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氏、魏氏跟秦军的主战场,不见什么硝烟,有的是倒卧在战场之上的双方将士遗体,成为了残骸的战车,倒毙的战马。
    一杆杆被箭矢射得残破的旗帜被丢弃在战场之上,旗帜的布料大多染上了鲜血,尘土和草屑混着湿润的血迹使得看去又脏又破,又被雨滴一再打下,浑浊的液体向周边扩散。
    今天是他们正式交战后的第三天。
    因为打得太过于凶狠,导致双方战死者的遗体都没按照惯例进行收敛。这种情况在讲究礼仪制度的战争是看不到的。
    酝酿了有一段时间的老天,憋足了劲的云层可算是向大地倾泻水份。从一开始的倾盆大雨,缓慢转为中雨,却不见雨势有再减小的迹象。
    受于降雨的困扰,交战双方迎来了暂时的停战,收敛牺牲将士遗体的事情,可算是能做了。
    打了三天,每一天都是那么激烈。这一点战场上的痕迹可以作证。
    碍于气候的停战,其实让双方都感到不满意,冒雨作战这个考虑则不在双方统帅的选项之列。
    “连战三日,阴氏战陨两千余人,伤患六千余人;杀死秦军约一万两千人,俘获秦军七千余人,伤患未可知也。”葛存正在担当书记官的角色,通报连日来的损失和战果。
    他又说道:“阴氏消耗箭矢十一万,损坏战车三十六乘。不知魏氏可作统计之数?”
    两个家族组成联军,战果和战损则是由两家自行统计。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完全是春秋中叶的规则使然。
    魏绛声音低沉地说道:“魏氏战死亦在两千之数,伤患三千余人;杀死敌军……约有三千?俘获秦军少于千人。”,秦军伤患什么的,没注意也就连数据都没有。
    魏氏没多少远程部队,箭矢消耗的数量不会超过两万,战车的损失比阴氏多,达到五十六乘。
    那就是,三天的时间里面,秦军失去的战斗力不会低于两万三?
    需要将伤患统计进去,偏偏这是最难有精确数据的事情,只能根据战况的激烈程度,秦军败退的速度,蒙一个大概的数字。
    吕武进行一番估测,秦军战死、被俘和伤患,消失在战斗序列的数量应该是在三万到三万五千之间?
    “秦人悍不畏死,每每阵战溃而不退。此事使我追忆范氏与郑军旧例。”魏绛说的是郑国因为未知情况,不计损失跟范氏拼命。
    那件事情发生在去年,不顾忌伤亡的郑军未必有多能打,他们却是用顽强的意志和拼死决心搞得士匄无比狼狈,一度让范氏认为自己的战斗力和威慑力下降,陷入自我重新审视的状态。
    吕武问道:“魏氏可战之兵尚存多寡?”
    魏绛答道:“一‘师’三‘旅’之数。”
    这个数量跟吕武估测的差不多。
    阴氏在这场战争是主力,战死士兵闹得跟魏氏差不多,有着太多种的因素。
    首先是秦军碰上魏氏打得太凶悍,魏氏的部队在秦军骑兵的攻击下每每只能被动应对。
    那是一种哪怕魏氏能够抵住秦军骑兵的攻击,明明每次都是赢,己方损失总是有些惨重,打赢却无法扩大战果的尴尬处境。
    所以吧,乌龟壳再怎么硬,追不上敌人就是一种硬伤。
    魏氏遭遇的处境跟很多中原王朝一样,搞得魏绛都在思考魏氏要不要发展成规模的骑兵了。
    蒲元说道:“秦军折损过半,未见有撤军意图。”
    正是同样得出这样的看法,魏绛才提起去年范氏跟郑国的旧例。
    并且他觉得魏氏遭到了秦军的针对,郁闷秦军不敢跟阴氏拼命,就会逮着魏氏发狠。
    这特么是瞧不起魏氏还是怎么地?
    真实情况是,秦军对阵阴氏更凶狠,打不过就是真的打不过。
    另外,秦国高层得出真心打不过阴氏军队的颓丧结论,想要给魏氏造成更大的损失,来增加阴氏和魏氏的嫌隙。
    魏绛有没有窥探到秦国高层的用意呢?他一想到魏氏的军队打赢了也是追不上秦军,心中的烦闷加剧,脸色变得有些阴鸷。
    “我料秦军已在收拾细软。”吕武一边诺有所思,一边继续说道:“大军折损过半,未能重创我军,秦庭为将来计,怎敢全军战没于此?需得留有元气。”
    一帮人霍地就站了起来。
    他们很想知道吕武怎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魏绛左右看了看,发现阴氏的一些骑兵将领不在,问道:“上将军已派骑兵出击?”
