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平定,大唐少了一个方向的担忧。

    老将们在青楼里迸发出了热情……

    “把最红的女人叫出来!”

    “美酒好菜,都送来,今日卢国公请客,只管上!”

    “小贾,此事也有你的功劳,来,饮酒!”

    “老夫的酒你竟然不喝?”

    贾平安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包东见势不妙,冒死和雷洪把他弄了出来。

    “逃……回家!”

    贾平安喝的头晕眼花,只想逃离那些老东西。

    才将到家躺着,鸿雁弄了水来。

    吨吨吨……

    一口气喝了一壶凉白开,爽的贾平安躺下,肚皮里水在荡漾着,动一下,就有咕咚声传来。

    很有趣啊!

    半夜贾平安被尿憋醒了。

    他不习惯马子,所以径直去了茅房。

    走出房间时,他双眼无神……

    前面怎么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飘着?

    贾平安一个激灵。

    就在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舞动。

    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拜去,接着迈动着玄奥的步伐在转圈……

    贾平安脊背发寒。

    白影听到了动静,就缓缓回身。

    不会是长发覆盖着脸,然后双手前伸着走来吧。

    要崩溃了……

    白影回身,诧异的道:“郎君也知晓满月修炼的道理?”

    卧槽!

    竟然是明静。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修炼完了。”

    他灰溜溜的去了茅厕,随后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白气缭绕中,一个背影飘了过来,轻声道:“贾郎!”

    贾平安茫然看着,“你是谁?”

    “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然后猛地转身。

    一张娃娃脸。

    “苏荷?”

    再转。

    大长腿。

    再转。

    蛇精脸……

    “啊!”

    贾平安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

    那个女人是谁?

    按理梦到的人脸应当会很快模糊,但直至吃早饭时,贾平安依旧记得。

    “郎君,昨夜如何?”

    修炼了一夜的明静精神抖擞,而贾师傅却萎靡不振。

    他淡淡的道:“某冥想了半个时辰。”

    至于收获如何,不说。

    明静见他沉稳,不禁暗自钦佩。

    郎君这般有大智慧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我要仔细体悟才是。

    看郎君双眼无神,这定然是在推演什么。

    师父说过,窃了天机会倒霉,郎君弄了那些惊世骇俗的学问,难怪被称为扫把星。

    晚些贾平安上衙,明静目送,阿福更亲热些,把爸爸送出门,回来就躺下了。

    它躺在那里,斜睨着明静。

    来啊!

    造作啊!

    打一架啊!

    明静转身。

    怂了!

    熊生就是这般寂寞,且枯燥。

    贾平安到了百骑,宫中来人。

    “陛下说了,武阳伯有军功,赏赐十万钱。”

    为啥?

    众人不解。

    贾平安知晓这是李治觉得当初马蹄铁赏赐的少了些,给他补上。

    邵鹏干咳一声,“最近兄弟们都很辛苦。”

    “晚上五香楼!”

    贾师傅不是个抠门的,众人一阵欢呼。

    可这事儿注定就去不成。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

    君臣都在,老许竟然也在,口吐白沫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兴奋。

    这是刚进行了一次辩驳,而且是以李治的胜利而告终,其中老许立功不小。

    李治说道:“武功民变,数个村子说不公,群情涛涛,你带着百骑去看看,及时回来禀告。”

    贾平安愕然,随即应了。

    这事儿为何如此?

    他想了想。

    武功县隶属于雍州,这等事儿该是刺史派人去,为啥是百骑?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事儿不对味,牵连到了某个双方都关切的人。

    晚些他告退,王忠良说道:“咱送送武阳伯。”

    这个蠢人越发的聪明了。

    李治很是欣慰。

    出去后,王忠良说了情况。

    “武功县此次民变,重伤两人,县令陈欧乃是那边的人,颇得那些人的看重他们,对了,御史李默与你同去。”

    小圈子想重点栽培的官员?

    难怪老许要出来狂喷,然后把调查的机会拿回来。

    可让谁去都不放心,干脆让百骑去。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陈欧弄下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

    王忠良一怔,“这话怎地有些意思呢?”

    贾平安随即就出发了。

    ……

    “前阵子咱们弄了那边的一个官员下来,他们此次让贾平安去便是报复,可惜了陈欧!”

    “老夫知晓。”长孙无忌沉声道:“若是事情不大,那便让他蛰伏几年,到时咱们再把他弄上来。吃一堑长一智。宦海无涯,吃亏才是根基。告诉那些年轻人,莫要怕吃亏,眼前吃亏是好事,等他们身居高位再吃亏,一次就足以毁掉他们。”

    “可惜了陈欧!”

    ……

    武功县贾平安有些印象,当年步行探险中,鳌太穿越算是一条著名的路线,但后来因为出事儿太多了,好像不许走了。

    “武阳伯,武功这地方就像是台阶般的,一段一段的下来,都冲着渭水倾斜,若是在高处一看,颇为有趣。”

    随行的百骑有来过武功的,说起这里滔滔不绝。

    “武阳伯,可要去县城?”

