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的御营主力屯扎在同州和坊州之间,背靠洛水,倚河据守。

    赵保忠在辞别官家之后,只带着亲信二十骑,持天子圣旨,取道庆州、环州,直奔横山而去,

    利用横山部族去对抗金兵,并不是很稳妥的办法,因为没人清楚这些蕃兵的战斗力,也没人能预见西夏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对于此刻的赵桓来说,他无从选择,曲端和吴阶替他卖命,他手握重兵,相距不远,却又不能动兵援助。

    如果再不想办法,利用一切资源,帮助他们。赵桓过不去良心的这道坎儿,将心比心,毕竟没有谁会无条件忠诚于你,哪怕是横山的蕃部,也是如此。

    “良臣,朕让你多读书,你读的如何了?”

    韩世忠很自豪,“差不多快能作诗了,臣争取做到文武双全。”

    赵桓笑了,“那敢情好,不过读书明理,朕想问你,对赵保忠的举动,如何看?”

    愣了片刻,韩世忠才意识到这是仁多保忠的新名字,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屑,“这老狐狸时机看得真准!”

    “怎么说?”

    “此战之后,不管结果如何,西夏的处境都不会好的。”韩世忠不屑道:“跟咱们结盟,又暗通金国,既想吃又怕烫,首鼠两端,举棋不定。他要是敢直接南下,臣还会高看西夏国主一眼,现在啊,臣是万万瞧不起这个国家,只要收拾了金国,有了余力,必定第一个灭了西夏!把李乾顺抓来,给,给官家养马!”

    “哈哈哈!”赵桓忍不住发笑,“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不能无礼的,等抓了他,还是送去龙德宫吧,也好作伴!”

    噗!

    韩世忠差点笑出声,不带这么羞辱人的,让亡国之君跟太上皇作伴,这让赵佶情何以堪……要不干脆把辽国的耶律延禧也抓来算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喝喝茶,练练书法,交流一下亡国心得,也是极好的。

    韩世忠甩了甩头,收敛了笑容道:“官家,西夏反复无常,不管是咱们,还是金国,都未必气,而横山诸部又首当其冲,不管谁对西夏用兵,他们都是第一个挨揍的。还不如这时候摆脱西夏,归附大宋,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仁多保忠活了这么大年纪,果然是一条老狐狸!”

    赵桓微微颔首,却又道:“良臣,你是军中第一人,蕃兵归附之后,必须妥善对待……你知道朕的意思吗?”

    韩世忠点头道:“臣会把他们单独编成一军,派遣诸部首领统帅,军粮军饷,都是最好的……臣不会吃空饷的。”

    没错,最后一条很重要。

    赵桓摇头,“良臣,赵保忠求朕赐姓,想做宋人,你这么干,反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外人。朕教你,要把蕃兵分配到各营之中,要按照普通士兵对待,训练学习,都是一般不二。不要搞特殊。当然了,他们一些习惯要尊重,尤其是要严禁将士羞辱欺凌他们,对他们的困难要多多帮助。”

    “他们想做汉人,咱们就要尽量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赵桓轻叹道:“现在金国内部乱成一团,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汉人,风俗各异,管理方式迥然不同,这是金国的大患,不过假以时日,我们也会面临这个问题,归根到底,一碗水端平,把功夫用到了,平等待人,耐心教化,总是不难解决的。尤其是军中,蕃汉之别,南北差异,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将领之间,门户之见,彼此隔阂,内斗不休……这些陈规陋习,通通都要改!”

    “我们这一次抗金,不光是自救,还是一场重建,从头到脚,从里往外,重新建立大宋王朝!”赵桓停顿了一下,而后认真道:“良臣,朕要做这些,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一支兵马了,无论如何,都要替朕把兵带好了!”

    韩世忠耐心听着,将赵桓的话一一记住,随后用力颔首。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赵官家还有心思为了以后布局,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对下面将领最大的安慰。

    官家已经从焦虑和惶恐之中走出来,开始有了必胜的信念和把握,官家的转变,很快影响到了整个御营,从上到下,积极准备,全力备战,士气与日俱增,只等着一举定胜负……

    而就在宋军准备的关头,赵保忠终于返回了横山,返回了自家的部落。

    其实不管是大宋还是西夏,都没有本钱划出一条清晰的边界线,而且长期的杂处使得边境部族彼此犬牙交错,西夏境内有汉人,大宋境内也有党项部族,而且相当长时间里,蕃骑都是宋军的重要武装力量。

    替大宋卖命,并非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夫辞别官家,风尘仆仆赶回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官家赐姓老夫为赵,从今往后,我就是大宋的人。”

    谁知道此言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震惊,毕竟仁多保忠早就投降了大宋,赐给你个姓,又有什么稀奇的。

    老头嘴角上翘,继续道:“不光老夫是大宋的人,你们也可以成为大宋的人,而且还可以跟老夫一样,都能姓赵!”

    这话说出之后,终于引起了一些动静,我们也成为宋人,也姓赵,有什么差别吗?

    成了宋人,就能住大房子,大块吃肉吗?

    赵保忠微微一笑,“自从宋、夏、辽三国会盟之后,便同为华夏,既然是华夏子民,共赴国难,驱逐蛮夷,便是天经地义的职责!当然,官家仁慈,赏罚分明,有功又岂能不赏!便是当下,就已经赐你们国姓,把你们视为大宋子民,难道还不该报答官家的恩德吗?尔等是忘恩负义的蛮夷吗?”