    吕武说道:“非是出兵直击,绕道往之秦军归途是也。”
    这些天交战下来,阴氏还能继续参战的骑兵减少到三千左右,打正战会被数量在两万以上的秦军骑兵淹没,搞一搞操后路打突然袭击才是正确用法。
    算一算时间,他们跟秦军主力对峙又开打,耗费的时间超过了五个月?
    吕武在两天前已经接到宋斌的汇报,秦国都城“雍”已经在阴氏的控制之下。
    从他们这里去“雍”这座秦国都城,每天走个五十里左右,需要耗时至少十天。
    当然,骑士不断换乘驰骋,一个昼夜走个两百里不成问题。
    那么就是说,吕武在接到汇报的时间,应该是宋斌率军拿下“雍”的第四天或第五天?
    不知道有没有秦人快马而来,向率军远征的秦君嬴石奏报“雍”失陷的消息?
    有或没有?反正吕武必须做好一应的准备。
    这么说来,该地秦军的撤退会是一种必然,差别是自己撑不下去,或是得知“雍”陷落的被迫撤离。
    吕武并没有将“雍”陷落的消息说出来。
    哪怕是以正面的手段将“雍”拿下?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其实都有些说不准。
    玩脏手段拿下一国都城?没得说,肯定要极力进行掩盖的!
    为什么?一切只因为现在是春秋中叶!
    这种现实让吕武很难受,无比的难受!!!
    攻克一国首都,无法尽情地夸耀武功,相反需要低调处理,是其余年代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吕武正确的做法是尽可能地消除影响,再闷声进行掠夺。
    简单说就是:好处占尽,坏名声一点都不能背!
    下雨天气一直在持续。
    事先有所猜测的晋军一方,果然察觉到了秦军撤退的迹象。
    秦军没有拆除营盘,他们甚至往对着晋军的营寨区域进行了严密的部署。
    这样做,一来是做出还想打下去的假象,使得晋军无法窥探到真正意图;再则是一旦被发现想撤退,加强的部署能抵御晋军的进攻,必要时还能出击纠缠住想追击的晋军。
    因为吕武的先见之明,晋军这边并不存在“战争迷雾”这种现象,他们观赏秦军的表演,有针对性地进行了一系列安排。
    事情在某一天出现了意外。
    今天,士雃再一次作为使者出动,来到了吕武的面前。
    士雃看到吕武立刻嚎啕大哭,还是那种跪下捶地的行为,一边哭一边悲戚地说道:“寡君病重难再奉陪上军将会猎?若不速速归回,恐将骤然薨逝。”
    啥意思呀?
    这是暗示吕武会将秦君嬴石逼死咯!
    吕武想从士雃试探他们是不是知道“雍”陷落的消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起话头。
    士雃越哭越凶,真叫那个眼泪鼻涕齐流,再加上浑身湿透透的模样,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只不过,他们在打的是一场抛弃掉礼仪制度的战争啊!
    派人来哭一哭,威胁继续打就敢来个君主当场去世,是个什么玩法?
    一边哭一边捶地的士雃一直在偷偷观察吕武的脸色。
    吕武就是一副被搞得哭笑不得的表情,话却是没有开口吐出一个字的。
    “秦国错矣!”士雃停止捶地的动作,身躯趴在地上,抬头看向吕武,哽咽说道:“请上军将示下。”
    吕武比较明显的一愣,仔细地看看士雃带来的家当,没看到代表一国之君的“节”,不知道投降书被放在哪里。
    “时至今日,秦庭仍在玩弄诡术?”吕武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冷笑。
    要投降?
    先是拿本国的君主性命威胁,一副要把吕武名声搞臭的操作。
    然后,代表君王的节杖在哪!
    欺负吕武不懂礼仪制度吗???
    正式的流程,该是带上节杖,进来时也是捧着国书,必要的话甚至需要携带君主印玺。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
    投降的人需要肉坦上身,下身只穿一条裤衩,额头绑上白布条,身上也必须按照流程捆上白布条,牵着一头羊羔,口中含着一块玉。
    所以,当下不懂礼仪的话,承认战败的投降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附合礼仪制度为前提,想投降都办不成。
    士雃一脸的不明所以,说道:“此战非国战,乃是私战。”
    所以,该有的礼仪制度流程就可以省略啦?
    吕武非常不悦地说道:“使者请回。”
    士雃怔怔地看着吕武有一小会,问道:“如礼仪不缺,上军将可受,自此罢兵休战?”
    神经病啊,这是!
    礼仪啥玩意的,不是丢掉再捡起来就算回事。
    秦国的信誉度怎么样,心里没点数?
    吕武还是那句话:“使者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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