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满咬咬唇,蹑手蹑脚走??帘幔外，把耳朵贴了上去。
里面还?一道槅扇，还?一道帘幔,声音轻微模糊。
四?子不快地斥责小安说：“你跑野了是吧，回来了都不知道来见我。”
四?子要是用这么不?兴的口气跟小满说话,小满早?跪在地上谢罪了。小安却轻笑：“总得洗洗干净通一下啊。”
四?子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小安忽??轻轻惊呼了一声，??快,便是些模模糊糊但小满熟悉的声音了。
小满听了一?儿。
都说小安以前可受宠了，他一??什么特别的功夫,要是能学一两手?好了。
可听了片刻,小满觉得,其实也?是那么一回事。他实没觉出来小安?多与众不同的能耐。
小满甚至凭??自己对四?子的了解，从四?子的声音中察觉出来……?子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满意。
这还真不是小满的错觉。四?子的确是不大尽兴,因?，当小安撩开帘幔要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听见了四?子懒懒地唤道：“小满，来。”
小满早在小安要走出来之前,?提??衣摆踮??脚飞快地跑回书案后假装忙碌收拾。听??这一声唤，小满眼中迸出惊喜,脸上发出了光。他丢下手中的东西，应了一声，疾步走??了槅扇前。
他甚至还挑衅地瞥了小安一眼。
小安一笑，非但没生气，还把帘幔挑得更开一些。小满便挺胸昂首地径直走进去了。
小安放下帘幔，缓缓地向门口走去。走??屏风前的时候，还隐隐听??了小满故作撒娇的声音。这么远了还能听见,这小满喊得够用力的。
小安绕过屏风，拉开了门。
门口的小厮听见响动，忙打帘子。
刺目的春光便泼了下来。小安身前是光，身后是影。
他握??门的手用了用力，看向自己的弯折的手臂。隔??锦衫看不出来，但小安知道锦衣之下，自己的手臂不再纤细瘦弱，用力的时候，那肌肉?绷得鼓?来。
?子只喜欢身娇体软，他讨厌他们的身体变成这样。
以后，大概不?再唤他了吧。
小安勾了勾嘴角，一步踏入光里，还嘱咐小厮：“把门关好，莫扰了?子。”
小厮忙应了。
小安回??了自己的居处，同时也是霍决的居处。
以霍决现在在四?子跟前的体面，他完全可以自己独占一室了。但小安偏?赖??，不肯跟他分开，还像从前他非认他做干哥哥一样，跟他住一个屋。
小安脑子聪明，是个??好的说话对象。霍决便任他了。
小安进门便看见浴桶里冒??白气的热水，而霍决坐在床沿，正用一块薄圆磨石打磨刀刃。
“要洗澡呀？”小安问。
“洗过了。”霍决却说，“给你准备的。”
小安开心：“?知道哥哥疼我！”
他三两下解了衣服便跳进浴桶里。动作虽快，霍决依??看见他身上的那些痕迹。
霍决的视线又落在了他扔在浴凳上的衣裤上。他的眉头忽??蹙?，走过去，捞?了小安的裤子，问：“怎么这么多血？”
“啊，那个啊……”小安捧?一捧水搓了把脸，抹去水珠，笑嘻嘻地说，“你猜？”
小安从小便是???贵人的这种癖好培养的，他的身体早该适应了，不该再?这么多的血。
霍决抬眸：“我回来在你床上看??些白色的药粉……”
小安嘻嘻一笑：“?知道瞒不过你。”他承认：“我用了拔干的药粉。”
霍决便不说话。
小安胳膊扒??浴桶边沿，仰脸看??他。这一刻，他的笑意敛了?来，脸上没?表情，像一个还没?雕刻出脸的木偶。
霍决凝视他片刻，将手中沾了血的裤子扔回??凳子上；“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他转过身去继续磨自己的刀。
浴桶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小安带??大大的笑容，在浴桶里开心地瞎扑腾。
霍决无语：“别搞一地水。”
“没事，待?我擦！”
“永平哥，我跟你说，四?子以后大概不?召我了。”小安又笑嘻嘻?来，“以后，我只能跟??你混了。”
霍决问：“你不怕？”
他刚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功夫又弱，人又没?在外行走的经验。??而大家都不敢轻慢他，倚仗的无非?是四?子对他的宠爱。
现在他失去了这份倚仗，却一脸的不在乎。
“那不是还?你呢吗？”小安得意地说。
