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席卷枯叶和草屑,它们被风带着翻滚,其中有一片枯叶飘荡着落在一只睁大的眼睛上面。

    这只眼睛非常浑浊,枯叶飞来眼皮并没有合起来,径直盖在眼膜之上。

    另一只眼,它同样的浑浊,眼瞳涣散地看着天空。

    视野拉得远一些?

    眼睛的主人很年轻,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他的脸庞看上去略显狰狞,脸颊之上脏兮兮,紧闭的嘴巴往外不断涩出殷红色的血液,顺着腮帮子往下滑,流到了脖颈的一个皮肉外卷处,与更大的殷红液体会合,再一起流淌到地面。

    这人是脖子遭到重创,气管与颈动脉被利器切割开来,导致脖子歪得很厉害。

    看他的伤口,分明是被人从上往下挥出利刃,脖子受创后还奔跑了几步再倒在地上,有过伸手捂住伤口的动作,几秒钟的挣扎让脸部变得扭曲,很快痛苦得到终结,留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天空。

    视野再拉得更远一些。

    一面满是血液痕迹的城墙是那么的碍眼,它的墙下堆满了尸体,每一具尸体的伤口都不那么一致,可能是被戈勾中哪里,亦能是被石头、檑木钝器砸死,高度坠落死去,少不了中箭而亡的死法。

    一张张看去简陋的梯子,有些依然搭在城墙上,更多则是被掀得掉在地上,无一例外的是梯子看着都比较新,甚至有着很明显粗制滥造的赶工痕迹。

    这里是“吴阳”,距离晋军主力以及秦军主力发生交战的战场约五百里远?

    观察城墙能看出经过很激烈的城池攻防战,战斗一度发生在城墙之上,以至于某些城墙段的过道留下了痕迹。

    宋斌站在城墙上观看前方,远处成群结队的秦军将士被阴氏骑兵押了回来。

    他视线转移到一处营盘。

    这一座营盘看上去一片狼藉,外围的栏栅倒下,里面的一些帐篷或窝棚明显遭遇过践踏。

    一些倒毙的战马以及骑士,证明了阴氏骑兵曾经来过,营盘之内的惨况是他们与秦军一同的贡献。

    “追索敌军约三千之众,逃散敌军约有千人之众。尊家老命,未追击逾越三十里。”霍擅看上去有些意犹未尽。

    宋斌说道:“如此,我等弃‘吴阳’南下!”

    霍擅没什么意见。

    他们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完成了什么目标之后,更大的目标是什么,想要最终达到的又是什么成就。

    在此之前,宋斌已经让受到控制的白翟一部分人先行南下,里面的操作有些复杂,以至于一些事情只能打着白翟的旗号来干,阴氏的士兵需要乔装打扮才能参与其中。

    得知要弃城?阴氏这边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出问题的是在魏氏一帮人身上。

    当初留守“吴阳”,有阴氏的两个“旅”和魏氏的一个“旅”,外围则是有六七千阴氏骑兵,再加上归附阴氏的白翟所部。

    这一边的骑兵部队有段时间跟“吴阳”守军失去联系,跟后方也是属于断掉联络的状态。

    后来,霍擅带着六千骑兵过来,联络上了其中的四千左右骑兵,再去白翟那边抽调可用兵力。

    他们一共一万七千余骑,瞧准了秦军在攻打“吴阳”,分成两个部分。

    一万骑兵去攻打秦军营寨,从出现到秦军发现,不做任何的犹豫与耽搁,径直对营盘发起冲击,上演了马踏联营的一幕。

    剩下的骑兵则是跟“吴阳”守军里应外合,十分轻易地吃掉正在攻城的四五千秦军。

    这一场战事几乎没有难度,攻打秦军营盘和攻城部队,己方折损绝对不会超过千人,消灭和俘虏的秦军约在一万四千人左右。

    能够这么顺利当然会有前提,主要是秦军已经攻打“吴阳”半个月,一日复一日的攻城进展不大,死伤三四千人只是成功登城四五次,一次次被反推了下来,军心士气不怎么样,警惕心也是几乎没有。

    对于秦军没有警惕心这一点,宋斌到战事结束后,依然闹得不是那么明白。

    秦国是不知道阴氏在“吴阳”附近留下了不少骑兵部队吗?这应该不可能的吧!

    哪怕秦国不知道附近有阴氏骑兵的存在,他们还能无视该区域游牧状态的白翟?

