

    得到通知的葛存,很快就带着人过来。

    这些人手里捧着各自的盘子。

    他们带来的是一套甲胄的部件。

    魏琦得知吕武特地为自己准备了甲胄,先是一个愣神,随后笑呵呵地接受好意,赶紧让人拉了一个围幕,当场更换着装。

    “大大,养由基便在中军……”吕武说着说,一边给魏琦加上一层围脖钢圈,复道:“楚君为保获胜,必派养由基出战。大大肩负重任,不可有所损伤。”

    他们这个位置暂时还看不到楚王的大纛,要不吕武才不会说那话。

    魏琦先是穿上五层的丝绸内衬,一套软皮革套上,又套上一件胸甲,外面则是扎甲,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丝绸其实没什么重量。

    皮甲约是五斤左右。

    胸甲大约十斤。

    扎甲则是三十五斤。

    比较关键的是,吕武不但给魏琦加上了脖子钢圈,又弄上了两肩的“挡箭盾”,带面甲的飞碟帽必须整上,一系列下来少说有个十来斤。

    另外,魏琦不能只穿防具,肯定是要列装武器。

    虽然说武器可以放在车斗内,他手上至少也要一件家伙的吧?

    负重了差不多六十斤的魏琦稍微活动了一下,发现肢体没有任何受到阻碍,脸上出现了惊喜,心里则是吃惊老吕家的甲胄制造技艺发展迅猛。

    吕武想了想,决定给魏琦再加一层脖子的钢圈。

    “此为哪般?”魏琦能感受到吕武的拳拳爱护之心,就是真的很纳闷。

    吕武想都没想,说道:“神箭手喜射脖颈。”

    看看被潘党射死的那三名晋国贵族,哪一个不是被射中脖子飙血而死的?

    其实射脖子完全没什么毛病,甚至可以说很有科学依据。

    脑门上有头盔。

    胸前要害也有甲胄。

    独独是脖子没有防具,并且脖子非常脆弱。

    不射脖子又该是射哪里?

    吕武没忘记楚国有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神箭手,几年前就开始在研究防具。

    每一次南下,他都会带足家当,怕的就是哪天跟天下第一或天下第二遭遇上。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吕武幸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要是致师的时候,没佩戴上钢圈和换上飞碟帽,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换装没耗费太多的时间。

    这个又让魏琦感到惊讶。

    要清楚的知道一点,甲胄穿戴起来并不简单,越是精良的甲胄,穿戴的时间就越长。

    老吕家的甲胄穿起来合身,耗费的时间又短。

    已经有吕武和驭手、戎右在战场上证明老吕家甲胄的防御力,魏琦的心情老复杂了。

    等他们来到阵列前沿,才知道新军已经与楚军的王族部队已经打了起来。

    战场的范围比较大,他们很难知道左右两翼的战况。

    郤氏的部队撞上楚共王熊审亲率的部队,双方的战车部队竟然在碰面的一刹那,互相抵消了七成以上。

    那是一种比凶悍的打法,不弯不绕不躲,逮住目标直接就是撞。

    剩下的战车蛮横地撞进步兵阵列,带去短暂的杀戮,先后被废掉。

    “皆决死矣!”魏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或者说,看到刚才那一幕交战的所有人,谁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

    魏琦决定给自己的子侄上一课,说道:“决胜便在中军,唯有以决死之志冲阵。此便是郤氏为何袒胸冲阵!”

    还太年轻的魏绛听了个半懂不懂。

    魏相睁大眼睛看着前方,表情看上有些紧张。

    中军这边的战场已经成为步兵的舞台。

    郤氏的士兵排成了纵列队,他们像是海浪那般,一排汹涌着朝前冲锋,撞上楚军不是拍死,就是浪头散在原地。

    通常情况下,是郤氏士兵将楚军拍死,很少发生攻击失效的情况。

    哪怕是一个“浪花”没拍死挡路的楚军士兵,下一个“浪花”很快就席卷了过来。

    面对这种攻击战术,楚共王熊审很快发现己方部队压根就招架不住。

    “王上,向后撤吧?”彭名不是胆小,他纯粹是不想楚共王熊审冒险。

    “寡人不退!”楚共王熊审老实讲有些怕,自尊心却不允许后退。

    郤氏的“浪头”还在朝前翻滚,拍死了一队又一队的楚军士兵。

    很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楚共王熊审在茫然间发现自己前方已经没有多少楚军士兵,看到郤氏士兵杀了上来,已经打算让自己手中得武器饮血,却发现冲上来的郤至远远对自己行了一礼,然后率队进行了退却。

    刚才彭名都想操控拉车牛逃奔,看到郤氏士兵杀上来却退回去,被搞得一愣一愣。

    只是,郤至带着部队后退,换成了郤犨率队杀上来。

    结果!

    已经杀到楚共王熊审前面的郤犨还是行了一礼带兵后退。

    第一次的时候,楚共王熊审还纳闷,到了第二次有点回过神来,郁闷地说:“郤氏懂礼,尊礼。”

    站在晋军本阵巢车之上的晋君姬寿曼先是一脸的迷惘,后来表情就变得很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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