    贾平安摇头,“直接去那个村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默,笑道:“李御史先去县城?”

    李默摇头,“去了县城便是打草惊蛇,直接去事发地。”

    他和贾平安一直保持着距离,此刻说话也是如此。

    “武阳伯,李御史怎地有些怕你?”包东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不堪回首啊!

    “当年他去了华州,说是看看扫把星,结果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贾平安觉得这纯属是封建迷信,可架不住李默信啊!

    他放慢了些马速,李默随即也放慢了马速。

    “李御史……”贾平安觉得老李这样真心不妥当,“咱们此行需要精诚合作,可你这个……”

    “无碍。”李默警惕的看着他,“咱们说话听得到。”

    贾平安苦笑。

    村子叫做沿河村,顾名思义,村子边上就有一条河。

    小河潺潺流淌,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裳,见到来了二十余骑,都茫然抬头。

    进村后,村正胡晓来迎。

    “百骑?”

    胡晓面色大变,贾平安和李默交换个眼色,觉得事儿不对。

    这必然有情弊。

    李默冷笑道:“老夫御史李默,武功县报了虫灾,为此豁免了你一村的赋税,虫在何处?”

    眼前的沿河村看着灰扑扑的,外面有几个孩子玩耍,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

    胡晓低头,“虫子……跑了。”

    “这虫子跑的这般齐整?”贾平安觉得这等谎言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可有虫子的尸骸?某为何没看到庄稼受损?”

    外面的田地里,小麦长势喜人。

    胡晓看看贾平安,眼神闪烁,“那虫子……”

    “虫子就是谎言!”地方胥吏狼狈为奸,导致民变,这等人在李默看来都该全数流放,“沿河村谎报虫灾,以至于激起民变,此大罪也!”

    “进城吧。”贾平安看到了现场,就再无疑虑。

    ……

    武功县县廨里,县令陈欧在值房中处置公事。

    “明府!”

    外面有人低声叫门。

    陈欧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县丞张或,他沉默着。

    “嗯?”陈欧不解,再度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这是为何?”

    张或低声道:“先前有人看到了二十余骑,往沿河村去了。”

    陈欧的眉颤了一下,然后说道:“武功是个好地方,要劝农耕。”

    “是。”张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欧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武功有名山,亦有名人。隋炀帝葬于此,前汉苏武亦葬于此,为官者当去看看这两所墓葬。隋炀帝身死国灭,苏武不屈,流芳千古。”

    “是。”张或低头。

    陈欧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百骑武阳伯奉命而来。”

    “御史李默。”

    外面随即默然,脚步声缓缓而来。

    县廨里的官吏都出来了,齐齐看向外面。

    贾平安当先进来。

    陈欧拱手,“某陈欧。”

    此人面色微黑,神色从容,看似有恃无恐。

    你以为小圈子能救你?

    贾平安摇摇头,“沿河村之事为何?”

    这是问话。

    也是程序。

    陈欧一旦说谎敷衍,这便是罪上加罪。

    李默在边上观察着,准备在陈欧狡辩时出手。

    “并无虫灾。”陈欧没有抵抗,认罪了。

    贾平安一怔,“为何谎报虫灾?”

    李默怒道:“沿河村谎报虫灾,豁免一年赋税,随即边上的村子察觉不对,就喧闹不休,武功县处置不当,致使重伤二人,陈欧,你好大的胆子!”

    陈欧默然。

    张或抬头,“武阳伯,李御史,此事……有苦衷。”

    “什么苦衷?”事情太顺利,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去爬爬武功山。

    张或说道:“沿河村的丁口悍勇有力,历来入府兵的都不少,上月传来消息……”

    他看了陈欧一眼,“跟随去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府兵战死五人。”

    贾平安猛地一惊。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领左虞侯军。

    “战死五人?”

    一般情况下,征召府兵出战不会从一个地方,比如说这个折冲府征召三十人,那个折冲府征召五十人,绝不会出现大规模从一个地方征召府兵的情况。

    贾平安面色铁青的问道:“为何谎报虫灾?”

    他依旧记得和阿史那贺鲁那一战。

    那些府兵们高呼酣战,哪怕是身陷重围也毫无惧色。

    五人!

    竟然从一个村子里征召了五人!

    这是谁干的?

    当地折冲府逃不掉责任!

    张或眼中有怒色,“沿河村本就人口不多,战殁五人,五户人家就毁了,父母亲人哀痛病倒,村里出钱医治……可恰逢村中多人病倒……这赋税如何能收?明府去了沿河村,见此惨状,为之涕下,当即上奏疏,说是虫灾……不说虫灾说什么?说什么能豁免了赋税?”

    李默冷冷的道:“其情可悯,可万事当由朝中来决断,谎报虫灾,引发民变,当严惩!”

