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人在行进。

    “每日十里就停。”

    贾平安带着麾下在行军,但速度慢的像是蜗牛。

    “国公,地上无积雪,咱们一日走三十里没问题。”

    “不着急。”

    唐军虽说大部是步卒,但唐军的装备不同,十人要带六七头驮马。驮马带着他们的物资,吃喝拉撒的东西都在马背上。这个后世都得拱个手,赞道:“p,你们竟然就实现骡马化了?”

    于是步卒们得以减轻负重,随时能投入战斗。

    这一桩桩一样样,都代表着大唐强大的国力和战斗力。

    你换了倭国,让他们的军士给自己准备骡马试试?

    在这个时代,大唐就是武装到牙齿的典范。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先生,你如何断定他们会来,而不是远遁。”

    李元婴有些不解,“阿卜固知晓自己的图谋被察觉,他难道不该远遁?逃的远远的和突厥作伴。”

    “草原上的部族总是这般浪来浪去,今日跟着突厥,明日跟着大唐,实则都是在休养生息,随时准备翻脸。”

    不只是草原异族,天下大乱时各个草头王都一个尿性。

    贾平安说道:“阿卜固求什么?求的是称王称霸,成为突厥之后的草原之主。要想成为这样的人,他可能向着大唐和突厥低头?不能,一旦低头他就失去了称王称霸的可能,草原异族不会认同一个软蛋成为他们的主人。”

    李元婴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阿卜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先生你前日故意留了些契丹溃兵逃回去,就是算准了阿卜固一旦得到了消息……不对。”

    魏青衣都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溃兵会一路把消息传到各处,阿卜固就算是想远遁也不能了,否则那些部族会如何想?强大的契丹遇到了千余大唐步卒竟然只能遁逃,阿卜固何德何能担任契丹首领?”

    “连阿史那贺鲁遇到大军都敢厮杀一阵,阿卜固若是不敢,那便是个软蛋。软蛋首领在草原活不长,不是被身边人干掉,就是被贵族干掉。”

    贾平安算准了阿卜固只有出击这条路可走。

    李元婴落后了些。

    使团中的人跟上来。

    “大王,阿卜固可会来?”

    从得知这一千余人只是诱饵时,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契丹若是倾力而来,这千余人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李元婴说道:“阿卜固会来。”

    众人:“……”

    冒险这就开始了吗?

    “会不会……”一个专门用来装点门面的老吏捋捋胡须,“会不会算错了?”

    李元婴摇头,“不是算。”

    老吏不解,“那是什么?”

    李元婴说道:“先生一步步把阿卜固逼了出来。”

    一群人默然。

    当夜就寻了一片平地宿营。

    看着营地成型,贾平安策马出去。

    “我觉着周围有人。”

    贾平安说道。

    他看了魏青衣一眼,“青衣,你来看看。”

    魏青衣木然道:“我还不能感觉的那么远。”

    我的五感再灵敏,可也不能察觉到那么远的距离。

    “你没修炼过。”

    魏青衣也不管李元婴,包东雷洪等人都在一边,说道:“五感敏锐者能察觉敌意,所以有些人能突然感觉到周遭有人。可这里举目看去……少说能看到两里地之外,哪来的人?”

    这是从修炼的角度阐述了五感的距离问题。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贾平安眯着眼,可心中却生出了些被人窥探的感觉。

    “有人在窥探我们。”

    他再度说道。

    魏青衣微微蹙眉。

    贾平安吩咐道:“斥候出发。”

    几队斥候出了营地,旋即在左右和前方巡查。

    “呜……”

    不过是一刻钟,悠长的牛角号传来。

    “发现敌军!”

    韩元良急匆匆的跑出来,“敌军在何处?”

    “左侧!”

    包东上马,贾平安摇头,“只是窥视,无需去。”

    “他们回来了。”

    左侧的斥候带来了一具尸骸。

    “是契丹人!”

