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全是军队和官吏,时刻都有人在外面行走。

    此刻人就不少。

    王琦等人的来历有些人知道,所以难免窃窃私语。

    “是长孙相公那边的人。”

    “他们才将进了刑部,看似得意洋洋。”

    “武阳伯说他救过周醒?”

    “那不是他的对头吗?”

    “说不定是假的。”

    周醒听着这些话,心中憋屈得慌。

    但贾平安是真的救了他……的两个手下。

    至于他,当时就跑路了。

    可他一直不敢说,反而说自己当时在和那些贼人厮杀。

    于是……贾平安以德报怨救了他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憋屈啊!

    周醒拱手,“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道:“我这人心善,阿猫阿狗都会救,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可你刚才却主动提及,并要我行礼。

    周醒面色微红,冷笑道:“伪君子。”

    贾平安的声音很小,他的声音很大。

    贾平安叹道,“何苦?”

    “走了走了。”

    见贾平安走了,众人都纷纷离去。

    “那武阳伯好歹也救了他,这人竟然说武阳伯是伪君子,啧啧!这份霸道。”

    “毕竟是长孙相公的人,你救了就救了,还想要感谢?”

    “是啊!惹不起,惹不起。”

    周醒的面色一会青一会紫的。

    贾平安出了皇城,看着大太阳有些头痛。

    阿宝长嘶,示意他赶紧上。

    上了阿宝,贾平安一路去了铁头酒肆。

    “还是没发现异常。”许多多的小弟们在查漏网之鱼,可却没有发现。

    贾平安有些失望,“多多,你这刺青在何处做的?”

    许多多用手掩了一下凶,“那人在东市。”

    “他擅长什么刺青?”

    “擅长虎豹。”

    “没有龙吗?”

    许多多:“那是犯忌讳的。”

    龙虎豹多好?

    贾平安随即回去。

    这么好的太阳,不去耍耍对不起老天啊!

    他骚动了,想去禁苑。

    边上的行人中,乔装的辛先生和乔震盯着他远去。

    “为何不动手?”

    乔震觉得辛先生太谨慎了。

    辛先生摇摇头,“你看看他的左右两侧。”

    乔震仔细看去,就见几个大汉一直跟着贾平安的左右。

    “那贾平安看似一人出行,可身边却有不少人,这是想引诱咱们出来,一网打尽。”

    晚些二人去了住处。

    看着仅剩下的三个大汉,辛先生很是难受。

    “上次幸亏老夫带着你等去看宅子,否则也难逃一死。”他淡淡的道:“老夫大意了,以至于有此一劫。不过既然知晓了他们的手段,老夫便知晓如何避过。”

    乔震去了厨房,晚些叫了一个大汉进去做饭。

    饭菜很丰盛,有羊肉,有饼。

    辛先生吃的很优雅。

    吃完饭?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开始偏西的阳光? 不禁冷笑。

    “让你去查的事可查到了?”

    乔震打个饱嗝? “那贾平安带着百骑和长孙无忌一伙是对头? 几次让那伙人吃了大亏。”

    “这便是可利用之处。”辛先生抚须? “你晚些带人去……”

    ……

    周醒带着人在平康坊查找着那伙人的残余? 寻了小半日,一无所获。

    “回去!”

    周醒满脸油汗? 脸上的针眼又痛又痒。

    他懒洋洋的看着周围? 哪怕是夏季,那些商人也声嘶力竭的在喊着。

    “西域来的美厨娘做出的胡饼,每次做之前还会捂捂凶,这胡饼还带着奶香味呢!”

    这手法不错啊!

    周醒有些意动。

    若是贾平安在? 定然会不屑一顾。

    后世这等标新立异的多不胜数,什么让妹纸用小嘴去采茶,用凶去发酵茶叶……

    “来一个胡饼。”

    周醒正好饿了。

    排队的人不满? 有人咆哮道:“滚后面去。”

    “你再说一遍?”周醒冷着脸,握住了刀柄。

    以前我是个贼,可现在我是个官人!

