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场景,在内外城各处府邸都在上演。

    除了梁师成被鞭打,其他官员则被莫名其妙搜的底朝天,理由五花八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至于罢官治罪,只能在皇帝面前揭短。

    不论忠奸,不分派系,这种没有目的不讲情面,纯粹找茬的行为,得罪了多少人自不用说,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苏幕等清流,都忍不住发出愤愤之语。

    翌日清晨的朝会上,文武百官无一例外,全部弹劾曹华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对于典魁司呈上去的案卷,朝臣都是大大方方承认请罪。

    不就拿了一套瓷器、几篮贡橘嘛,错误是有,可即便天子知道又如何,总不能就因此血洗朝堂,那大宋朝就没人可用了。

    而梁师成醒过来后,便哭爹喊娘的跑到了宫里,跪在赵诘面前哀声请罚。

    梁师成自己也不干净,本以为曹华他塞了罪状,所有干脆先认错再喊冤。

    可梁师成没想到的是,曹华根本没给他按任何罪名。

    甚至曹华已经先一步到了御书房,写了封请罪折子抵了上去,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我曹华年轻气盛,不满梁师成接任西城所心有怨气,一时冲动打伤了梁师成,还望圣上从轻处罚。

    这简直就是连罪状的懒得按,故意打他。

    梁师成都懵了,一时间反而不敢乱开口。

    ------

    御书房内,黑压压站着十余位朝堂众臣,蔡太师王相爷,大宋朝廷的栋梁基本上全在这里。

    梁师成则趴在踏上,不停小声抽凉气。

    大门紧闭,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目光深沉的看着最前方的曹华。

    薛九全站在书桌旁,不停的捡起扔在地上的折子,放回桌案上。

    啪—

    身着龙袍的赵诘,一巴掌趴在桌子上,继而又把小山似的折子扫到地下:

    “曹华,你是不是没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满朝文武你抓了一半,还把梁师成打成这样...”

    语气怒火中烧,毕竟把满朝文武一半人都收拾一顿的事情,还是大宋立国以来头一回。

    赵诘今早上朝见到文武百官跪在宫门外哭爹喊娘,还以为金辽破关打到汴京城下了。

    斥责声不断。

    曹华只是垂首站在书案前,默然不语。

    趴在榻上的梁师成,看着手上的请罪折子许久,也是茫然。

    见天子大发雷霆,梁师成也不敢再喊冤,想了想开口劝慰:“陛下息怒,老奴...老奴身体无碍...只是曹都督此次,确实太过冲动...”

    诸多朝堂大员也是附和。

    太师蔡京已经七十二,佝偻着腰眼神阴沉,此次抓的人,可全是他的门生,脸色岂能好了。

    略微思索,蔡京谏言道:“陛下,曹华承蒙圣恩却恃宠而骄,此次太过肆意妄为,不罚,不足以正朝堂。”

    右相王黼和蔡京关系并不好,但和梁师成关系密切,此时已经是怒火中烧:“典魁司自建立起便权职过大,一直由内官把持,现如今连无故鞭打朝臣的事情都做了出来,陛下当仔细考虑才是...”

    “曹华一向目无法纪,手握重权实在难安百官之心...”

    “典魁司时常干涉刑部之事,两司之间界限不清....”

    七嘴八舌,都在说典魁司该缩减职权,或者换个人来当督主。

    薛九全躬身站在旁边,心平气和的听着。

    “好啦!”

    终于,赵诘发完了脾气,摆摆手怒声道:

    “宣,收回曹华御赐佩剑,脊杖二十,以儆效尤!”

    “诺!”

    薛九全很利落的躬身,然后便叫来小太监,把曹华带了下去打了二十棍。

    梁师成、蔡京等人闻言微微一愣。

    收回配剑,脊杖二十?

    收回御赐佩剑,便收回了先斩后奏的权利。

    可以前曹华杀人天子那次不知道,也就林封阳出了点意外而已,这对曹话来说,无非以后杀人的时候,先和天子打个招呼。

    脊杖二十算惩罚,可曹华身着数刀和没事人一样,会怕这二十棍子?