    “装备挺不错。”

    “多少人?”李元婴问道。

    “十余人。”

    韩元良问道:“可是在一侧窥探?”

    “是。”

    贾平安转身进去。

    韩元良赞道:“你等斥候此次敏锐,当请功。”

    他发现斥候们和李元婴等人都在看着进去的贾平安。

    “是国公的吩咐。”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帐内。

    他需要判断阿卜固的行踪。

    地图打开,边上放一张纸,炭笔在手。

    开始计算。

    “先生,你如何断定有人窥探。”

    “国公可是修炼过吗?”

    贾平安摇摇头,炭笔不断在纸上写画,众人一看全是自己看不懂的线条。

    “那些溃兵寻到阿卜固需要五日到六日,阿卜固做出决断需要多久?三种可能,当机立断,其二,他需要召集麾下的头领商议,那么半日;其三便是那些头领不在,那么决断需要三日以上……”

    贾平安写写画画。

    “可阿卜固正准备起兵,所以我断定那些头领和军队就在阿卜固的周围,如此他定然是当机立断。”

    “五日消息传到,随即出兵。”

    贾平安开始计算。

    “若是按照快速来计算,阿卜固前日就该和我军接触了。”

    “他们都是骑兵,自然快。”韩元良说道。

    “我赌他忌惮我,所以一路小心谨慎,特别是夜里,估摸着是枕戈待旦,就怕被我夜袭。”

    贾平安笑了起来。

    “如此他只能在今日或是明日接触我军。”

    贾平安写了一个2。

    前面是一串数字和符号,包括等号。

    “这是什么?”

    魏青衣问道。

    贾平安说道:“算术。”

    李元婴拿起这张纸。

    “这是方程式。”

    “嗯。”

    贾平安打开了在进入饶乐都督府之前收到了最后一封家书。

    “什么方程式?”

    众人围拢过来。

    李元婴说道:“这便是算术中的手段,你等看看,这里是几种条件,五日,六日……”

    ——阿耶,长安下雪了。

    笔迹很稚嫩,是兜兜写的信。

    从去年开始,兜兜就喜欢为家人充当文书,比如说要写什么呀,或是要记录什么呀,来找我呀!

    ——阿福最喜欢了,外面一下雪它就跑了出来,拉都拉不住。

    秦岭的熊猫可不是萌物,冬季它们就在冰天雪里觅食。

    ——大哥越发的古板了,每日从学历里回来就写作业,晚饭后也不陪我玩,说要琢磨什么功课。

    贾平安有些无奈。

    他一直在给老大灌输你是家中的长子,你要懂的长子该做什么……

    后来他发现自己灌输的太多了些,就停止了。

    可老大还是不可抑制的往老大的路上走。

    孩子气不见了。

    每日刻苦读书。

    还得教导弟弟妹妹。

    还得关心父母。

    再过十年,估摸着他还得关心家中的一切,包括产业。

    我是不是……过了?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看,把条件列出来,随即方程式一解开,结果就出来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李元婴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一群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但旋即就转向了正在沉思的贾平安。

    “原来新学真的能用于战阵。”

    韩元良说道:“两军出击,一边算一下就能算出对手的行程……”

    李元婴说道:“不只是如此。”

    “还有什么?”

    几个将领求知若渴。

    李元婴很想装个逼,但……

    “本王也不知。”

    众人看向了贾平安。

    长子就是长子!

    贾平安想通了。

    就如同是杨德利一般,在被接到贾家之后,他就知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姑母会说:“得利,去看看平安在哪?”

    “得利,别让平安在井边玩耍。”

    “得利……”

    贾平安能想象到表兄当年对原身的态度。

    这便是命!

    后世许多人想寻求解脱,什么家庭,什么什么……

    可这就是命!

    老大是长子,他的命便是努力学习,努力做事,出门就代表着贾家的门面……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问题,抬眸见众人在看着自己,就笑道:“可是有事?”