    陈欧说道:“某知晓此事不妥,如此便回长安待罪。”

    他没有抗争,也没有愤怒。

    贾平安回身道:“去,叫了当地折冲府的校尉来。”

    李默皱眉,“此事先定下了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他担心小圈子出手,到时候他和贾平安就麻烦了。

    “不着急。”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进去说话。”

    他进了值房,又叫人去煮茶,看着就像是来旅游的。

    可等当地折冲府校尉孙重山来了后,贾平安的咆哮声震动着整个县廨。

    “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五名府兵?别的地方的人都死光了?若是死光了,你这个校尉为何不去赴死?”

    孙重山面色苍白,“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十恶不赦!”贾平安怒了,“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了五名府兵?说话!”

    孙重山抬头,“下官……”

    “你想贪功!”贾平安握着皮鞭,怒不可遏,“沿河村的府兵悍勇有力,若是在厮杀中得了上官的赞许,回过头你就能得到夸赞……操练得力,尽忠职守,可你特娘的却葬送了五个家庭,你死有余辜!”

    孙重山跪下,“从消息传来开始,下官就夜不能寐,懊悔不已,只想战死沙场。”

    贾平安喘息着,“他们是如何战死的?”

    同袍战死后,有人亲眼目睹后,就会把他战死的情况说清楚,报给地方和家人。

    孙重山说道:“说是……当时左虞侯军从侧翼冲杀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他们五人冲杀在前……”

    贾平安闭上眼睛。

    那一战他先大败朱邪孤注,随即和梁建方会和。

    大军厮杀,大唐的步卒扛住了敌军的冲击,随即梁建方令马军突击。他当时带着麾下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进去。

    敌军慌乱不堪,但旋即猛烈反扑,贾平安的身边有人保护,所以安全无恙。但麾下却倒下了十余骑。

    那十余骑中……

    “那一战,某领左虞侯军。”

    孙重山愕然,“竟然如此?”

    “他们在某的麾下!”

    贾平安猛地一脚踹去!

    孙重山倒下,却一声不吭。

    李默在外面听到贾平安踢打孙重山,就想进去。

    包东摇头,“李御史,这是军中之事。”

    军中和地方不同,处罚也不同。

    “那些儿郎悍勇,可你!”

    贾平安握住刀柄,想一刀剁了孙重山。

    “武阳伯!”

    雷洪进来,担心他一时冲动动手。

    贾平安闭上眼睛,“某闭眼就能想到当时那一战,那些兄弟奋勇厮杀,击溃了阿史那贺鲁,万众欢呼啊!可有谁知道一个村里的五名府兵倒在了身后。”

    “某……万死!”孙重山哽咽了起来。

    “带他出去。”

    孙重山必须要严惩。

    但沿河村之事……

    贾平安在值房里待了一会儿,“请李御史进来。”

    李默进来,就站在门内,不敢靠近贾平安。

    “某以为,陈欧此事有罪。”

    李默点头。

    “但其情可悯,其心无邪。”贾平安说道:“当可功罪相抵。”

    李默皱眉:“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什么相抵。”

    “他为的是百姓!”贾平安觉得李默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沿河村……大唐的赋税是连带的,村里病倒多人,只是治病就让村里返贫。赋税连带,一家不交,邻里就得为他家填补……沿河村这等情况如何填补?”

    邻保制从先秦开始,一直延续了下来,而赋税也是邻保包干,这是一项懒政。

    比如说有人不在家,那么他今年的赋税却不能少,就得补上。甚至有地方村正和里正等联手把这等人的田地卖了,用于缴纳赋税的情况。

    所以有的地方一旦发生了邻居跑路不在家,邻居也会跟着跑路。

    为何?

    因为不跑路这家人的赋税你们几家人得补缴。

    李默摇头,“此事他当上疏朝中,而不该哄骗。”

    这个老头!

    贾平安低声道:“万事有例外。”

    李默还是摇头。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人让李默跟来,只是因为李默刻板,不知道变通,如此就公事公办。

    可他现在不想公事公办。

    “李御史!”

    “李大爷!”

    李默拂袖,“胡言乱语!”

    贾平安怒了,“那你就装作没看到。”

    “无耻!”

    李默出去。

    晚些他的随从来了。

    “李御史说了,他偶感风寒,无法视事。”

    老李!

    李大爷!

    你特娘的果然还是个人,不是个人偶!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贾平安得意的大笑声。

    接着他就去了沿河村。

    “是何疫病?”

    “腹泻发热,死了好几个了。”

    贾平安仔细询问了他们最近的情况。

    “消息传来后,咱们都去那五家看望,随后村里各家出钱置办了饭菜,吃了之后就……”

    这是群体食物中毒!

    贾平安黑着脸,“这是自作孽!”

    村正苦着脸,“武阳伯,我等死不足惜,可明府为了沿河村待罪,我等于心何忍。”

    贾平安随即去了闹腾的那几个村子。

    几个村正被他叫了来。

    两日后,他和李默回到了长安。

    “如何?”

    朝中的君臣都在。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去了武功县,发现那沿河村确实有虫子,村中多人被咬伤,随后腹泻,加之五人战殁,沿河村确实该豁免赋税。”

    李治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长孙无忌觉得贾平安被人换了个芯子。

    许敬宗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贾……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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