“我和你一样，不过奴仆而已，生死都是贵人一句话。”霍决淡淡地说。
“不，永平哥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小安扒??浴桶，“当初，马惊了的那回，我还以?自己要死了呢。永平哥你纵马上来把我救下来了。你功夫那么好，那时候我扒??你的肩膀，看见四?子和他的朋友都大声?你喝彩。四?子的眼睛可亮了……”
“你不知道，永平哥，做那事的时候，四?子的眼睛像喝了酒一样，是浑浊的……”小安的半张脸埋进水汽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他从来没用那种亮亮的眼光看过我，他只?在做正事的时候，眼睛才?那样亮。那时候，我知道，我们都是奴仆，可你和我不一样。”
“我只是个玩意儿，永平哥你却是?本事的人，是?用的人。”
“我也想当?用的人，我不想当玩意儿。”
霍决用陶盆里的水冲洗刀刃，沉声道：“以后，?子不宠你了，我不?保护你，我也没能耐保护你，但我可以?你的。但我?的，你只要想学，我都可以?你。”
小安大声说：“那?说好了！”
他在盆里扑腾得更欢了。
“……”霍决，“赶紧出来，流过血的地方赶紧上药。”
小安赤条条出来，擦干了身体?上了床，放下了帐子。
霍决问：“我帮你？”
小安不惧于让霍决看??他的不堪，但这等腌臜的地方，却怎么让他来，忙道：“不用！我自己来！以前都是自己来的。”
一边说??，一边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音，显是疼了。
他天生爱说话，抽??气儿，还要隔??帐子跟霍决聊天：“永平哥，小满是不是又拍你马屁了？我跟你说啊，你不许搭理他！”
霍决瞟了眼帐子，问：“你跟谁都能称兄道弟，怎么独独跟小满过不去？他年纪小，他还是四?子跟前的人。你偏要跟他结梁子？”
“啧，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放出书房了，轮得??他？”帐子里的少年说，“我?看他不顺眼！我?讨厌他！”
“你讨厌他，是因?他?是从前的你吗？”霍决一语道出真相。
帐子里的动静忽??停了一瞬，??后一个脑袋钻出来，?些恼羞成怒：“才不是！”
小安气哼哼地：“总之说好啦，你不许对他好！你?我一个弟弟！”
霍决扯扯嘴角，笑??摇了摇头。
小安的脑袋又钻回去：“永平哥，你?没?想过以后？”
霍决说：“巧了，正在想。”
“你是怎么想的？”小安扑腾??穿衣裤，“想的什么？”
霍决顿了顿，说：“我想马迎春。”
帐子忽地撩?来，小安提溜??裤腰跳了下来：“我！我也在想马迎春！”
“永平哥！马迎春！马迎春真是??威风了！”他激动得说话都?些不利索了，“我从见了他的排场之后，?怎么都忘不了！永平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咱们当内官的，不活成马迎春那样，?白活了一世！我想当马迎春！永平哥你是不是也想？”
霍决却说：“我不想。”
小安愕??。
“马迎春只是八虎之一。八虎一狼，一狼可抵八虎。”霍决问他，“你知道那狼是谁？”
“牛督?！”小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惊叹，“永平哥，你可真敢想，你竟??想做牛督?！”
霍决淡淡地说：“都??这份上了，还?什么不敢想呢。”
他说：“小安，穿上衣服，我们出趟门。”
小安立刻“哎”了一声，一边麻利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问：“办什么啊？?子又交待了什么事？”
“?子没交待。”霍决用细布把刀锋擦干净，插入鞘中，悬在腰上，“但我们这些给贵人当刀使的，怎么还能等贵人‘交待’？”
“是呢！”小安勒紧腰带，“我听人说，牛都督?是陛下的刀。他一?也不是事事都等??陛下交待才知道去做的是不是？要不??皇城里那么内官呢，凭什么他出头。永平哥，我……”
他忽??顿了顿。
霍决外袍刚套上一只袖子，听他忽??话说一半没了音儿，转头看他：“嗯？”
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我，我一直都还没忘掉温姑娘！”
霍决支?袖子的手臂便凝固在空中。
小安看??了，但小安还是要说。
