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福没有直接守在灶边烧水。

    并不是县城的挂面,而是直接在一边重新和面,面里面加了几个鸡蛋,然后不断揉捏。

    最终形成一个面团。

    最后则是把面团扯成非常细的面条。

    “泽富哥,不用这么麻烦,扯面疙瘩就行了……你这一堆事情呢。”

    看着刘泽福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刘春来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人家一堆事情,还要专门花时间给自己做手扯面。

    他忘记了,原本酒席中途应该上一次的面条,被他取消了。

    川东丘陵地带,山下沟里的田,种水稻;山上的土里,因为缺少水源,种小麦。

    在这里,不仅有南方的特色饮食,同样也融合了北方的各种饮食文化。

    所以,酒席上,中间会上一次面条,最后上米饭。

    这也是为了节省酒席成本。

    毕竟,只有红白大喜事,才会办酒席,要彰显主家大方,不仅要吃好,更得吃饱。

    大家都穷的时代,平时家里一个月不见油荤都是正常的,在酒席上,肉不一定管够,至少油是不会少的。这也算吃得好了。

    让肚子里没有多少油荤的人吃饱,这就不容易。

    那几乎能装一斤大米饭的大品碗,很多人都能一顿吃下三大碗,还是加个帽儿头的那种(碗里堆一个尖,高高冒出碗沿)。

    光是大米,也没有这么多不是?

    这里不像北方,主食为各种面,大米才是大家喜欢的。

    吃面也是无奈。

    于是乎,酒席中间,菜上一部分,就给参加酒席的人再上一圈面条,如此一来,不仅节省成本,也能让大家吃好,吃饱。

    中途上面,是因为穷。

    刘春来当初也是从刘泽福那里听到这样说辞,所以大手一挥,取消中间上的这个面,肉管够比较难,不是刘春来不愿意给这种成本,刘八爷出钱办这个酒席呢!

    老头子同样不在意成本,可也得给他省一些。

    四头猪,有超过500斤肉。

    连肚子里的下水,刘春来也要求做成菜,上桌子。

    一桌至少三斤肉,还有其他的骨头跟下水,在这时代,也是足够体面了。

    想着这些,再看着刘泽福的动作。

    用手扯的面条,跟豆芽差不多粗细。

    锅很大,也不知道是从谁家借来用于煮猪食、锅沿直径二尺四的大铁锅,中间加了大半锅水。

    农村里,没有谁会专门备几口大锅在那里。

    一口铁锅,那得好几块钱。

    寻常就是锅底烧烂了,也只是当场天带到集上,等铁匠用融化的生铁水,直接补上就继续使用。

    换新锅?

    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寻常办酒席啥的,除了一些盘子得有专业的,其他的碗筷都是从各家借来。

    十多口大铁锅,十多个灶,即使老刘家以前经常会有一些大型的酒席,那也都是不够的。

    何况,十多年没有这样的大场面了。

    还好,锅洗得比较干劲,甚至边缘还在灯光下泛着铁光。

    锅里水多,不容易开。

    面扯好后,刘泽福则是从旁边一个大筲箕里面拿出了一块猪头肉。

    猪头肉甚至还冒着烟。

    “这是刚卤好的猪头肉,给你做一碗卤肉面。”刘泽福一脸笑容。

    问着卤肉的香味,刘春来口水都流下来了。

    刘泽福的刀工很好,但是这时候,卤肉却切得又大又厚实。

    “还是少弄点,就四个猪头,一百多桌呢……”刘春来提醒刘泽福。

    他都不知道四个猪头的肉,如何能切出来装上将近两百盘子。

    “放心吧,这个管够,昨天不是还买了三个嘛。”

    刘春来想要再说那也不够,索性闭嘴了。

    做多少酒席,厨师心中都有数的。

    少了不够,多了会剩下太多,造成对主家的浪费。

    再问也就是不信任对方。

    刘泽福的情况比较特色,手艺确实好,可家里面的情况看起来特别倒霉,这就让他在这些年根本就没人请他掌勺坐席。

    很快,锅里水翻腾起来了。

    “槐花,帮忙切点葱花!切细点。”刘泽福扭头对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着切菜的徐槐花喊道。

    徐槐花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在一个水桶里把手洗了洗,两手再在腰上的碎花围裙上擦了擦,才到旁边的案板上。

    案板上,有着一个很大的筲箕,里面装了满满一筲箕已经理好的小葱。

    刘春来一直在旁边看着。

    同时也跟刘泽福聊着。

    做拉面,都是需要先把面和好,发酵,这样才能拉扯得很长。

    可刘泽福做手扯面,根本就没有发酵的这程序。

    “我们这里气候不如北方,小麦生长的时间也不如北方的长,这边的面粉做的面条,没有北方面那么劲道……用鸡蛋加在面粉里,可以让面更硬,吃起来更加劲道……至于啥原因,我也不晓得,当初我爹也没给我说为啥……”

    刘泽福一边往锅里丢面条,一边解释着。

    刘春来倒是理解。

    就像以前的木匠,要加工一个圆桌,根本不知道原理,周长啥的计算公式,但是人家知道面积多大,知道直径多大,怎么下料,怎么加工出来。

    这就是师父教的。

    师父为什么不教原理?