    呼!

    他眼角瞥到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低头。

    接着有东西从头顶呼啸而过,他甚至感到头皮被蹭到了。

    呯!

    左侧就像是什么东西爆了一样,接着热乎乎的东西炸裂开来,喷溅的他一脸都是。

    他缓缓偏头,抹去脸上的东西? 低头一看? 却是红白之物。

    左侧他的那个手下此刻脑袋炸开,就像是被锤烂的瓜一般,里面的瓤飞溅的到处都是,而身体还突兀的坐在马背上。

    “咿律律!”

    长马长嘶。

    “杀人了!”

    周围的人纷纷逃窜。

    “陈奥!”周醒这才嘶声尖叫。

    他跟着王琦躲在黑暗中,堪称是无恶不作,但最多就是杀人罢了,这等惨状他从未见过。

    那些随从都惊呼起来。

    “查找凶手!”

    这一声提醒姗姗来迟。

    胡饼店里,李敬业一边穿衣一边出来,“哪里杀人了?”

    身后,同样衣裳不整的胡女也跟了出来,见到那个死者后,不禁尖叫了起来,扑进了李敬业的怀里,一只手还不忘去摸他的钱袋。

    李敬业只是看了一眼,“被铁球或是石头砸烂的。”,他一把抓住了胡女的手,把她拖了进去,“耶耶没看够,继续甩屁股!”

    炸了!

    平康坊从未发生过这等惨烈的事件,坊卒们来了,金吾卫的也来了。

    周醒涨红着脸在嘶吼着,等他发泄完毕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刑部。

    “谁干的?”

    王琦眯眼在盘算着。

    周醒怒吼道:“那是冲着我来的,若非我当时低头,爆头的便是我,是我!”

    王琦冷冷的道:“我知道。”

    周醒喘息着,眼中有惧色,“陈奥的脑袋全烂了,对了,李敬业就在前方的胡饼店里,王主事,我怀疑就是他干的。对,他力大无穷,正好投掷石块。”

    “石块砸的?”王琦只是想想那个场景就干呕了一下,然后拿起手帕抹抹嘴角,“若是李敬业干的,他会悄然隐退,而不会让你看到。”

    “他在胡饼店里玩胡女!”周醒怒道:“这是掩饰,拿了那胡女来拷打,问李敬业的去处,定然能查出来。”

    “蠢货!”王琦淡淡的道:“李敬业若是动手,定然是贾平安的指使,若是贾平安的谋划,你觉着能让你看到李敬业?”

    周醒想了想以往在贾平安手中吃的亏,不禁摇头。

    “此事……”王琦突然眸子一缩,“兵法云,虚虚实实才是用兵之道,贾平安若是故意的呢?”

    周醒眼前一亮,“那便弄死他!”

    王琦看了他一眼,“再去查查。”

    周醒起身就出去。

    “王主事,此事奴觉着怕不是贾平安做的。”

    陈二娘微微低头。

    王琦冷笑道:“这便为他辩护上了?”

    哎!

    老娘若是要投靠贾平安,只需脱了衣裳就是,而你……现在老娘脱了衣裳你只能面色潮红,其它啥都不能。

    陈二娘不语。

    王琦摸着针线,“你去看看贾平安在作甚。”

    你不怕我去献身吗?陈二娘抬头,“奴不想去。”

    “嗯!”王琦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陈二娘起身,“是。”

    等她走后,王琦随即去寻了褚遂良。

    “……一人被石块砸死,按照推算,动手之人必然是力大无穷。”

    褚遂良沉吟着,“你等并无仇人。”

    王琦的脸都红了一下。

    这些年他带着手下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是没仇人,而是仇人太多,只是慑于长孙无忌等人的权势不敢报复罢了。

    王琦最喜欢看着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百骑有不少好手。”褚遂良觉得这事儿就是一团浆糊,但最大的嫌疑还是百骑,“你等进了刑部之后,百骑可曾忌惮?”

