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国当贵族太过于缺乏安全感了!

    尤其是刚刚发生大乱,乱子还没有彻底平息,谁心里都不怎么安稳,联想力会变得非常丰富。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描述的就是当下晋国众贵族的心态。

    一场“卿”之间的会议谈了几件事情。

    刚上任元戎之位的智罃其实已经算是非常有效率了。

    将接下来要干什么事情,给出了明确的方向,也列出一个大体的框架。

    就是很多事情无法立即执行,需要耗费起码几个月的时间。

    这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情越大,需要准备的事项就越多。

    牵扯到的人多了,哪有可能一时半会就将事情办成。

    众人并不会留在老智家过夜。

    谈了该谈的事情,再唠嗑几句,其实也没吃下多少东西,会议就散场了。

    现在的人,除非是发生了过于紧急的事情,要不压根就不会进行彻夜长谈。

    有什么其余该补充的地方,他们需要回家先想明白,再找机会向元戎提出补充或进行建议。

    吕武回到自己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赶紧准备食物。

    谈事就是谈事。

    摆上再丰富的食物,跟谁还会一直吃吃吃似得。

    弄成宴会,只是想让气氛显得轻松一些罢了。

    吕武回来。

    一众早在等候的家臣立刻求见。

    吕武得到汇报愣了一下。

    他倒是忘记让家中先行准备了。

    阴氏成为卿位家族,他们这一帮家臣肯定会跟着水涨船高。

    以后出去应酬,提起是在卿位家族当家臣,谁敢不多给几分薄面?

    “主!”

    人在“新田”的家臣都到齐了。

    他们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看着吕武,很是期待的模样。

    “我已为卿。”吕武感觉自己好饿,能吃下一整头羊。

    这人饿的时候,眼神不是会变得黯淡无光,便是会充满侵略性。

    一众家臣被吕武的目光扫过,猛然间发现自己这个主人变得比以往更有威势。

    一部分是因为吕武的身份出现转变,家臣在心里给自己加戏。

    另外就是吕武的眼神确实带着侵略性。

    “为阴氏贺!为主贺!”

    场面就像是经过排练那般。

    他们出声恭贺的同时,腰弯成九十度,行的是大礼。

    将家族摆在个人面前,是现如今人们“以家为重”的理念在作祟。

    事实上,目前的任何人都认为并且坚定地相信家比个人重要,甚至比国家都需要更用心地去维护。

    他们接受的教育,有家才有国,奉行的是家在国前那一套。

    吕武饿得有些两眼昏花,不得不强制振作精神,简略又有选择性地将会议上的一些事情讲出来。

    第一件谈到的是,国君会赦免郤溱。

    蒲元脸色平静地对吕武行礼,说道:“代郤氏、先主,谢过主。”

    其余家臣对蒲元的举动没有太大反应。

    他们这种人,也就是作为一家贵族的家臣,会有属于各自的理念和动机。

    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家族没落,想重新发展起来太难,抱根大腿多少能让想欺凌本家的人心生忌惮。

    一些则是纯粹想要混个出身,不奢求其余的更多。

    少部分是觉得自己有一身才能无处施展。

    通常情况下,成为某个家族的家臣,一般就是服务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也会继续为那个家族服务下去。

    如果不想长待,应聘时必须先说清楚。

    各个家族基本不欢迎无法长待的人来自家当家臣。

    毕竟,家臣是一种很特殊的职业,参与的事情会比较多。

    没人希望自家的秘密随时有泄露的可能性。

    早先吕武缺乏人才还愿意接受短暂服务的家臣,后来是一个都没有再接纳。

    这样一来,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顿足,他们也想像虞显那样到老吕家学一身本事,解除契约之后回家发展自己的家族。

    当然,没有得到服务对象的允许,他们也不敢乱用所学。

    那样会有命用,没命看到,甚至一家子会整整齐齐入土。

    “此时正是攻秦良时!”葛存为吕武已经服务了六年,近期接手秦国那边的事务,对秦国的状况很熟悉。

    秦国在搞“朝三暮四”那一套,同时得罪了义渠和白翟。

    老吕家三年前就尝试在与白翟联系,也成功地建立起联系渠道。

    这么搞的原因是,老吕家本来要搞义渠,只是被其余的事情耽误下来。

    老吕家为什么要跟义渠过不去?

