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静的离去对于贾家来说波澜不惊,唯一欢喜的就是鸿雁。

    “那女人看着不对路。”

    鸿雁信誓旦旦的道:“有一次我见她从背后看郎君,那眼神和狼似的。”

    杜贺唏嘘不已,“若是狼就好了,把郎君给吃了,某愿意减寿三月。”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郎君不是不睡女人,上次某问过,郎君说只是想精益求精。”

    “这是何意?”杜贺不解。

    王老二在军中是斥候,军中的荤段子多不胜数。

    他看了懵懂的鸿雁一眼,“就是养腰子的意思。”

    杜贺不禁摸摸腰子。

    “先生可在?”

    今日休沐,赵岩来了。

    “先生,这是阿耶给的。”

    赵岩拎着一只鸡来了。

    晚些授课完毕吃饭。

    正经吃的是炒菜……

    “先生。”赵岩抬头,一脸纠结。

    “少吃醋!”贾平安觉得这娃真的是奇葩一朵。

    得了陈醋后,赵岩弄在了碗里,夹菜后就在醋里涮一下。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东南沿海的习惯,吃海鲜时喜欢弄个醋碟。

    还有西南的一些人,吃面吃米粉时,会往里面倒二两醋。

    吃完饭,赵岩说了自己的困惑,“先生,某最近跟着阿耶做事,觉着大唐的赋税有些麻烦,租庸调,为何不合并呢?”

    你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想法很好!”

    赵岩不禁笑了,有些黑的脸上全是得意。

    “但也很蠢!”

    贾平安分析道:“若是把租庸调全数归于一项,用什么来计税?”

    “丁口!”赵岩看来琢磨了许久。

    “当初某让你去琢磨大唐赋税,你得了这个结论,初看不错,可却没寻到根源。”

    这个才是贾平安悉心栽培的学生,许多从不对那些人渣学生说的观点,赵岩都有幸学了。

    “大唐的隐户你可知晓?”

    赵岩点头,“先生教导过,大唐的户数增长的太过诡异,一看就有人隐匿了户口。加上权贵、世家门阀隐匿的户数,实则大唐的赋税从未收齐过。”

    “那你说说,若是按照丁口来收税,均田制下倒也便宜,可那些隐户怎么办?原先权贵世家还要拿出一部分田地的产出来缴纳赋税,可按照丁**税,他们家中的隐户就是免税……大唐的赋税就会少了一大截。”

    赵岩愕然,想了想后,“那为何不把那些隐户清理出来?”

    “清理隐户……这是谁的天下?”

    赵岩脱口而出,“世家门阀。”

    这个观点深入人心,百姓一谈起什么博陵崔,什么清河崔就崇敬有加,而说到皇室就是一言难尽。

    “如此,清理隐户就是从世家门阀的身上剥皮,你觉着能成吗?”

    赵岩摇头,“怕是会打起来。”

    “你能知道这个,某很欣慰。”

    “先生,此事就不能解决吗?把赋税放进田地里呢?”赵岩很是郁郁。

    这想法更激进。

    “那会天下烽烟四起。”在门阀的时代,这样的政策就是寻死。

    赵岩不死心的问道:“先生,若是能行呢?”

    “人性本贪,那些拥有大量田地的地主会吃亏?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提高地租,把损失从佃农的身上拿回来。”

    “他们不怕那些佃农造反吗?”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娃有责任心。

    “这需要你去思索? 某若是告诉了你……那也只是一家之言。记住了? 一家之言不可信,做学问,要紧的是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赵岩冥思苦想……

    良久,他抬头道:“先生? 若是皇权强盛呢?那些世家门阀可会低头?”

    这个手段……

    “除非灭了。”

    人都是逐利的,除非学黄巢,全给弄死了,否则威压只是扯淡。

    “许多事要两手准备,一手硬,一手软……”

    贾平安把这个思路教给他,随后去了猪圈。

    “郎君,阿大如今越发的痴肥了,阿二经常被其它兄弟抢食,瘦了些……”

    猪圈里,那些猪在呼呼大睡。

    宋不出看来已经把这些猪都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到时宰杀,这厮会不会崩溃?