    王琦点头,“百骑颇为忌惮。”

    褚遂良抚须,“如此多半便是百骑。”

    王琦请示,“褚相,此事该如何?”

    “查找证据。”

    褚遂良随即低头开始处置政事。

    怎么查找?

    这等事儿都是心证,觉得是你干的,那就动手。

    王琦回到了刑部,凝神想了一会儿,“令人盯着贾平安。”

    ……

    贾平安很忙,一大早要忙着查探消息,顺带怼一下明静。

    “武阳伯,新罗使者上书陛下了。”

    贾平安等了许久,就是在等新罗使者亮出此行的最终目的。

    他随后去了礼部。

    老许正在办事,见他来了就随口道:“来人,给小贾煮茶。”

    “不用了。”贾平安早饭吃了不少,不想喝汤。

    许敬宗抬头,“你这是有事?”

    “许公,新罗使者进宫了。”

    “那又如何?”许敬宗一脸无所谓。

    “许公,作为礼部尚书,你竟然不关心国家大事,你……你堕落了。”

    贾平安没资格进宫,所以就想撺掇了老许去现场,顺带给新罗使者上眼药。

    许敬宗哦了一声,“在其位谋其政。”

    老夫只是礼部尚书,使者的事儿不归老夫管。

    贾平安心中发狠,“许公,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咦!老夫手头正好无事。”

    他觉得这样有些丢人,就板着脸道:“说说。”

    贾平安一番鼓捣,许敬宗微微颔首,随后进宫。

    宫中,新罗使者正在侃侃而谈。

    “金特进一直在怀念着当年出使大唐的岁月,梦中都在回想着长安……”

    金特进就是金春秋。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金特进为何不亲至?”

    褚遂良马上补刀:“是啊!既然要求册封,金特进为何不来?”

    你是鹦鹉吗?李勣看了他一眼,

    褚遂良冷笑着,若非这里有新罗使者,定然要出声呵斥李勣。

    新罗使者叹息一声,“女王去了之后,金特进哀痛欲绝,形容不堪,不敢来见陛下。”

    这话什么意思……

    女王去了,金春秋悲伤过度,整个人都变形了,估摸着李治见了会被惊吓的那种。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前几日腹泻,整个人也是瘦脱型了,看着分外的让人瘆的慌。

    咳咳!

    褚遂良干咳着,“陛下,臣以为,新罗首要的还是稳定。”

    这话没错,但……

    李勣说道:“听闻金特进对大唐颇为不满?”

    “没有的事!”使者想把贾平安杀了,悲愤的道:“金特进对大唐忠心耿耿,上次大唐使者去了新罗,对新罗颇为不善……”

    这是对贾平安的指控。

    李勣面色冷漠,刚想说话,使者继续说道:“女王本来还好,可在面见武阳伯之时,就突然呼吸急促,这便去了。”

    长孙无忌冷笑道:“于是你等便让人去突袭使团?”

    他没辩驳扫把星的真假,却抓住了新罗人的不地道。

    使者落泪,“那些都是女王的心腹,女王在见了武阳伯便去了,他们觉着是武阳伯克死了女王,便自发冲击了驿馆。”

    长孙无忌起身,不屑的道:“那么,当时在驿馆外的骑兵为何不去镇压?”

    呃!

    这是唯一的漏洞,当时那些骑兵就在驿馆外坐视。

    但使者来之前就有了预案,他叹道:“当时使团内有人悍勇,把那些人冲杀了出来。”

    那是李敬业。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古怪。

    “随后金特进大怒,斩杀了统军的将领。”

    这是事后的赔罪。

    不得不说,金春秋做事堪称是滴水不漏。

    长孙无忌本意是压制新罗的嘚瑟,此刻达到目的,便坐了回去。

    使者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礼部许尚书求见。”

    忠犬这是有事?

    李治点头。

    随即使者就说了金春秋的承诺。

    “新罗将会是大唐最坚定的盟友,但凡有谁对大唐不利,新罗穷尽最后一人,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使者说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

    “见过陛下。”

    许敬宗进来了。

    行礼后,他说道:“陛下,臣听闻新罗使者为金特进请封?”