    师父自己都不晓得,师父的师父也没教,这都是经验积累出来的。

    面条煮的时间很长,一大锅水,面条不断在里面翻滚。

    这面太难煮了。

    别的手艺不谈多好,但是煮面这事儿,刘春来还是门清的。

    哪怕是干面条,也没煮这么长时间过。

    终于,等到起锅了。

    刘泽福准备了好几个大品碗,里面没有放任何调料。

    只有在这之前就直接在煮面锅里已经煮好的小白菜秧秧铺在碗底。

    煮好的面条直接盛在碗里,随后,直接在面上面铺上卤肉,撒上葱花。

    又从旁边一个正在翻滚着的锅里舀上了一碗汤。

    随后才是在案板上满满的一盆红油里用小汤勺舀了一大勺淋在碗里。

    撒上葱花。

    “尝尝。”

    刘泽福把做好的面递给刘春来跟冯松涛、刘千山。

    香味早就已经让刘春来不断吞咽着口水,加上肚子确实饿了,找了一双筷子,碗里拌了几下,用筷子再挑上面条,等冷一下,“呼哧~”就入了口。

    面条一如口里,各种味道就刺激着味蕾。

    肚子这会儿感觉更饿。

    红油的辣、小葱的香,甚至还有一股鲜味,甚至还有融合了各种大料味道的卤味,全部在口里爆炸开来。

    很有层次感。

    然并卵,刘春来根本就顾不得去分辨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味道,胡乱咀嚼了几口,就咽下了肚子。

    刚咽下去,手上的动作没停。

    又夹起面往口里喂去。

    旁边的冯松涛也是如此,如果不理解什么叫狼吞虎咽,这会儿只要看着他的动作,就能深刻体会。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刘千山更是不堪,甚至直接是都没有怎么咀嚼就咽下去了。

    刘泽福看着刘春来大口的吃着,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倒也没有继续等待,又去忙碌起来了。

    一碗面吃完,肚子里不仅有了饱腹感,甚至还有些撑。

    可口里的各种味道,让刘春来还想再来一碗……

    “呼哧~”

    冯松涛尚未吃完。

    不过碗里也没有多少了。

    刘千山碗里早就见底了,汤都没剩一口。

    “你们还要吃么?我这也没了……”

    冯松涛本来一边吃,一边喝碗里的汤,这会儿吃得正有劲。

    看着刘春来跟刘千山两人都看着自己,满头大汗的他尴尬不已。

    分自己碗里的?

    算了吧。

    “大清早都吃这么油腻,这么辣的,还说你们不是只有辣……”

    恰好这会儿,杨鼎天带着助手徐立也来了。

    中午的席,他们也要做几道传统的粤菜。

    这是昨晚上就说好的。

    他们要做的菜不多,但是老刘家人多啊,即使没有睡几个小时,这么早也下来了。

    旁边跟着金德福。

    刘泽福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杨大师,要不,让泽福爷爷做碗面,你尝尝?”刘千山一脸鄙视。

    这龟儿子,估计是没尝过这面多好吃。

    “行啊,我尝尝。”杨鼎天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刘泽福。

    刘泽福也不吭声,只是向着刘春来看去。

    大队长不吭声,可不行。

    “行,既然这样,泽福哥就再做点吧,不少人都没吃早饭呢。这个面应该不容易泥吧?”刘春来问刘泽福。

    吃了一大碗面,确实比寻常的挂面要劲道不少。

    可具体的,刘春来也是不清楚的。

    就知道一个好吃。

    要用语言描述?

    读了七年高中的刘大队长没能力,哪怕是原来品尝过无数美食的刘总,也是没办法的。

    就一个好吃,不好吃。

    平时哪里有研究这方面?

    很快,刘泽福再次做了一份。

    吃辣的,直接是卤肉做臊子。

    不吃辣的?

    刘泽福直接从那汤锅里面捞出了一块大骨头,从上面剃了些肉下来,作为臊子。

    “尝尝……”刘泽福一脸自行地把碗递给了杨鼎天。

    旁边边的金德福,已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虽然平时不吃辣,可这会儿,也顾不得。

    杨鼎天从刘泽福扯面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

    面没有发酵。

    旁边锅里熬着的汤,晶莹剔透,并没有多少油沫。

    作为厨师,自然清楚这里面是什么。

    在没有鸡精味精的时代,顶级厨师做菜,味道全靠这玩意儿。

    高汤!

    没有多说,尝了一口。

    面刚入口,杨鼎天的眼神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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