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经来到秋天上旬,漫山遍野的植物暂时还没有变得枯黄,阳光则变得不是那么炙热。

    如果不是出征作战,人们会进入比较忙碌的阶段,做好秋收的一应准备,很快就要投入到农作物收获的工作中去。

    然而,秦川大地之上,属于晋国的那一部分遍处等待收获的农田,本来应该生长庄稼的秦国农田则是杂草丛生。

    秦国以“雍”为核心的区域已经不是第一年这般光景。

    他们往年会进行播种,迎来的却是阴氏骑兵一再纵马驰骋,不然就是收获季节来临时爆发战争,农作物不是丢在那里烂掉,便是被阴氏部队给抢先收割。

    有种没种都很难取得收获,一次两次之后谁还乐意干亏本的劳动?

    嬴鲍在大声地对麾下介绍阴氏都对秦国做了什么,他希望以此来挑起秦军将士对阴氏的仇恨。

    秦人当然知道阴氏都对秦国做了什么,恨肯定是恨的。

    他们会一致无视是秦国先入侵晋国,挑起了秦国与晋国新一轮的战争。

    预先设定立场之下,他们还会无视掉秦国公子后子针刺杀吕武,秦庭后面又派出刺客团队进入晋国境内刺杀吕武,干下如此这般的行径。

    这叫什么?立场决定思想,只看到了别人的坏,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哪般下场;只允许自己干坏事,容不得别人正当防卫和事后报复。

    列阵待战的秦军一再鼓噪,气势慢慢攀升了起来。

    魏绛扭头看向吕武,问道:“便如此任由秦人颠倒黑白?”

    吕武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没有出现恼火,说道:“你且看我军将士如何。”

    魏绛也就将视线转到营内的己方部队士兵身上。

    秦人各种“双标”演讲,搞得自己嗨起来。

    晋人这边越听脸色越差劲,军队的纪律不允许他们出声,能看出一个个都是憋了一肚子火。

    吕武说道:“临阵鼓舞士气,言语之中谎言连篇。此战无论胜败,秦庭内部必起祸端。”

    欺骗一时爽,一直欺骗一直爽。

    看事情大不大,不大为首要前提,谎言被拆穿,有太多能够弥补的办法。

    而现在的情况是,秦国从战略层面全面衰弱,哪怕取得了这次交战的胜利,窘境只是得到稍微的缓解,无法弥补之前造成的各种损失。

    吕武心想:“这一战我必须再推秦庭一把,使之坠落万丈深渊。”

    他喊来蒲元进行了一番交代。

    蒲元得到出营喊话的任务,仅是一乘战车出去,逼近到秦军阵列线前方二十米才停下来。

    秦军看到晋军那边来了人,鼓噪声慢慢静了下来。

    “周天子继位二年,我主西巡游猎,偶遇秦公子后子针率部激战白翟、义渠于泾水之北。”

    “我主感念晋秦或有纷争?然,皆为诸夏,不以同室操戈为阻念,遂率部,先击白翟,后战义渠,连战皆胜,助力秦军于危难。”

    “彼时,晋秦同喜,我主迎秦公子使者,执礼设宴款待之。怎料?秦使竟借敬酒近我主身前,行刺杀之举!”

    “辛赖苍天护佑,我主躲此无端灾祸,唯恐小人置秦国于无德、无义、无礼尔禽兽之国,遣派家臣往秦公子处相询,遭拒。”

    “便是如此,我主仍不欲操戈相向,怎奈秦军骤然相攻,大军鏖战于泾水之边。”

    “秦公子后子针战败被俘,行凶刺客亦在,非单凭言语构设罪行。”

    “周天子继位三年,我主于‘新田’郊外再遇刺,捕捉者皆为秦人,降者受何人之令往而刺杀,供认不韪。”

    蒲元的嗓门很大,一连串的话讲下来,吐字清晰又抑扬顿挫。

    当然了,现场的范围太大,一个人的声音再大又能传播多远呢?

    能听到的只有一少部分的秦人,他们听着听着会发出惊讶的声音,再跟旁边的袍泽低声讨论,渐渐形成喧哗声,导致后面没多少人能听清楚蒲元到底在喊些什么。

    嬴鲍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操弓搭箭,一箭将蒲元射死。

    如果没有历经连续的惨败,秦国的国力也没有下降那么严重,以秦国贵族的思想观和价值观,才不会有什么顾忌。

    他们若真的知礼尊礼,还能屡次干出对晋国不宣而战的事情?