    吕武不是派出两支队伍寻找良马吗?

    去北方的那一支成功找到,也建立了跟草原游牧部落的贸易。

    另一支去西边的队伍也找到良马,途经义渠地盘时却是遭遇到了攻击。

    不提历来只有晋国欺负人的老传统。

    吕武不是一个挨了闷棍无动于衷的人,相反十分记仇!

    葛存清楚吕武知道白翟那边的情况,其余几位家臣则未必知道。

    他看到吕武点头,开始介绍秦国、义渠、白翟的恩怨纠葛。

    而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外。

    这是个女的。

    她看到里面在议事,反手对后面摆了摆,自己屈膝跪坐到门边,再俯身身处双臂,手掌互相并叠,额头抵在手掌之上,成为一个前躯贴在地上的姿势。

    有家臣看到,认出是自己主人贴身嬖人(也是护卫)的小白,蹙起的眉头松开。

    所谓的“嬖人”其实就是被睡过了,只不过没正经名份,不可能成为“妻”,也不可能获得“滕”的身份,但还是一个贴己人,地位在普通仆众之上。

    换作寻常的女仆,看到主人和家臣在议事?

    她们最好是静悄悄地离开,还不能被谁发现,要不然有极大的可能性成为滋养植物的肥料。

    没其它原因,只因为她们可能会听到不该听的话。

    吕武当然也看到了小白,极度饥饿的干扰下,脑子里想的是让上菜,会使得家臣觉得没受到尊重吗?

    “夜已深,诸位腹中无物,想必饥肠?”吕武是等家臣停顿下来才问的。

    茅坪立即笑着说道:“正是。”

    不是,也要是啊!

    他们知道自家主人要是很晚没睡有吃夜宵的习惯。

    再则,去宫城后立刻去了老智家,谈事时不适合吃东西,怎么都能猜到吕武是饿极了。

    干同样的一件事情,却用不同的方式来进行,结果绝对是不一样的。

    如果吕武急不可耐地让小白将食物端进来,哪怕家臣没有意见,却会形成实际上不尊重家臣的事实。

    自己想吃,表现出关心家臣的肚皮,效果就不一样了。

    得到吩咐的小白没有立即让其余仆人端食物进去。

    她听得很清楚,不光是吕武自己要吃,众家臣也吃的话,会成为一种小宴。

    那么,不光食物要增加,连带需要的案几和用餐器具都需要备齐。

    老实说,吕武已经没有多少心思来谈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吃东西的想法。

    这个不取决于有没有理智,是肠胃向大脑传达需要,大脑又再做出强烈的需求。

    其实就跟人困了一样,身体会一再发出信号,很难再有精力去做其余事情,强撑必然会出现注意力难以集中的现象。

    有仆人出现。

    谈话终止了。

    仆人先是抬来案几,小心翼翼地摆在每一位家臣前面,新的圃团也需要换上。

    这么一折腾,小半个时辰过去,才算正式上菜。

    现在有点身份,吃东西都需要有人在旁边服侍。

    不管是帮忙倒酒,或是看顾在炖的汤,实时清理和更换餐具,吃一顿饭有太多需要人帮忙的地方。

    到这个时候,吕武其实已经被饿得出现盗汗的反应。

    “诸位,且饮一盏。”吕武必须有这个举动。

    实际上,聚会时怎么用餐,每一个身份阶级都不一样。

    他邀请众人喝上一杯,又拿起餐具率先动手,其余人才能用餐。

    在“阴”城那边,还是准备了酒觞等一些用具。

    吕武极少在“新田”常住,来时也会被诸多公务缠身,一应皿具就没那么讲究了。

    葛存说道:“主,我家口众已余三十二万余,耕田七百七十万亩。”

    这没有将奴隶算进去。

    老吕家每年都会释放一些奴隶,增加自由民的数量。

    有些奴隶恢复自由会选择回自己的老家,更多则是将老家的亲人接过来。

    自由民数量达到三十二万,是包括了掠夺郤氏和栾氏的数量。

    另外,老吕家还有十七万左右的奴隶。

    总数四十九万人,只计算八岁以上的男女,没将八岁以下统计进去。

    事实上,到战国晚期,登记口众要从十三岁开始记录,十三岁以下是不记录在册的。

    一切只因为年纪小的孩子太容易夭折,并且很难作为劳动力或兵源。

    葛存又说:“‘随’地并未核算在内。”