    蔡京皱了皱眉,躬身道:“陛下,这处罚恐怕...”

    赵诘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那些被搜查的朝臣,有谁是干净的?无故鞭打梁师成一顿,朕打他二十棍子还不够,难不成要把他枭首示众?”

    “这...”

    诸位朝臣略微沉默,倒是无话可说。

    毕竟曹华是拿着真凭实据挑刺,六部尚书拿了一篮子贡桔,确实不算事儿。可真要上纲上线较真,也确实是收受贿赂以权谋私,黑羽卫可以管。

    若真要说曹华这次肆意妄为,那也只有无故鞭打梁师成,算是私斗,按律判也就打十板子。

    因为把梁师成打了一顿,便收回佩剑脊杖二十,算得上重罚,总不能真让天子把曹华砍了。

    念及此处,几个朝臣虽然有些不满,但确实找不到由头,只得躬身告退。

    -----

    御书房内安静下来。

    待到曹华和朝臣都走后,赵诘沉默了许久,面色渐渐缓和。

    这么一闹,曹华除了他这个天子,再无依仗。

    赵诘坐在书桌后思索片刻,拿出那张写着《过惶恐滩》的纸张,看了看,摇头轻笑,放在笔筒里烧掉了...

    -----

    宫墙下。

    被打了二十棍的曹华,身形笔直的站在西华门外,表情平淡。

    脊杖二十是真打,但对他的体魄来说,基本上不痛不痒。

    薛九全站在旁边,复盘这两天的事情后,轻轻点头:

    “圣上有疑心,是怕你日后有了野心结党营私祸乱朝堂。便把蔡京一系得罪完,还顺便帮圣上教训梁师成一次,黑锅全自己背着。

    刻意树敌结怨朝臣,表明自己无染指朝堂的心思,这个表态,倒是很让圣上安心。

    不过华子,这法子谁想的,和你往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曹华呵呵一笑,便把赵天洛那晚上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解释:“公主能想到这一条路,宫里必然也有类似想法,不和蔡京、郓王划清界限,连公主都无法安心,更何况圣上。”

    薛九全恍然大悟:“公主果然聪慧,为父也以为你会亲近蔡京郓王,既然被公主猜出来,那这条路就成了死路,断了也就断了。

    不过,你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直接成了独狼,日后想跻身朝堂,路要难走的多。”

    曹华面带轻笑:“我才二十二,不着急。”

    薛九全点了点头,背着手渡步稍许:“若没有公主的一番话,陈清秋的事儿迟早会包不住,你之前的准备是什么。”

    曹华本来的准备是用苏轼的贤名一波洗白自己,让天子没法杀他,不过看目前情况还能再等等,便抬了抬眉毛:“义父安心调养身体,日后会知道的。”

    薛九全哦了一声,缓缓点头:“为父倒是猜到一种可能,不过没去查,希望是真的。”

    “呵呵....”

    -----

    经过一番不分敌我的无差别攻击,汴京的朝堂直接炸锅。现在下到小吏上当相爷,都把曹华视作了眼中钉,恨不得他早点死。

    不过如曹华预想的一样,陈靖柳的事情没人再提了,现在就算他光明正大说陈清秋是他放的也没啥影响,他的位置便是如此,天子不动他,世上便没人能动他。

    至于日后该投靠谁,怎么争权夺势,曹华只当作一个笑话,国都没了哪怕当上皇帝有什么用。

    这些天在作坊估计了一下,约莫两年左右能弄出真正的火炮,只要到时候把成型的火器交给朝廷,避免了‘靖康之耻’的惨剧发生,他也就可以功成名,到时候跟着公主去江南当赘婿也没啥不好的。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并不影响市井的繁花似锦。

    虽然黑羽卫把汴京搅了个底朝天,但受惊的都是朝廷官员,而且官职还不低,百姓也就是看个热闹,只听说曹太岁又带人抄了家,其他倒也没什么。

    书生士子倒是同仇敌忾,大骂曹贼目无法纪迫害忠良。

    然后万宝楼连忙给‘草尖’打了个折,日销量又创了新高。

    曹华从皇宫出来,来到了青莲巷中。

    翻过院墙,却见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趴在老杏树下的石桌上睡着了。

    柔柔弱弱,眼角挂着几点泪痕,显然也听闻了昨晚的事情,担忧了一夜都没睡。

    曹华心中升起几分怜惜,走到石桌跟前,凑到她耳边:

    “嗷呜~”

    一声狼嚎!