    宋斌暂时没有时间提问被俘的秦国贵族,要准备南下的事宜,还要应付魏氏那边的诸多问题。

    魏氏就一个意思,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驻守“吴阳”,没有得到家族新命令之前,驻守“吴阳”才是他们的唯一使命。

    宋斌不傻,也不会将魏氏的人当成傻瓜。

    他在守城时能够指挥魏氏的军队,原因是魏氏得到的命令就是防御“吴阳”这座城池。

    家族指令之外的事项?魏氏的军队不接受阴氏家臣的指挥,以目前的社会规则和习俗,老实说真的不存在什么毛病。

    宋斌却是知道一点,一定是魏氏的人察觉到阴氏将要干些什么,导致魏氏的人选择了退缩。

    得到同意留守“吴阳”的魏氏一干等人,他们很明显的大大松了一口气。

    阴氏没有满编的两个“旅”以及数量合起来在一万三千左右的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吴阳”离开,径直的朝向就是秦国都城“雍”的方位。

    为什么骑兵只剩下一万三?因为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先行南下了呀!

    站在城墙上观看阴氏和白翟的联军离去,魏氏一众人的表情和内心都非常复杂。

    他们打死也猜不到驻扎在“吴阳”是为了某天去攻打秦国的都城,还以为是留在这边作为钉子,好让新一年的入侵有个歇脚的所在。

    结果是,他们猜到阴氏想干什么,感到难以置信的同时,直接被吓呆了。

    那可是攻打一国都城啊!

    跟攻打一个普普通通的城池,真的就是两码子事情!!!

    现在已经不是阴氏能不能成功的事情,不管有没有攻下秦国都城,哪怕是阴氏用白翟当遮羞布,开创了一个历史先河就是事实。

    “吴阳”这边的魏氏一干人等心情的复杂就在于,惊讶阴氏的大胆,心里很想参与,理智却在阻止。

    “归师禀于主,不可私下妄论,待主论断。”

    “正当如此。”

    “秦军战俘不可使之逃脱一人,若必要可不避杀戮。”

    “诺!”

    他们知道魏氏和阴氏正处在蜜月期,没有得到家主的允许,说什么都不会对外乱传的。

    秦国都城“雍”。

    这一座城池得到一再的加强,能够从各个城墙段的新旧进行分辨。

    城墙的下方,墙面经过积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日晒,一看就是有着岁月痕迹该有的脏;往上到**米则是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能直接跟下方形成两种颜色,一看就是新晋夯高。

    秦国耗费差不多两年,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太好算,不止加高了“雍”的城墙高度,几个城门也是加了一个“千斤闸”的玩意。

    他们不会忘记数年前的一幕,也就是晋军第一次杀到“雍”城之下,当时郤至还在“雍”城郊外进行了阅兵,一个那时候还是无名之辈的家伙上演了单人破门的壮举。

    那个人就是现在的晋国上军将阴武,能够扛冲城锤撞塌城门的凶悍之辈。

    自那一次之后,秦庭不止一次想要改善城门防御设施,还是觉得不改善不行才真正的落实。

    秦国的君主和绝大多数大臣出征,远征东方的军队暂时还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西北边攻打“吴阳”战事不顺倒是能够得知。

    秦人对于都城周边一再爆发战事,经过阴氏和魏氏四年中一再来侵犯,很不愿意承认却要说习惯了。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今年是第五年,想走又能走的秦人早就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留下的是不愿意走又或者走不得的人。

    十七岁的嬴籍奉命留守都城,每一天都要询问前方有没有传回战报。

    如果东出的远征军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会感到心情忐忑,却是又会觉得是一件好事。

    毕竟,很多时候没有消息,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一个好现象。

    关乎“吴阳”的战事?嬴籍很清楚的知道一点,相较起国君亲征大军,秦国上下并不是那么在乎“吴阳”的战事进程。

    他自己其实也不怎么关注“吴阳”的战事发展,跟所有人的想法有点相似,能将“吴阳”攻克是件不错的事情,打不下也无所谓。

    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复杂,作为都城的“雍”周边都已经被打烂,国君亲征能不能重创阴氏才是关键,其余任何事情反而是一件小事。

    另外一点,就像“吴阳”的魏氏一干人等得知阴氏要去打“雍”一样,秦人不是绝对肯定作为都城的“雍”不会遭到攻击,认定的是哪怕将要遭到攻击,一定会是敌国的大军怼上来。

    所以了,国君亲率的东出远征军没有战败之前,晋国的大军还在遥远的地方,轮到需要担心“吴阳”的三五千晋人,他们从心志到精神该是萎靡和担惊受怕到什么程度???

    嬴籍处理好了一应政务,要像往常那样前往东边的城墙上眺望远方。

    他每一天都会这么做,用这种方式表达获得好消息的期盼,也是为了稳定城内贵族和黎庶的心。

    因为各种不理想的关系,“雍”肯定没有了热闹,街道之上少见行人,即便是有也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公子,听闻今早有多支商队进城?数岁未见此景,今日再现,必是预示大秦再兴征兆呀。”

    话说,诸夏打君子战争太久,偷袭什么的不会发生在正规交战上面。

    缺,就缺一个始作俑者,给世人来上一课。

    秦人就是再不怎么不在乎规矩,又是一再破坏规矩,思想遭到自我禁锢,想法方面还是会很“单纯”的。

    人在前往东城墙移动的嬴籍一听寺人的话,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偏偏又想不出不对劲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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