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的青山呈葫芦状,顾名葫芦山,而葫芦村就处在葫芦嘴的位置。走出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狭窄山口,眼前豁然开朗,连片的土地庄稼,整整齐齐的房屋村落,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薛柏指着约莫两里地外的那条河,向叶芽介绍道:“二嫂,对面就是东桥镇,我就是在镇上读书的。”

    “啊,那你来回岂不是要走两个时辰的路?”

    叶芽吃惊地看着他,刚刚一路走来,他们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眼下日头已经爬到树梢了。

    薛柏淡淡一笑:“习惯就好。”

    “那你有伴儿吗?”总不能每天都孤零零地走这条蜿蜒不平的山路吧?

    “没,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安安静静,闷了就温习白日所学,到家后就不用看书了。”薛柏朝她笑了笑,见她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叫上薛树继续赶路。

    叶芽落后了几步,看着薛柏清瘦的背影,有些心疼。

    她家虽然穷,好歹也是住在镇子上,哪像葫芦村,出行都要走这么远。她试着想象薛柏一人走在这路上的情景,可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他恣意独行的轻松,而是冬日里逆风而行,夏日暴雨突至的狼狈……

    好在,三弟是个能吃苦的。

    河足有数丈来宽,中间搭了一座年份不知的古老石桥,边角处都长出了稀稀落落的野草。

    上坡儿的时候,叶芽和薛柏帮薛树一起推车。

    清爽的风从水面吹来,夹带着薛树身上的淡淡汗味,叶芽偷偷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这两日的融洽相处,亦或是一路上三人的说说笑笑,她对薛家兄弟的抵触越来越淡了,山里的日子虽然累些苦些,却特别踏实。她有了体贴她的傻相公,有了两个可靠的兄弟,再也不用担心做错事被人打骂,再也不用时时刻刻牢记着各种规矩……

    她想到管事婆子们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哪有从头到尾都顺风顺水的,要么先甜后苦,要么先苦后甜,福祸相依,不到最后一刻啊,谁也料定不了结果。

    可她隐隐觉得,遇到薛家三兄弟,是她的福。

    *

    过了河就是东桥镇,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薛柏在前头带路,最后停在一家肉铺前,朝里面弯腰忙碌的富态男人道:“张叔,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以前大哥得了猎物,都是送到这里,张富贵办事厚道,没少照顾他们。

    张富贵闻言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张油亮亮的面孔和大大的肥肚腩,“呦,今儿个三郎不用上学啊!”他亲切地和薛柏打招呼,看清推车上的东西,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这山猪可是凶猛极了,大郎就是有本事!咦,他怎么没来?”

    薛柏微微一笑,道:“我大哥受了点伤,在家养着呢,哦,这是我二嫂,以后若是她来买肉,还请您多关照啊!”侧了身子,露出站在身后的叶芽。

    叶芽红着脸喊了声“张叔。”

    她身上还是孙府的丫鬟打扮,粉红的短衫,湖绿的长裙,身量纤细玲珑,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头上无半点发饰,却更让人惊艳于她的莹莹玉雪肌,潋潋秋水眸。在这偏远小镇上,她就像是碧绿草丛中冒出来的一朵小花,明艳惹人眼。

    饶是常常与妇人们打交道的张富贵,都看愣了半晌儿,直到薛柏咳了咳,他才醒过神来,忙移了视线,满脸笑容地对着薛树夸道:“好,好,二郎好福气啊!”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薛家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好的姑娘?为何大郎没有娶?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喊了两个小伙计把山猪抬到里面过称,回头对薛柏道:“三郎,叔给你个实惠价,三十文一斤,你看如何?”

    薛柏忙拱手道谢:“多谢张叔!”

    他听大哥说过,以前有次碰见张富贵收山猪,当时只给了对方二十五文的价钱,如今他主动抬高五文,的确是很照顾他们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伙计跑过来报数,山猪共两百五十六斤。

    不等张富贵开口,薛柏就道:“张叔,按整数算吧,那六斤的零头就当我们孝敬您的了。”

    “哈哈,你小子会说话,好,叔就收下了,不过叔也不能白收,这条猪后腿你拿回去,二郎成亲,我也没啥表示。”说着,拎起一条新鲜的猪后腿放进篮子,亲手抬到推车上,转身拿出一个钱袋悄悄递给薛柏,低声嘱咐他:“总共是七两五角银子,千万收好,镇上人杂,小心别被人摸去。”

    “嗯,知道了,那您继续忙吧,我们走了啊。”薛柏笑着点头,与他告别。

    张富贵目送他们远去,回头招呼新客人。

    有了钱,薛柏首先带叶芽他们去了绸缎铺子。

    “二嫂,我们的衣服都够穿了,你给自己挑就行,我和二哥在外面等你。”薛柏塞给叶芽五两银子,拉着薛树去了旁边的小摊铺。

    叶芽错愕地愣在那里,她哪里需要五两银子买衣服?