“那年温姑娘对你说的话，我全听??了，我后来梦见过她好多回。我梦见她反复说那些话，我听了好多遍！”他说，“她说的??对了。我以前?像小满那么蠢，以?自己这一辈子?是个当玩意儿的命。贵人宠爱一点，?沾沾自喜。可我后来遇??了你，你肯?我功夫。不是正像温姑娘说的，我其实?别的路可以走。”
他走??桌边，抓?了自己的刀握住：“永平哥，我们，能活出个人样子来吧？”
霍决的手，一伸??底，穿过了那只袖子。
“不知道。”他说，“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能做人。”
小安：“啊？”
“要做刀啊。”霍决自嘲地说，“贵人不便沾手，甚至不能说出口的，我们去做吧。”
小安说：“好。”
他也不问去做什么，总之永平说做什么，他便跟??做什么。
他们穿好了外袍，喊上了康顺和另几个人，穿过狭长的夹道，打算离开这片下人的居处，从后门离开襄王府。
却?个小内侍缩在夹道口那里哭。不过七八岁年纪，看??可怜兮兮的。
小安“咦”了一声，走过去：“小芳，你哭什么呢？躲懒啊？小心你干爹抽你腿肚子！”
小芳年纪还小，才进府没多久，还没?资格??贵人跟前去，现在只让他伺候???体面的大內侍，拜个干爹，慢慢调/?。
若不好好干活，偷懒摸鱼，那干爹便拿细细的竹板抽小腿肚子。??疼，可又看不出伤，又不影响干活。
小安便是这么长大的。
只他那时候生得好，干爹便?他弹唱，还让他练身段，只?让身子更软更?韧性。还要学骑马，陪??贵人冶游狩猎。
拜这干爹?赐，他的筋骨韧带从小便拉开了，虽只?些粗浅功夫，但幸运十来岁上遇??了霍决，一个肯用心?，一个肯刻苦练，功夫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唤作小芳的，慌忙袖子抹抹脸，??急道：“我没躲懒……”
“那你干什么呢，哟，这是什么呀？”小安问。
他正要伸手，忽地旁边先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虎口都?明显的茧，从小芳的手臂中抽出他抱??的东西。
霍决看??手中的东西，那却是个摔裂的泥娃娃。
和从前，他给月牙儿买的??像。
小芳不想让泥娃娃??别人拿去，却知道眼前这个修长结实的英俊青年，是在四?子跟前正当红的永平。四?子虽不是嫡出，却是王爷最宠爱的儿子。
他嗫嚅地说：“那是，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是、是我娘以前给我买的……”
“哟。”小安说，“怎么摔坏了？”
小芳低下头：“干爹说叫我别老想??家里，他生气扔??桌上给摔裂了……”
小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那么一瞬，他好像看??霍决凝视??手中的泥娃娃，眼中流露出温柔怀念的笑意。
可是下一瞬，那个泥娃娃?在他手中??捏成了渣渣。
小芳吓得呆住了。
霍决搓搓手指，搓掉指间的泥粉，缓缓地告诉这个小孩：“从净身那天?，你?没?爹娘了。”
“你只?干爹，只?主人。”
“你干爹是世子身边得力的人，多少人羡慕你。你不愿意好好干，?的是人想挤掉你，做你干爹的儿子。”
这个人看人的目光毒蛇一样，特别可怕。
小芳??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抖得牙齿咯咯作响。忽地大喊一声，像??恶鬼追??一样，哭??跑掉了。
这个时候，京城西苑里，纤弱的宫女们互相握紧了手，一遍又一遍地筹谋?了生存要如何拼死一搏。
这个时候，温蕙小心地收拢未婚夫赠予她的璎珞，对丫头拿回来的泥娃娃和牛筋弹弓、鲁班锁，不在意地说“哦，那你收??吧”。
这个时候，??人叫作“永平哥”的霍决，一脚把地上碎裂的泥人踏成了齑粉，扶??刀大步地走出了襄王府。
陈家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家，怎么能不多逼死几条人命呢。
他要想活出个人样子，便得先不去做个人，先去完成主人的心愿，先去做个恶鬼。