    李治颔首。

    许敬宗叹息一声,“陛下,臣乃礼部尚书,虽不管外交之事,可却经常耳闻新罗之事。据闻金特进众望所归?”

    这是来给金特进助拳的!

    使者含笑道:“正是。国中对金特进继位尽皆赞同。”

    “这便对了。”许敬宗说道:“陛下,臣听闻新罗国中圣骨血脉断绝……”

    使者点头,觉得这位果然是有心人,“女王去后,圣骨血脉便断绝了。随后国中多番挑选,只能从真骨血脉中寻找人选。而金特进众望所归,被推举为继任者。”

    所谓的圣骨便是那几家人,所谓的真骨便是次一等的那些人家。

    这便是用血脉来划分等级,比世家门阀更为顽固。

    “新罗人用骨品来判定出身,和九品中正制颇有些异曲同工。不过臣以为王者血脉不可轻易动摇,那金春秋不过是真骨,圣骨出身既然没了,那为何不从真骨中广为挑选呢?”

    嘶!

    长孙无忌默然。

    褚遂良默然。

    所谓骨品,实则便是大唐世家门阀的翻版,几家人自称圣骨,是新罗第一等人;随后便是真骨那些人家,是第二等。唯有圣骨和真骨能继承新罗王。再往下便是其它贵族。而且这些骨品等级之间互不通婚,更是赤果果的学习了大唐顶级门阀的制度。

    但金春秋只是真骨,其它真骨血脉为何不能入选?

    许敬宗说的理直气壮。

    使者为难的道:“国中皆认同金特进。”

    难道大唐还要干涉一番新罗王的人选不成?

    许敬宗板着脸道:“新罗国中皆赞同,那你还来大唐作甚。另外,老夫怎地听闻金庾信的赞同者更多一些?”

    轰隆!

    使者只觉得晴天霹雳,“许尚书,金庾信不是真骨。”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王者血脉也就罢了,陛下自然会册封。所谓真骨不过是次一等的人家,如何能为王?老夫只听闻金庾信骁勇善战,若是他继承了王位,想来新罗会让百济焦头烂额。”

    说着他拱手,“陛下,臣请册封金庾信为新罗王。”

    使者瞠目结舌。

    他想反驳,可他此行长安,就是为金春秋寻求大唐的支持。

    否则他来干啥?

    没有大唐的支持金春秋也能自封为王,可若是百济和高丽攻打,谁来襄助?

    所以什么低头来求册封,不是为了尊重,而是为了利益。

    李治心中微动。

    金春秋此人他知道的不多,宰相们知道的也不多,最了解此人的贾平安说他野心勃勃。

    贾平安……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说道:“金庾信此人如何?”

    许敬宗仿佛去过新罗,和金庾信交好一般,自信的道:“金庾信在新罗颇有威望,百济数度入侵,新罗皆倚仗此人击败了百济……”

    “这是大才。”长孙无忌面不改色的在撒谎,“陛下,老臣以为可行。”

    使者跪下,惶然道:“陛下,新罗上下皆盼望金特进继承王位呀!”

    “那你来作甚?”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且回去,让金春秋登位便是了。”

    他不知道许敬宗想干什么,但却知晓这是一个契机。

    大唐在高丽那边倾注了太多的精力,而新罗却像是个累赘般得,不但不能为大唐分忧,反而会给大唐带来麻烦。

    所以,吓唬一下也是好的。

    至于新罗翻脸,这个可能他压根就没想过。

    此刻大唐能打的牌太多了:对百济友善,如此百济自然会倾力攻打新罗。

    新罗对大唐低头便是由于此,至于什么……仰慕大唐的威严,纳头就拜,这等话长孙无忌是不可能信的。

    所以,他站在了许敬宗的一边,冲着新罗人露出了獠牙。

    是低头,还是要倨傲?

    一言而决!

    盛唐气势由此勃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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