    前世贾平安住的边上就有一家宠物店,大晚上差不多十二点了,他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哭。

    那哭声堪称是哀痛欲绝,这个点都睡了,两侧的居民都默默的听着,不少人说那女人多半是喝多了。

    结果第二天才知道,那女人的狗去了。那是陪伴她多年的狗,情同家人,随后哭了许久。

    “阿大……”贾平安看着阿大,眼泪忍不住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但这是个大发明。

    豕在大唐的地位很低,因为腥膻味重,所以被饲养在最脏的地方,和粪便泥土为伍。

    这样的豕自然少人问津,也就是最贫困的人家才会吃。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些豕就是改善大唐百姓饮食结构的利器。

    多吃肉才能强壮,这是动物的本能。

    可牛肉不能吃,羊肉贵,吃什么肉?

    贾平安回身,眼中全是得意。

    吃猪肉!

    第二天早上,他慢腾腾的出了道德坊。

    这里距离皇城几乎是最远的直线距离,所以官吏不多。

    不,是官员少,小吏多。

    离皇城越远,房价就越便宜!

    他依旧在马背上吃东西。

    “武阳伯在马背上吃东西!”

    前方有人在咋呼。

    一旦被御史发现了,这便是现成的政绩。

    贾平安不慌不忙的把剩下的肉饼吃了,拍拍手,前方出现了李默。

    “李御史,少见。”

    李默看看他……

    食物呢?

    边上那个举报的官员指着贾平安,“某刚才看到他吃饼。”

    李默问道:“饼在何处?”

    官员:“……”

    “被他吃了。”

    贾平安指指前方的天空,“某在那里画了一幅画,牛吃草。”

    “那里空荡荡的,草呢?”

    “草被牛吃了。”

    “那牛呢?”

    贾平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个官员,“牛吃完了草还留在那作甚?”

    李默这般古板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平安指着那个官员,“某记住你了。”

    那官员强硬的道:“那又如何?”

    边上的小吏说道:“百骑如今能管长安治安。”

    到时候贾平安给你挖一个坑,你跳还是不跳?

    官员把脸一抹,打马就跑。

    贾平安和李默并肩而行。

    “陈欧去了辽东。”李默看着有些唏嘘。

    “是啊!”

    不过辽东那边过几年就热闹了。

    “这几日有人说后宫有人狐媚……”

    李默飘然而去。

    老李,够意思啊!

    所谓有人狐媚,不消说,指的就是武媚。

    这是谁干的?

    萧淑妃现在一心想弄死皇后,没工夫搭理阿姐。

    王皇后觉着自己占据了上风,所以准备顺势收拾了阿姐。

    到了百骑,明静已经到了。

    “小明。”

    贾平安很是亲切的道:“早饭吃了吗?”

    “小明?”明静满头黑线,“吃了。”

    “没吃的话,包东一般会多买一张饼。”

    包东此刻就坐在台阶上,缓缓吃着自己的早饭。

    这是个好人。

    明静不禁为包东打了个好人的标签。

    “听闻他煮茶好喝?”

    呃!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吧,得分两面看。

    “是啊!某不喝茶。”

    你自己琢磨去。

    “武阳伯,长安县遇到了麻烦。”

    雷洪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太平坊有人家扩建,占据了小巷大半,车马无法通行……长安县去交涉,被呵斥。”

    “被呵斥?”贾平安问道:“哪家的权贵?”