你说对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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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咬咬唇,蹑手蹑脚走??帘幔外，把耳朵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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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子不快地斥责小安说：“你跑野了是吧，回来了都不知道来见我。”
四?子要是用这么不?兴的口气跟小满说话,小满早?跪在地上谢罪了。小安却轻笑：“总得洗洗干净通一下啊。”
四?子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小安忽??轻轻惊呼了一声，??快,便是些模模糊糊但小满熟悉的声音了。
小满听了一?儿。
都说小安以前可受宠了，他一??什么特别的功夫,要是能学一两手?好了。
可听了片刻,小满觉得,其实也?是那么一回事。他实没觉出来小安?多与众不同的能耐。
小满甚至凭??自己对四?子的了解，从四?子的声音中察觉出来……?子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满意。
这还真不是小满的错觉。四?子的确是不大尽兴,因?，当小安撩开帘幔要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听见了四?子懒懒地唤道：“小满，来。”
小满早在小安要走出来之前,?提??衣摆踮??脚飞快地跑回书案后假装忙碌收拾。听??这一声唤，小满眼中迸出惊喜,脸上发出了光。他丢下手中的东西，应了一声，疾步走??了槅扇前。
他甚至还挑衅地瞥了小安一眼。
小安一笑，非但没生气，还把帘幔挑得更开一些。小满便挺胸昂首地径直走进去了。
小安放下帘幔，缓缓地向门口走去。走??屏风前的时候，还隐隐听??了小满故作撒娇的声音。这么远了还能听见,这小满喊得够用力的。
小安绕过屏风，拉开了门。
门口的小厮听见响动，忙打帘子。
刺目的春光便泼了下来。小安身前是光，身后是影。
他握??门的手用了用力，看向自己的弯折的手臂。隔??锦衫看不出来，但小安知道锦衣之下，自己的手臂不再纤细瘦弱，用力的时候，那肌肉?绷得鼓?来。
?子只喜欢身娇体软，他讨厌他们的身体变成这样。
以后，大概不?再唤他了吧。
小安勾了勾嘴角，一步踏入光里，还嘱咐小厮：“把门关好，莫扰了?子。”
小厮忙应了。
小安回??了自己的居处，同时也是霍决的居处。
以霍决现在在四?子跟前的体面，他完全可以自己独占一室了。但小安偏?赖??，不肯跟他分开，还像从前他非认他做干哥哥一样，跟他住一个屋。
小安脑子聪明，是个??好的说话对象。霍决便任他了。
小安进门便看见浴桶里冒??白气的热水，而霍决坐在床沿，正用一块薄圆磨石打磨刀刃。
“要洗澡呀？”小安问。
“洗过了。”霍决却说，“给你准备的。”
小安开心：“?知道哥哥疼我！”
他三两下解了衣服便跳进浴桶里。动作虽快，霍决依??看见他身上的那些痕迹。
霍决的视线又落在了他扔在浴凳上的衣裤上。他的眉头忽??蹙?，走过去，捞?了小安的裤子，问：“怎么这么多血？”
“啊，那个啊……”小安捧?一捧水搓了把脸，抹去水珠，笑嘻嘻地说，“你猜？”
小安从小便是???贵人的这种癖好培养的，他的身体早该适应了，不该再?这么多的血。
霍决抬眸：“我回来在你床上看??些白色的药粉……”
小安嘻嘻一笑：“?知道瞒不过你。”他承认：“我用了拔干的药粉。”
霍决便不说话。
小安胳膊扒??浴桶边沿，仰脸看??他。这一刻，他的笑意敛了?来，脸上没?表情，像一个还没?雕刻出脸的木偶。
霍决凝视他片刻，将手中沾了血的裤子扔回??凳子上；“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他转过身去继续磨自己的刀。
浴桶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小安带??大大的笑容，在浴桶里开心地瞎扑腾。
霍决无语：“别搞一地水。”
“没事，待?我擦！”
“永平哥，我跟你说，四?子以后大概不?召我了。”小安又笑嘻嘻?来，“以后，我只能跟??你混了。”
霍决问：“你不怕？”
他刚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功夫又弱，人又没?在外行走的经验。??而大家都不敢轻慢他，倚仗的无非?是四?子对他的宠爱。