    赵保忠连声叱问,带着怒气,下面的人似乎才渐渐反应过来,国姓,貌似是个好大的恩典啊!

    党项一直处于部落制的状态,虽然上层汉化严重,跟中原朝廷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比如说李元昊效仿王莽的改姓行为,造就了嵬名氏等八大贵族,有贵族,自然就有贱民……对于大多数部族男丁来说,他们根本就是贵族的奴仆,只比牲畜好一些,万万算不得人的。

    而赵官家直接赐姓赵,这就仿佛在西夏,国主给了你嵬名氏,承认你高人一等,这是多少出生入死的臣子,都得不到的恩遇。

    赵官家还真大方啊!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拿起武器,骑上骏马,南下报国,跟金狗蛮夷拼了!

    赵保忠在西夏几十年的经营,和各个部落都有联系,他站出来召集人马,光是仁多部就出动了快五千人。

    其余各部,有八百,有一千,还有几十人,悉数聚集起来。

    这帮人在集结过程中,还发生了不少好玩的事情,比如不明真相的大宋百姓以为西夏要入寇了,纷纷躲如营寨,拿起兵器,想要拼命保护家园。

    可很快就有党项士兵过去,跟他们解释,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金狗蛮夷,我们大宋官家的人,我们都姓赵,是来打金狗的!

    提到了金狗,这帮党项士兵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模样。

    渐渐的,大宋百姓似乎也清醒过来,怎么说?

    连党项人都知道打金狗,那我们算什么?

    秦汉故地,黄土高原,又岂能缺少捐躯赴国难的义士!

    “儿郎们,咱们大好男儿,难不成让党项蛮子比下去吗?”

    “什么党项蛮子,人家赐了国姓,是赵家人了!”

    “哼,不管他们变成什么,咱们都不能躲着了,有种的跟我上战场,和金狗拼了!”

    ……

    一个个的村寨,一个个集镇,陕北的刀们,骑着无鞍马,裹着羊皮袄,提着一口沉重的砍刀,毅然离开家园,他们之中,很多人注定要死在这场大战之中,这一别就是永远。

    但依旧有太多太多的义士,果断投身战场……

    很意外吗?

    貌似也没有,毕竟就在不久前,赵官家亲自率领兵马,在萧关一带驻扎了两三个月……官家治下的御营,买卖公平,秋毫无犯。而且赵官家还干了一件事情,在取得了种家、姚家等等将门大族的土地之后,赵桓在西军治下,落实了耕者有其田……

    “从军报国的时候到了!”

    “杀金狗啊!”

    汉人,党项人,组成了一支支的兵马,对金兵发起了日也不断的袭扰……

    “父亲,这帮人都疯了,竟敢攻击大金国,让孩儿剿灭了他们!”

    谋衍大声嚷嚷道。

    “不要留情,给我狠狠杀!”娄室声音淡漠,谋衍却微微一惊,愣在了当场。

    “怎么?没听清楚?”

    谋衍讶异,可随后用力点头,转身就跑出去了,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兴奋!过去老爹就是太仁慈了,早就该这样了!

    眼望着儿子出去的方向,娄室的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身为金国第一名将,娄室不光能打,还懂得治军。

    金人的军纪普遍很差,但相比之下,娄室的手下却是强过其他人的。

    在娄室看来,女真兵固然战力无双,可人数太少了,要获得别人的臣服,就不能一味杀人,只要击败对方的兵马就是,对于百姓要软硬兼施,毕竟有了他们,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军械,支持战争。

    可是当下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费解,人都疯了吗?

    我大金攻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也配出来袭击大金的兵马。

    冥顽不灵,该杀!

    全都该杀!

    此刻的延安府,被金人包围,而在金人包围圈之外,居然还有一层由民兵组成的包围圈,反过来狠踢金兵的屁股。

    这绝对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出现超出娄室预料的情况,让这位金国第一名将产生了些许动摇。

    “爹,孩儿抓了一个俘虏。”

    离开半日之后,谋衍兴匆匆带回来了一个义军的领头者,这是个党项青年,身上有好几道伤痕,鲜血淋漓,只是他脸上毫无畏惧。

    娄室沉着脸,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年纪轻轻,自寻死路。老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投降大金,饶你不死!”

    年轻人呵呵一笑,“我听父亲说,娄室大王并非完颜部的人,而是被赐姓完颜,对吧?”

    娄室冷笑道:“你知道的不少?莫非你想说要赐你完颜氏,才能投降?这可要看你的功劳,能不能让国主加恩!”

    年轻人摇头,讥诮道:“不必了,我姓赵,我给自己取名忠君,娄室大王,你不会背叛金国吧?你不会,我也不会!”

    年轻人突然厉声大骂:“汝为蛮夷,早该死了,上国王师不会放过你的!”

    娄室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怒喝道:“谋衍,杀了这个畜生!”

    完颜谋衍更怒,居然当场抽出佩刀,直接捅入年轻人的胸膛,鲜血顺着口鼻流出。年轻人用尽最后力气,一口混着鲜血的浓痰,甩在了谋衍的脸上。

    这家伙怒不可遏,疯狂抡刀,一刻钟之后,只余一片血肉……谋衍怒气冲冲,又砍了两刀,这才扭头。

    令他意外的是,就在他回头的刹那,从父亲的眼里看到的居然是茫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怎么会这样?

    您可是大金第一名将,面对万里大辽国,都没怕过啊!

    “爹,您,您怎么了?”谋衍的声音居然也跟着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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