    长安城的违建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这里多修一间屋子,那里往外扩建一些。

    越靠近皇城,房价越贵的地方违建越多。

    这让贾平安不禁想起拆迁前突击建房和突击种植树木等等手段。

    这些手段都是后世玩剩下的,可再牛笔的违建,也不至于把道路都堵塞了吧。

    “是皇后家的姻亲。”

    程达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好言相劝就是了。”

    皇后现在不同了,有了假子,假子还成功的成为了太子,威势惊人。

    贾平安起身看着他们,皱眉道:“看看你们的模样,你等拿着钱粮,陛下的重托就在肩上,可你等却畏难不前,这是百骑?”

    “可……那是皇后啊!”程达觉得皇后现在风头正劲,不该去触霉头,“违建到处都有。”

    “可我百骑接到的却是这一处!”

    贾平安起身,“叫些弟兄一起去。”

    程达看着他,一跺脚,“罢了,某去!”

    贾平安愕然,刚出去的包东也止步回身。

    “看什么看?”程达有些羞恼,“某当年也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道:“下次吧。”

    他带着人一路去了太平坊。

    此刻曹英雄和一群小吏已经到了事发现场。

    坊内有大道,一般是十字大道,把一个坊粗略划分为四块。但皇城正南方向的三十六坊却不同,只有东西两个坊门,而大道也只有一条,用于沟通东西两个坊门。至于南北方向,因为没有坊门,大道就没了。

    至于起因,第一,南北无坊门,如此这三十六坊想干啥坏事,比如说有人伏兵谋逆,就得从东西两边绕出来,给了皇城戒备的时间。

    其二就是风水迷信,所谓‘北出即损断地脉’,‘不欲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所谓北,就是这三十六坊的北方,若是开北门,就正对着皇城。

    太平坊就只有一条大道沟通东西坊门,而其中多有小巷,称之为‘狭斜’。

    狭斜的宽度有两米左右,但有人家却把围墙扩建了过来,占据大半巷子,剩下的空间仅余一人通过。

    “别人家也违建,有本事就把别人家的全拆了,否则谁也别想动!”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巷子里,堵住了曹英雄一行。

    曹英雄劝道:“何必如此呢!你这般做,街坊都敢怒不敢言,以后你家有个事谁也不会伸手,你说可是?”

    另一头围着十余街坊,闻言都纷纷点头。

    可管事却呸了曹英雄一口,“你便是爱嫖老鸨的曹英雄是吧,你和那扫把星狼狈为奸,这是想来欺负姜家?告诉你,做梦!”

    擦!

    众人震惊了。

    爱嫖老鸨?

    这口味奇葩的让人无语。

    那些年轻女妓不香吗?

    曹英雄抹去脸上的口水,木然道:“做人莫要过分。”

    “一个录事罢了,也敢来姜家叫嚣?滚!”

    管事挥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

    权贵不法,在长安城已经成了痼疾,你要说直接弄,可那些门阀世家连皇帝都要慎重谨慎,你一个长安县敢做啥?

    别说是长安县,就算是雍州刺史也不会去干这事儿。

    老许当年做雍州刺史时,敢去砸了权贵们的碾硙,但却不敢去弄长安城中的权贵。

    这是马蜂窝!

    谁敢捅!

    曹英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想动手。

    “曹录事,动不得,这是皇后家的姻亲。”

    有小吏低声提醒着。

    皇后要弄一个录事,那真是和伸脚踩死一只蚊子般的轻松。

    “谁叫滚?”

    曹英雄面露喜色,“兄长!”

    甘妮娘!

    他冲着管事比划了一个下流手势,“你再哔哔一个试试?”

    管事个子有些矮,一边踮脚看,一边骂道:“贱狗奴,来姜家寻死呢!”

    贾平安被十余百骑簇拥着来了。

    闻言他笑了笑,“好胆色!”

    有小吏欢喜的道:“是武阳伯!”

    那管事气焰消散了些,回身示意仆役去通禀。

    回过头,他就看到了拳头。

    呯!

    管事已经做好了和贾平安争论的准备,可没想到贾平安却不讲道理。

    一阵暴打后,贾平安这才说道:“长安城违建的人家不少,但这等堵塞了狭斜的却是第一桩。”

    他指指曹英雄,“长安县来人,好言相劝,你等不理也就是了,还特娘的吐唾沫。”

    呯!