    罢了,一会儿把剩下的钱给他就是了。

    绸缎铺子里有成衣也有布匹,叶芽先挑了一套用于换洗的粗布夏衫,这是急用的,然后又选了一匹浅绿的粗布,一匹灰色的粗布,还有一匹靛蓝色的粗布,留着给自己和三兄弟做衣服,出门一次不方便,干脆多买一些以备后用。另挑了几块儿松软的细白布留做里衣,再选一套针线。掌柜的一算,总共是七百六十文。

    交了钱,叶芽侧身朝外面张望,这么多的布,得放在推车上才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薛柏见了,悄悄将刚买的铜镜木梳等物贴身放好,低声叮嘱薛树不要说露嘴,催他推车去接叶芽。

    接下来,叶芽让薛柏带路,在集市上买了一套齐全的调料和碗碟,买了一篮子鸡蛋,留着给薛松补身子。临走时,瞧见一个卖鸡仔的摊子,就选了二十只活蹦乱跳的小黄鸡,顺手买了一袋子粗粮,白菜萝卜菜籽等,又花了三百多文。

    “好了,没有什么要买的了,咱们回家吧。”看着推车上堆得满满的东西,叶芽满意地道,有了这些,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薛树热的满头大汗,早就催着要走了,如今媳妇终于发话,立即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到了葫芦村村头,薛柏把身上的银子交给叶芽,“二嫂,你们先回家,我去孙郎中家把药钱还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叶芽总觉得有什么话要说,一时却想不起来,直到薛柏快要消失在小路拐角了,才猛地记起,大声喊道:“三弟,记得再跟孙郎中要五日的伤药!”如今家里有了钱,大哥也该好好养伤了。

    薛柏回头,朝他们挥挥手,笑容如春风般醉人。

    叶芽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转身见薛树嘟着嘴,颇为委屈地望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媳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薛树直直地盯着叶芽的眼睛,委屈又忐忑地问。今天媳妇就顾着跟三弟说话了,买什么东西都会跟三弟商量,根本不搭理他,薛树觉得很受伤,三弟长得白净好看,又会读书,媳妇肯定是喜欢上三弟了。

    “胡说什么,赶紧回家吧!”叶芽红着脸睨了他一眼,挎着包裹径自往家里走,大热天的,她可不想听薛树胡说八道。

    望着她的背影,薛树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等了很久,见媳妇依然没有回头喊他,心里就更慌了。去时三弟落后了,媳妇就会停下来喊他,现在轮到自已,媳妇就舍得离开,看来媳妇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他伤心地垂下头,抬起推车慢慢往前走,媳妇为什么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傻吗?

    “阿树,你怎么哭了?”就在他难受无比的当头,叶芽去而复返,抬手替他抹掉脸上的泪痕,“好端端的为啥哭?”

    薛树傻傻地看着叶芽近在眼前的俏脸,她的睫毛弯弯的,水灵灵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

    被她如此温柔地擦眼泪,薛树眼泪流的更凶,一把放下推车,将措不及防的叶芽搂进怀里,脑袋搭在她窄小的肩上,抽泣道:“媳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一句话让叶芽忘了推开他,薛树不断重复这个问题,绝对是有原因的,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柔声问道:“阿树别哭,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薛树在她脖颈里蹭了蹭,“你都不跟我说话,只跟三弟说话,刚刚你也没有回头叫我……”

    温热的眼泪滑进衣领里,叶芽无措地拍拍薛树的肩膀,“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而且在镇子里,我也问你要不要吃包子,还让你帮我挑小鸡,什么时候不理你了?”要给家里堂东西,她当然要与薛柏商量,难免冷落了薛树,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细腻。

    薛树眨了眨眼睛,眼泪慢慢止住了,咧嘴一笑,“那媳妇是喜欢我了?”

    叶芽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脸不由的又红了,刚想糊弄过去,就见薛树眼眶里迅速浮上一层水雾,忙道:“喜欢,我……最喜欢阿树了。”说完,不安地扫了一眼周围,要是被人听见,她就没脸见人了。

    薛树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捏了捏叶芽的小手,不用她说,主动抬起推车向前走。

    媳妇喜欢三弟也没关系,只要她最喜欢他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阿树听话又出力气,表现良好,明天给点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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