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又是这个该死的婆娘!”

    张志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骂着,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岗亭,按下小区入口的识别器,取出一张车辆出入卡,递给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识别器是全自动的,只要按下绿色按键,就会弹出一张车辆识别卡。小区里有车的住户出入大门的时候都是自己取用,唯独这个女人例外。

    这辆奥迪q7是整个小区里最豪华的车子。

    这女人每次出入小区大门,都要求岗亭里的保安给自己拿一张识别卡。为此,女人和值班的保安人员发生过很多次纠纷。

    包括张志强在内的所有保安都觉得:识别器就在你车子旁边,你就不能伸手自己拿一下吗?

    女人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住在这里,每个月都缴纳足额的物管费用,驾车出入的时候凭什么不能享受保安主动递卡的服务?

    每次纠纷都会演变成争吵。闻讯而来的物管经理也总是无奈地劝说张志强等公司保安:算了,人家毕竟是业主。何况,如此冷傲的业主也只有一个。每次她开车出入的时候,帮个忙,伸个手。就当她是残疾人吧!

    等到那女人接过识别卡,带着满脸冰冷严肃驾车而去的时候,张志强才发现,刘天明已经走了。

    再次确定房门已经锁死,拉上窗帘,刘天明也失去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瘫软着斜靠在沙发上。

    虚弱,仅仅只是表象。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仿佛在比赛场上刚刚做完了热身的运动员,正在跃跃欲试即将开始的比赛项目。

    刘天明非常确定,当小吴鲜血涌入自己口腔的一刹那,大脑深处真实无误出现了“食物”这个词。

    很饱的一餐。那种对于空瘪胃袋的充实,绝对不是区区几颗糖果就能代替,也绝对不是馒头包子米饭之类食物能够类比的感觉。那是一种对自己来说真正的食物,是能够满足饥饿细胞疯狂嚎叫,最为彻底的满足。

    是的,那个时候,不是我饿了,而是我体内的细胞饿了。

    这样的念头从刘天明脑子里一晃而过。然后,成为他思维意识里深刻无比的定格。

    我我和细胞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是的,细胞在膨胀。饱食之后的细胞正在膨胀。速度、力量、强韧程度,统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成长。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得到了来自母乳的营养,逐渐变得强壮。

    区别在于,婴儿成长需要大量时间。而自己体内的变化,却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完成。

    刘天明想到了之前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奔。

    他再次确定,那绝对不是正常人应有的速度,也超过了正常人类骨骼与肌肉的运动极限。

    不知不觉,刘天明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摆在对面墙角的那个垃圾桶。

    他随手拿起摆在沙发上的一张旧报纸,用力捏成纸团,朝着垃圾桶轻轻一扔,纸团准确落入了桶内。

    剧烈的颤抖从手指开始,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刘天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甚至可以听到牙齿剧烈撞击发出的“格格”声。

    这一次,他根本没有瞄准,只是随手一扔。

    如此惊人的准确度。

    我,我到底怎么了?

    难道,我被某种病毒感染了吗?

    刘天明低声抽泣着,低下头,双手十指深深插进头发,用力地狠抓。

    良久,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对面楼房通过窗帘射来的朦胧灯光,眼睛里充满绝望。

    我不要死。

    我,我一定要活下去。

    清晨的福安养鸡场,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薄雾里。泥土表面被露水浸透,轻轻一按就会留下浅浅的印痕。野草都在拼命吸取着空气中和地面上的水分。再过几个小时,等到太阳出来,这点珍贵无比的潮湿就会蒸发一空,所有一切重新变得干燥而沉闷。

    敞开的养鸡场大门已经合拢。透过两扇铁门中间约莫手指粗细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停着一辆蓝白色涂装的警车。

    在今年分配到局里的警察实习生当中,黄河的体格最为壮实。将近两米的身高充满了威慑力,宽厚的肩膀光是看看就让人觉得畏惧。他的皮肤很黑,凸显出明显而粗糙的肌肉线条。挂在黄河嘴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施瓦辛格算个屁,老子的肌肉不比他差。”

    小吴的尸体躺在地上,整个脑袋歪斜着,与肩膀之间形成近乎准确的九十度直角。靠近鸡棚的墙角站着一个神情紧张的男人。如果刘天明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他就是昨天晚上被小吴打晕过去的汉子。