    他一脚踩去,管事惨叫道:“救命!”

    大门那里的仆役们在跃跃欲试。

    王皇后得了个假子,假子成了太子,这便是暴富般的感觉。

    看看这家人,膨胀的都没变了。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曹英雄见他面带煞气,赶紧介绍道:“武阳伯,这是姜家,他家家主姜超颇有些钱财,家族里做官的不少。”

    这便是典型的依靠着家族发财的人家。

    不做官,但有钱,有家族作为依靠,这等日子颇为潇洒。

    那管事躺在躺地上叫喊道:“皇后饶不了你!”

    撒比!

    贾平安说道:“动手,拆了!”

    “谁敢?”

    一声厉喝后,姜超带着一群人出来了。

    他三十余岁,保养的很是细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武阳伯!”

    姜超拱手,“姜家做了何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贾平安指着违建的部分,“你家把狭斜都堵住了!怎地,你还觉着理直气壮?”

    姜超冷笑道:“长安城中违建的多不胜数,为何寻姜家的麻烦?不就是你那阿姐在宫中野心勃勃,想寻皇后的错吗?今日某在此,你来拆了试试?”

    膨胀了!

    在贾平安的眼中,此刻的姜超已经膨胀成了个圆球。

    他笑了笑,“百骑有监察管辖长安治安之责,长安县的官吏多次来劝告,可姜家依然如故,仗着皇后的威势不理不睬,还喝骂官吏,羞辱官吏……”

    “谁羞辱官吏了?”姜超觉得这是污蔑。

    曹英雄指指自己的脸,“你家管事都敢冲着某吐口水,难道不是羞辱?”

    姜超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只是盯着贾平安,“你家阿姐生了皇子,可太子却没了机会,人心惶惶中,你这是来找茬……”

    有这等猪队友,贾平安觉得王皇后倒台果真不冤。

    王皇后最近膨胀的不行,在宫中给了阿姐极大的压力。

    如此!

    贾平安指着违建之处吩咐道:“拆了!”

    “你敢?”

    姜超怒目圆睁,回身喊道:“拦住他们!”

    “打!”

    贾平安只是一个字。

    他左手扶着刀柄,双腿打开齐肩宽,似笑非笑的对姜超说道:“百骑办事,姜超,你拦一个试试?”

    那些仆役缓缓上前。

    贾平安举手。

    包东喊道:“拔刀!”

    呛啷!

    横刀出鞘,寒光闪闪。

    姜超被这气势一逼,竟然连退了几步,那些仆役顺势止步,不敢上前。

    曹英雄喊道:“动手!”

    有百骑顶在前面,曹英雄带来的人拿着工具就涌了过去。

    嘭!

    围墙倒下,灰尘弥漫。

    姜超骂道:“都是死人吗?上去拦着!”

    这不是什么违建之争,此刻变成了王皇后和武媚之争。

    姜超若是怯了,王皇后能掐死他!

    “动手!”

    姜超咬牙冲了过来。

    贾平安拔刀。

    刀光闪过。

    “啊!”

    姜超只觉得头顶一凉,人就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他以为自己中刀了,可只有长发从头顶飘落。

    这一刀从他得头顶掠过,恰到好处。

    再往下一些,估摸着头皮不保。

    贾平安把横刀搁在他的脖颈上,森然道:“贾某在西北,在北方杀人无算,你一个米虫也敢挑衅贾某的威严吗?”

    长刀拖动,姜超畏惧到了极点,喊道:“不敢!不敢了!某不敢了!求武阳伯放某一条生路。”

    “怯弱!”

    贾平安收刀。

    轰!

    身后,那一段围墙全被弄倒了。

    贾平安看看那些百姓,突然微微一笑。

    做好事的感觉真不错。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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