    只要国君一天没给,“随”地就不算老吕家拥有。

    这个不独是老吕家这边。

    其余各个家族占下多少郤氏和栾氏的封地,没有得到正式的赏赐之前,只算是临时占着。

    吕武这一次一边打一边获得人口,打完“长子”之前就得到八万多,后面又陆陆续续获得了一些。

    而以上的人口,没有将士兵算在其内。

    郤氏和栾氏很肥!

    大家伙攻打郤氏和栾氏,才不会等着分配,能先抢多少就抢多少。

    这样一搞,原属于郤氏和栾氏的封地,不至于说变得十室九空,其实也差不多了。

    对于晋国来说,死了的和残废的才算是损失,谁拿走了都还算是晋国的国力。

    栾氏亏到什么都没剩下,作为一个家族也消失了。

    郤氏好歹剩下了苦成氏,封地“苦成”也能保住。

    只不过,以后晋国只有苦成氏,没有了郤氏。

    参与攻击栾氏和郤氏的各个家族肯定是得到壮大。

    一场内乱,死了残了的人数超过七万。

    伤残的那些人还以壮年男子居多。

    还没有算上直接和间接的经济损失。

    因此,以国家的层面来算,真的是大亏特亏!

    猛吃将近五分钟的吕武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当然知道这一波阴氏大赚特赚。

    仅是人口就增加了十三万。

    而这个,还是他特意不要奴隶的前提。

    老吕家没有停止购买奴隶,却也一直在释放奴隶,为的就是保证人口的“健康”。

    同时,吕武已经开始执行均田制度。

    不是无偿给所有人分地。

    属于“士”的阶层当然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像是属民则没有。

    他们以前干多干少都一样,反正什么都不归于自己,想获得点什么,要看主人开不开恩。

    现在,他们却更像是佃户,要交的税是狠了一些,却不用再眼巴巴地盯着主人,什么都等着赐予。

    吕武不干真正的均田,主要是没法干。

    真的那么做?

    “士”这个阶层就要暴动了!

    尽管吕武已经知道人口增加到多少,再一次听到数据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美滋滋。

    不容易啊!

    真的太不容易了!

    每天殚精竭虑。

    时时刻刻绞尽脑汁。

    一段时间就遇到需要如履薄冰的状况。

    昧着良心干了多少龌蹉事。

    慢慢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可算是攒了这么些家底!!!

    “主命臣关注范氏、智氏……”梁兴可算找到机会,说道:“臣所知,范氏口众已超五十万;智氏一度超五十万,后减为三十七万。”

    什么!?

    老智家才三十七万人口???

    那要看老智家以前才多少。

    智氏是从荀氏分家出来,之前好像也才二十多万人口吧?

    还一度超过五十万的人口?

    智罃到底是多能扒拉啊!

    当然了,梁兴讲范氏和智氏的人口,只是一种观察,数据未必靠谱。

    “算上我,三个家族的人口就超过百万……”吕武暗自想着,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评价晋国的现状了。

    话说,晋国的人口拢共多少了来着?

    不算奴隶的话,好像是接近五百万。

    而这些人口,无一例外都有归属,全是各个家族(含公族)的财产。

    五百万的人口,里面不含奴隶。

    葛存从袖兜子里拿出一根竹简看了眼,说道:“我家可征‘徒’一万两千,计‘羡’,合为一个‘军’、两个‘师’。”

    这个吕武还真不知道。

    毕竟,他是家主没错,关键不了解,不会事事都清楚。

    看其余家臣的脸色,他们是被惊呆了。

    吕武右侧脸先是频率极快抽搐了几下,没多久反应过来。

    那是阴氏的极限兵力。

    不到事关生死,没可能一次性集结那么多部队的。

    各个家族其实也差不多。

    肥了一波之后的范氏,真到了生死关头起码能暴兵两个军团。

    葛存还在继续念数据。

    一串串的数据念下来,家臣皆是激动得脸红耳赤。

    吕武当然也感到激动,只是有些精神恍惚地想道:“原来我的家族变得这么强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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