    众人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说道:“先生,他们想请教一番如何把新学用在战阵上。”

    “这事啊!”

    贾平安想了想,“譬如说两军对垒,敌军左翼多少人,出击到达我军阵前需多久……随后是我军右翼多少人,若是不足以抵御敌军左翼的进攻,中军增派援军需多久到达右翼一线……”

    很简单啊!

    众人都觉得没问题。

    韩元良说道:“国公,这等事都是经验。”

    贾平安笑了,“你那是估算。而新学不同,是计算。这等距离径直心算即可,敌军出动左翼时,几息就能算出结果。若是增援差些时候才能赶到,你就该下达两个命令,其一令中路增援,其二令右翼拼死抵御……”

    韩元良明白了,“几息?”

    贾平安点头,随即起身出去。

    该巡营了。

    李元婴嘟囔道:“先生说几息是给你等留面子呢!”

    韩元良问道:“为何?”

    李元婴说道:“算学中那些心算了得的学生,这等简单的题目瞬间就能出结果。”

    韩元良默然。

    杨彩虹问道:“我等可能学?”

    李元婴摇头,“本王不知。”

    他追上了贾平安。

    “先生,那些将领想学新学。”

    “此事由陛下决断。”

    贾平安不会掺和这等事儿,“插手军队是大忌。”

    “学新学是大忌吗?”

    “当然。”

    新学渗透进军中有风险。

    但贾平安觉得此事迟早会放开,至于时机……

    “当大唐的大敌都灭了时,时机就来了。”

    “那时候先生你想作甚?”

    “带着妻儿出去溜达。”

    ……

    此刻距唐军二十余里的地方,数万大军正在吃晚饭。

    没有烟火,所有人,包括阿卜固都是吃干粮。

    他啃着干饼觉得憋,赶紧喝了一口水。

    水很冰,连肠胃仿佛都被冻住了。

    他捋捋胡须,“斥候该回来了。”

    “可汗,有人去接应了。”

    阿卜固点头。

    马蹄声传来。

    阿卜固看到了斥候。

    “可汗,唐军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沉声道:“可曾被发现。”

    “一组斥候没回来。”

    将领们来了。

    “贾平安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说道:“不过我们有一组斥候没能回来。”

    “被他发现了?”

    阿卜固点头,“应当是。”

    “可有活口?”

    “若是被拷打出口供……让贾平安知晓大军就在左近,他会不会跑?”

    阿卜固在沉思。

    “我不能断定他们是否会跑。”

    这是一个难题。

    “若是断定贾平安会跑,我们此刻就该出击。”

    “是啊!不过他带着千余步卒,骑兵能跑,步卒却只能被我们围杀。”

    阿卜固难以下这个决心。

    “斥候继续派出去,发现唐军远遁就立即回报。”

    阿卜固做出了最稳健的布置。

    吃完干粮后,他并不想入睡。

    “贾平安会如何选择?”

    阿卜固在分析。

    “我们的人弄到的消息很详尽,贾平安原先就是个农夫,还是什么扫把星,就是倒霉蛋的意思。”

    天色昏暗,帐内冷嗖嗖的。

    而且夜里不能点灯,一群人站在那里,朦朦胧胧间看去,恍如一群僵尸。

    “他先进了百骑,一步步做了百骑的大统领,堪称是善于钻营。”

    阿卜固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轻蔑之意,“他认了皇后为阿姐,就此走上了青云大道,升官快的就如同腹泻。”

    “嗬嗬嗬!”

    压低的笑声在帐内回荡着。

    “但不可小觑此人。”阿卜固肃然道:“此人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前次辽东之战时他就立功不少,当时咱们的人还假借劳军之意去接触,差点被他干掉……”

    “此人会为对契丹不满?”

    一个将领不解的道:“咱们和他并无恩怨。”

    “只有一个可能。”

    阿卜固说道:“他觉着契丹是个威胁。他从奚人那边而来,也就是说,奚人要么被他说动了,要么就是蒙蔽了他。”

    他眼中多了精光,“若是蒙蔽,李匹帝胆小如鼠……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侍卫。

    阿卜固说道:“绕过前方唐军营地,去看看奚人在作甚!”