    觉得自己行的时候,礼仪制度啥玩意的不用在乎,反正就是干发起挑战的操作。

    轮到认为自己不行了,礼仪制度绝对要重新“捡”起来,成为一种能够保护自己的“工具”来使用。

    开始有秦国贵族对喧哗的部队进行弹压,禁止阵列中的士兵开口讲话。

    然而,士兵不再开口讲话,得知蒲元都喊了什么的那些秦人,内心里不免对“正义”该怎么理解产生疑问。

    喊话将人喊得心理崩溃这种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很少,极度的少。

    因为语言而产生心理波动,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军心士气,使得战局走向发生变化。

    这就是诸夏为什么追求“出师有名”的原因。

    大多数时候,想要单纯依靠喊话将一支军队瓦解,其实是属于不可能。

    任何的事情都存在联动效应,不能去忽视其中的背景,再考虑事件发生时的实际状况。

    一支军队被敌方喊话导致崩溃?必定是他们本身的内部问题极大,再加上即时事态极其不利,以至于那些话语成为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局势出现了意料之中的崩盘。

    而导致军队出现崩盘的人,通常不是没有话语权的士兵!

    不以个例为限,普通人能够影响到的人群极其有限,他们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左右不了,想干大事顶多也就是给某个很小的局部造成混乱,危害不到太大的范围,遑论上升到国家层次的高度?

    能达到“祸国殃民”层次的人,不存在任何的例外,绝绝对对是手中有权之辈。

    蒲元出去喊话,其实不是喊给普通秦人听,而是喊给秦国贵族以及晋人在听。

    那些话会进入秦国贵族的耳朵,他们听了会产生什么想法,某种程度是能影响战争走向的。

    晋人则是明白一点,他们干的事业绝对属于正义行为,执行“双标”的秦人太特么欠揍了。

    魏绛很是兴奋地说道:“士气大为可用,何不出击酣战?”

    吕武扫了一眼魏绛,眼神有点不待见。

    嘛呢!

    这是在教俺做事?

    吕武已经知道魏氏不想再继续耗下去,并且态度越来越明显。

    偏师尝试攻取“雍”的事情太大,吕武暂时没有告知魏氏,一再表现出不想过早交战,的确是会让魏氏变得急躁。

    “魏绛比魏相差太多,对魏琦这一支来说是好事啊。”他心想。

    出兵营外列阵?秦军都逼到营寨两里范围之内,学习智罂拆掉己方营盘和填平坑灶吗???

    除非事情出现重大变化,要不吕武打定的主意就是继续拖。

    秦军愿意攻上来,来呗。

    一直在等晋军干点什么的秦军,他们要感谢阳光尚算温和,没有烘烤得大地滚烫,不会让风吹来卷起一阵阵的热浪。

    嬴鲍亲自回到本阵面见秦君嬴石,询问要不要对晋军营寨发起攻势,得到的信息却是秦君嬴石很突然的病了,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秦君嬴石的心理压力太大,精神一再紧绷,加上秋天白昼和黑夜气温变化太大,给染上了风寒。

    带病的秦君嬴石接见嬴鲍,忍着头疼欲裂的不适感,听完汇报之后说道:“今日索战不得,或可连日索战?阴武如有耐心,麾下或将焦躁不安,介时再攻营盘为妥?”

    一句话里面带着太多的猜测与不确定性,能够显示出秦君嬴石的意志出现动摇。

    嬴鲍当然遵命行事。

    在接下来的六天时间中,秦军每天都会有大动作,一再集结部队列阵逼向晋军营寨,做出气势汹汹的索战姿态。

    不能说秦军这么做没有用处,吕武能感受到麾下将士变得越来越暴躁,并且对不与秦军交战感到失望和困惑。

    在晋人看来,他们对秦国的征战一再获得胜利,不管是以哪种方式根本不用忌惮秦军,明明是秦军该害怕与己方对阵才是!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吕武能够将贵族全喊过来,告知他们为什么要做什么事情的用意,也就是告知战略意图,以达到同心同德的效果。

    吕武感到迟疑的是,一旦将真正要做什么讲出来,听了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现在不是“兵者,诡道也”的时代,人们崇尚的是在刚正面的交战中取得胜利,进而获得荣誉以及其余物质的收获。

    他们可能会认为吕武的心太脏,排斥破坏礼仪制度的行为,郁闷吕武不信任他们的战斗力,去搞那种“歪魔邪道”的事情,造成离心离德的负面效果。

    而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现有的社会习俗以及环境对晋国有利,他们作为“霸主”需要的进行维护,最不该的就是破坏规则。

    说起来或许会令现代人难以理解,事实却是那么的真实:目前的人认为只有作为弱势的一方才会沦为小人,尽干一些不折手段的龌蹉事。

    吕武一再权衡,只能做出“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选择,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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