现在他失去了这份倚仗，却一脸的不在乎。
“那不是还?你呢吗？”小安得意地说。
“我和你一样，不过奴仆而已，生死都是贵人一句话。”霍决淡淡地说。
“不，永平哥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小安扒??浴桶，“当初，马惊了的那回，我还以?自己要死了呢。永平哥你纵马上来把我救下来了。你功夫那么好，那时候我扒??你的肩膀，看见四?子和他的朋友都大声?你喝彩。四?子的眼睛可亮了……”
“你不知道，永平哥，做那事的时候，四?子的眼睛像喝了酒一样，是浑浊的……”小安的半张脸埋进水汽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他从来没用那种亮亮的眼光看过我，他只?在做正事的时候，眼睛才?那样亮。那时候，我知道，我们都是奴仆，可你和我不一样。”
“我只是个玩意儿，永平哥你却是?本事的人，是?用的人。”
“我也想当?用的人，我不想当玩意儿。”
霍决用陶盆里的水冲洗刀刃，沉声道：“以后，?子不宠你了，我不?保护你，我也没能耐保护你，但我可以?你的。但我?的，你只要想学，我都可以?你。”
小安大声说：“那?说好了！”
他在盆里扑腾得更欢了。
“……”霍决，“赶紧出来，流过血的地方赶紧上药。”
小安赤条条出来，擦干了身体?上了床，放下了帐子。
霍决问：“我帮你？”
小安不惧于让霍决看??他的不堪，但这等腌臜的地方，却怎么让他来，忙道：“不用！我自己来！以前都是自己来的。”
一边说??，一边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音，显是疼了。
他天生爱说话，抽??气儿，还要隔??帐子跟霍决聊天：“永平哥，小满是不是又拍你马屁了？我跟你说啊，你不许搭理他！”
霍决瞟了眼帐子，问：“你跟谁都能称兄道弟，怎么独独跟小满过不去？他年纪小，他还是四?子跟前的人。你偏要跟他结梁子？”
“啧，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放出书房了，轮得??他？”帐子里的少年说，“我?看他不顺眼！我?讨厌他！”
“你讨厌他，是因?他?是从前的你吗？”霍决一语道出真相。
帐子里的动静忽??停了一瞬，??后一个脑袋钻出来，?些恼羞成怒：“才不是！”
小安气哼哼地：“总之说好啦，你不许对他好！你?我一个弟弟！”
霍决扯扯嘴角，笑??摇了摇头。
小安的脑袋又钻回去：“永平哥，你?没?想过以后？”
霍决说：“巧了，正在想。”
“你是怎么想的？”小安扑腾??穿衣裤，“想的什么？”
霍决顿了顿，说：“我想马迎春。”
帐子忽地撩?来，小安提溜??裤腰跳了下来：“我！我也在想马迎春！”
“永平哥！马迎春！马迎春真是??威风了！”他激动得说话都?些不利索了，“我从见了他的排场之后，?怎么都忘不了！永平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咱们当内官的，不活成马迎春那样，?白活了一世！我想当马迎春！永平哥你是不是也想？”
霍决却说：“我不想。”
小安愕??。
“马迎春只是八虎之一。八虎一狼，一狼可抵八虎。”霍决问他，“你知道那狼是谁？”
“牛督?！”小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惊叹，“永平哥，你可真敢想，你竟??想做牛督?！”
霍决淡淡地说：“都??这份上了，还?什么不敢想呢。”
他说：“小安，穿上衣服，我们出趟门。”
小安立刻“哎”了一声，一边麻利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问：“办什么啊？?子又交待了什么事？”
“?子没交待。”霍决用细布把刀锋擦干净，插入鞘中，悬在腰上，“但我们这些给贵人当刀使的，怎么还能等贵人‘交待’？”
“是呢！”小安勒紧腰带，“我听人说，牛都督?是陛下的刀。他一?也不是事事都等??陛下交待才知道去做的是不是？要不??皇城里那么内官呢，凭什么他出头。永平哥，我……”
他忽??顿了顿。
霍决外袍刚套上一只袖子，听他忽??话说一半没了音儿，转头看他：“嗯？”
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我，我一直都还没忘掉温姑娘！”