    “千余人,不足以灭掉奚人!”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判断。

    众将精神大振。

    “如此,我们的人把消息告知李匹帝,随后李匹帝拦截……”

    阿卜固起身,“如此贾平安能逃到何处?他无路可逃!”

    他心潮澎湃,竟然难以抑制。

    “契丹委屈了多少年?从依附突厥到依附大唐,我们忍辱负重,这才换来了今日的良机。”

    他竟然流泪了。

    “荣华富贵我不缺,大唐的羁縻不会限制我的荣华富贵,他们更希望我能安享富贵,再无一点进取心。”

    “可能吗?”

    阿卜固愤怒的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雄鹰的血脉,我将振翅高飞,随后扑杀了贾平安!”

    “杀了他!”

    阿卜固挥拳,“他必死无疑!”

    ……

    贾平安睡的很香。

    李元婴哼哼唧唧的说夜里要戒备,贾平安就令他去戒备。

    李元婴可怜兮兮的蹲在外面看了半宿夜空。

    娘的,一颗星宿都没有。

    有的只是鼓角争鸣。

    营地外的鼓角声很准时。

    李元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缺。

    “先生都安排好了,我还蹲守什么?”

    “睡觉。”

    他刚想进帐篷,就看到了贾平安旁边的帐篷有人出来。

    小魏?

    李元婴八卦爆棚,蹲在那里盯着。

    这是要作甚?

    她竟然进了先生的帐篷。

    这是要主动夜袭先生?

    可先生今日说过腰有些发麻。

    但小魏看着腰细,想来能自己动。

    好福气啊先生!

    还有美人夜袭。

    帐篷内,贾平安依旧在沉睡。

    这里是大营的最中间,契丹人再大的本事也摸不到这里来。

    所以他睡的很安心。

    突然他觉得不对劲。

    怎么像是有东西在我的帐篷里?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梦魇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睛。

    糟糕,嘴巴被捂住了。

    贾平安只来得及看到边上的黑影,就猛的抱住它,旋即翻滚!

    老子弄死你!

    他压住了黑影,刚想挥拳。

    “咦!”

    他的左手按压的触感不对。

    很q弹。

    “是我!”

    “青衣?”

    贾平安翻身下去,揉揉眼睛,“你怎地摸进了我的帐篷里?”

    魏青衣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

    “我突然莫名心悸。”

    贾平安带着魏青衣来的目的有些猥琐……

    所谓安抚奚人和契丹只是朝中的想法,而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和平。

    但他没法集结大军。

    就算是那一千步卒也是他以奚人有围杀使团的可能弄来的。

    可要想正面击败契丹,一千余人无济于事,甚至因为骑兵太少会被磨死。

    于是他就想着把魏青衣弄来,好歹一路看看凶吉。

    现在回报来了。

    贾平安心中微动,“来自与哪个方向?”

    魏青衣摇头,“只是莫名心悸。”

    难道是心律不齐?

    贾平安伸手,“可能是你的心有问题,我摸摸……”

    他很自然而然的摸到了心口。

    魏青衣呆呆坐在那里。

    “心跳……”

    很软,但不是绵软,而是q弹的那种感觉。

    贾平安收手,“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魏青衣悄然握紧双拳,淡淡的道:“我对男女之情并无想法,臭皮囊罢了。”

    那就是玩偶?

    贾平安眯眼想着。

    “阿卜固难道敢夜袭?在这等夜里他们看不清……”

    那么……

    “许多人在夜里都看不清,为何?”

    魏青衣问道。

    “夜盲症。”

    “竟然是病?”

    “嗯,缺乏维生素a。”

    “吃肝脏能治疗。契丹内部定然有些人没有夜盲症,如此……”贾平安突然起身,“怕是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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