    死了人,自然就是大案。法医科和检验组的人已经来了,几个身穿白色大褂的警察在周围忙碌着,仔细搜检着每一点可疑的痕迹。

    二级警督齐元昌蹲在地上,从很近的距离注视着小吴的尸体。

    虽说分配下来的时间不久,黄河却很佩服齐元昌这个老警察。四十多岁的人了,遇到案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拼。凌晨一点多钟接到的报案电话就赶来过来,几个小时过去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困乏,齐元昌却依然精神抖擞,仿佛丝毫不知道疲惫为何物。

    看见齐元昌从尸体旁边站起,黄河连忙走过去,拿出香烟,抽出两支递了过去,自己叼上一支,又很是殷勤的拿出打火机给齐元昌点上。

    这当然不是溜须拍马,而是黄河对富有经验警局前辈的尊敬。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冷,在地上蹲久了很不舒服。齐元昌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双腿,深深吸了口烟,淡笑着说:“小黄,对于这个案子,你看出些什么没有?”

    这就是在考较了。黄河连忙吐掉刚刚吸进喉咙里的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实话,齐队,我看不懂,也不太明白。”

    齐元昌顿时来了兴趣:“呵呵!不明白也可以说说,大家可以讨论嘛!”

    黄河“嗯”了一声,视线焦点集中在地面的尸体上,认真地说道:“死者头部遭受过严重的钝器撞击,左肩部位被铁锹切断,凶器也遗留在现场。可是,真正令受害者致死的原因,还是在咽喉部位的创口。不是锐器切割,也不是暴力撞击,而是类似被大型动物撕咬之后留下的痕迹。”

    说着,黄河注视着小吴被折断的脖子,脸上显露出迷惑的神情:“据我所知,只有狮虎之类的大型猫科动物,才有可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当然,如果是经过训练的猛犬,比如藏獒或者狼犬,同样具有强大的咬合撕扯能力。可是,受害者颈部的伤口显然是被强力折断之后,外部裹附肌肉与皮肤才开始破裂这个事情,在伤口痕迹上就说不通。”

    齐元昌笑着连连点头:“分析得不错,你痕迹科目学得很扎实。嗯!除了这些,还看出来什么?”

    黄河被队长的夸奖鼓起了信心。他犹豫片刻,压低了音量:“齐队,这桩案子真是古怪。受害者颈部完全断开,脊骨都露了出来,凶案现场留下的血迹却很少。”

    听到这里,齐元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慢慢吸着烟,眉头也渐渐皱起。良久,才缓缓地说道:“是啊!这也正是我觉得无法理解的地方。”

    养鸡场办公室是一个十来平米的房间。看着坐在对面身穿警服的齐元昌和黄河,养鸡场主王福寿这个魁梧壮实的汉子终于神经崩溃了,几乎是连哭带喊说出了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我办这个养鸡场很是花了些钱,银行那边还欠着贷款。最近几年,不是禽流感,就是鸡饲料什么的闹出添加剂事情来。城里人嘴刁,只愿意原生态的买土鸡,鸡场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卧槽,山上放养的土鸡和笼子里关养的鸡有什么区别?反正我自己吃着味道都一样。真不知道这种该死的理论究竟是哪个混蛋弄出来的。”

    “最近一直有人偷鸡。前天是我老婆守夜,当时她就看见了偷鸡贼。只是那个家伙动作太快了,从笼子里抓了鸡就跑,我老婆也追不上。当天晚上报了警,你们110警察来了以后,做了记录就走了。尼玛的,这能有什么用?贼也抓不到,还说什么盗窃金额不到一定程度就无法立案所以昨天晚上老子就干脆自己过来守夜,想着要抓住那个家伙,狠狠打一顿再说。”

    “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抡起铁锹砸了他一下。那家伙的脑袋绝对不是我砍掉的。我记得很清楚,只是砸中了他的肩膀,然后他就抓住我的头发,差一点儿没把我整块头皮都抓掉。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已经是这样了。”

    说着,王福寿神情激动地拉开衣服,露出脖子上被小吴咬破的皮肤,连声嚷嚷:“看到没有,这个还是被偷鸡贼咬的。尼玛他属狗的啊!打不过就要咬人。我这是正当防卫。警察同志,我可是正当防卫啊!”

    王福寿说这些话的时候,黄河一直在旁边对照着之前做过的笔录。办案过程从来都有反复对照证词的做法,尽管养鸡场主王福寿言语之间掺杂了大量口语和脏词,基本内容却没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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