    “啊——”

    陈靖柳吓的直接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闭着眼挥打,却被贼人一把搂住了小腰。

    陈靖柳懵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瞧见抱住她坏笑的曹贼,才停下了挣扎,心里又气又恼,抬手在他肩膀上砸了下:“你这浑人,想吓死我?”

    曹华很霸道的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轻抚散落在背上的青丝:

    “没事,不怕,我在了。”

    “有你在我才害怕...”

    听着心跳声,陈靖柳脸红了下,挣扎稍许挣不开,便放弃了,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曹贼,你昨天为何要带人抄家?好多都是清官,特别是户部的李老尚书,就因为孙子嘴馋拿了一篮子贡橘回去,就被你以贪赃枉法的理由搜的底朝天,差点把李老尚书气死...”

    曹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别提了,估计现在文人士子又在骂我,我正烦着。”

    陈靖柳扬起小脸,眨了眨眼睛:“曹贼,我知道你是好人,别人都骂你,我肯定不会骂你。”

    曹华脸色一冷:“你找罪受是吧?正巧我刚被打一顿一肚子火,来让我泄泄火..”

    说着,便要把她往石桌上推。

    陈靖柳满眼羞恼,抓住那只大手,本想再骂几句,反应过来后,又颇为紧张的打量曹华:

    “你受罚了?”

    “得罪这么多人,不罚我圣上面子过不去,剑都给收了。”

    陈靖柳围着曹华转了一圈,又连忙跑进屋里取来了伤药,让曹华坐在凳子上解开衣服,涂抹背后青紫的伤痕。

    “你啊你,剑收了最好,免得你又跑去到处杀人...”

    曹华光着膀子,偏头轻笑:“谁说没剑就不能杀人,只要‘京都太岁’的封号不撤掉,和以前没区别。”

    陈靖柳眼神微凶,在他背上拍了下:“你还真把‘京都太岁’当夸人的话?”

    刚被打了几棍子,曹华抽了口凉气,皱眉道:“靖柳,你再这么放肆,我可得收拾你了。”

    陈靖柳‘啐’一口,却也是不敢再打了,哼了一声,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擦拭着他后背的淤青,陈靖柳想了想:“等过了年关...嗯...”

    曹华呵呵一笑:“放心,三媒六证八抬大轿一个都不会少,知道你注重礼节。”

    “不是啦!”

    陈靖柳顿时脸儿通红,羞恼道:“我..我说是到时候把我爹接过来,路途遥远听说外面有匪人,你派几个人去路上安全些...”

    “这个...”

    曹华皱了皱眉,略显迟疑。

    陈姑娘眼神一凶:“怎么,不行?”

    曹华咳嗽一声,光着膀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姑娘,指了指石桌:

    “过去趴着,我就答应你。”

    “你...”

    陈靖柳抿了抿嘴,想起上次趴在毯子上被这恶人作贱,便觉得腿都软了。

    急急慌慌便要把他往外赶:“邓姨娘待会就回来,你休想...”

    曹华抓住那只小手:“我问过邻居,邓姨和老伴去赶喜事,晚上才回来。”

    “是吗?”

    陈静柳似是才想起,还在找其他借口,便被抱了起来,坐在了石桌上。

    秋日小院,青色长裙在石桌上垂下,小巧绣鞋若隐若现。

    陈靖柳脸色窘迫,纤手撑着石桌想要跳下去:“你...你这浑人,我...呀...”

    罗裙撩起盖住了脸颊,刹那间啥都看不到。

    她惊慌失措抬手却被抓住了,颤声道:“曹贼,你别....大白天的...”

    “躺好别乱喊,让邻居听见我可不负责...”

    “你这色胚...屋里...屋里有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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