霍决支?袖子的手臂便凝固在空中。
小安看??了，但小安还是要说。
“那年温姑娘对你说的话，我全听??了，我后来梦见过她好多回。我梦见她反复说那些话，我听了好多遍！”他说，“她说的??对了。我以前?像小满那么蠢，以?自己这一辈子?是个当玩意儿的命。贵人宠爱一点，?沾沾自喜。可我后来遇??了你，你肯?我功夫。不是正像温姑娘说的，我其实?别的路可以走。”
他走??桌边，抓?了自己的刀握住：“永平哥，我们，能活出个人样子来吧？”
霍决的手，一伸??底，穿过了那只袖子。
“不知道。”他说，“只是现在，我们先不能做人。”
小安：“啊？”
“要做刀啊。”霍决自嘲地说，“贵人不便沾手，甚至不能说出口的，我们去做吧。”
小安说：“好。”
他也不问去做什么，总之永平说做什么，他便跟??做什么。
他们穿好了外袍，喊上了康顺和另几个人，穿过狭长的夹道，打算离开这片下人的居处，从后门离开襄王府。
却?个小内侍缩在夹道口那里哭。不过七八岁年纪，看??可怜兮兮的。
小安“咦”了一声，走过去：“小芳，你哭什么呢？躲懒啊？小心你干爹抽你腿肚子！”
小芳年纪还小，才进府没多久，还没?资格??贵人跟前去，现在只让他伺候???体面的大內侍，拜个干爹，慢慢调/?。
若不好好干活，偷懒摸鱼，那干爹便拿细细的竹板抽小腿肚子。??疼，可又看不出伤，又不影响干活。
小安便是这么长大的。
只他那时候生得好，干爹便?他弹唱，还让他练身段，只?让身子更软更?韧性。还要学骑马，陪??贵人冶游狩猎。
拜这干爹?赐，他的筋骨韧带从小便拉开了，虽只?些粗浅功夫，但幸运十来岁上遇??了霍决，一个肯用心?，一个肯刻苦练，功夫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唤作小芳的，慌忙袖子抹抹脸，??急道：“我没躲懒……”
“那你干什么呢，哟，这是什么呀？”小安问。
他正要伸手，忽地旁边先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虎口都?明显的茧，从小芳的手臂中抽出他抱??的东西。
霍决看??手中的东西，那却是个摔裂的泥娃娃。
和从前，他给月牙儿买的??像。
小芳不想让泥娃娃??别人拿去，却知道眼前这个修长结实的英俊青年，是在四?子跟前正当红的永平。四?子虽不是嫡出，却是王爷最宠爱的儿子。
他嗫嚅地说：“那是，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是、是我娘以前给我买的……”
“哟。”小安说，“怎么摔坏了？”
小芳低下头：“干爹说叫我别老想??家里，他生气扔??桌上给摔裂了……”
小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那么一瞬，他好像看??霍决凝视??手中的泥娃娃，眼中流露出温柔怀念的笑意。
可是下一瞬，那个泥娃娃?在他手中??捏成了渣渣。
小芳吓得呆住了。
霍决搓搓手指，搓掉指间的泥粉，缓缓地告诉这个小孩：“从净身那天?，你?没?爹娘了。”
“你只?干爹，只?主人。”
“你干爹是世子身边得力的人，多少人羡慕你。你不愿意好好干，?的是人想挤掉你，做你干爹的儿子。”
这个人看人的目光毒蛇一样，特别可怕。
小芳??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抖得牙齿咯咯作响。忽地大喊一声，像??恶鬼追??一样，哭??跑掉了。
这个时候，京城西苑里，纤弱的宫女们互相握紧了手，一遍又一遍地筹谋?了生存要如何拼死一搏。
这个时候，温蕙小心地收拢未婚夫赠予她的璎珞，对丫头拿回来的泥娃娃和牛筋弹弓、鲁班锁，不在意地说“哦，那你收??吧”。
这个时候，??人叫作“永平哥”的霍决，一脚把地上碎裂的泥人踏成了齑粉，扶??刀大步地走出了襄王府。
陈家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家，怎么能不多逼死几条人命呢。
他要想活出个人样子，便得先不去做个人，先去完成主人的心愿，先去做个恶鬼。
你说对吧，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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