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宽对这种说法抱有怀疑:“头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我看黄河没什么特别的啊!我们都是朋友,他一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

    “我不是说他有什么不对。我的意思是,黄河的出现很怪异,我怀疑他和我之间根本不是什么老同学,那段关于同学之间的记忆,可能是凭空产生,也可能是被某种力量强加给他。”

    刘天明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冷光:“记忆……无论失去的记忆,还是突然出现的记忆,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问题,也是我们目前迫切想要解开的谜。一个人失忆倒还好说,可能是因为生病,也可能是大脑受创所导致。可是,这么多人同时失去记忆,就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觉得,类似的问题恐怕不仅仅只是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你们可能也有相同的经历。”

    说着,他转过身,用炯炯目光注视着坐在旁边的郑小月:“你应该仔细想想关于李洁馨的事情。你确定,她真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这句问话使郑小月彻底呆住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刘天明的提示就像一剂毒药,在郑小月脑子里迅速扩散。

    她忽然发现:自己和李洁馨之间熟络的关系,其实是从进入二十九人民医院担任护士以后才开始。主观思维里的确存在着“我们都是卫校同学”的概念。可是关于学校、教室、食堂、玩耍和学习……所有事情都很模糊。没有实际具体的思维画面,也没有一桩桩相关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经过。就连宿舍,郑小月也只记得一张高低床,好像是她睡在下面,我在上面。

    一切都仅此而已,再也没有多余的变化。即便是这些模糊的记忆,也无法通过深刻思考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淡漠,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李洁馨好像也不是我的同学。

    罗宽早已不再说话了。

    他靠在椅子上,凝神注视着面前的火堆。

    很多往昔的记忆在大脑里被重新搜索出来。失去的部分不仅仅是家人,还有很多关于朋友的部分。

    朋友……

    朋友?

    朋友!

    突然,罗宽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像是屁股上被人狠狠用锥子捅了一下,带着无比惨烈的剧痛,神经骤然收缩对身体产生的反射作用。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仿佛失去了控制,瞳孔无意识的从房间里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杨庆国身上。

    “……老杨……你……我……”

    这几个简单的字,罗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咽喉肿胀,挡住了气管,以至于每次发声都会带来无限的痛苦。他抬起右臂,遥遥指着满面惊讶的杨庆国,牙齿因为恐惧而剧烈撞击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仿佛见鬼般的颤音。

    “我……我想起来了。老杨……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房间里的众人纷纷面露震惊,刘天明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他斜靠着,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神色冷峻。

    罗宽用力抹了几把脸,强迫着自己恢复理智,尽量驱散徘徊在脑子里的恐惧,说话声音和节奏也略微恢复正常:“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老杨,我和你没有生意上的往来。无论在昆明,还是以前的时候。我从未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老婆长什么样。我一直觉得奇怪,因为你的年龄偏大,性格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想起来了,我是在走进你车行的时候,才突然想到有你这么一个人……是的,关于你的记忆部分,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突然从我脑子里跳了出来。”

    “我确定不认识你。我非常肯定这一点!”

    不等杨庆国说话,柳凤萍已经站起来,无比惊讶地连声叫道:“这不可能。罗宽,你还记得在车行地下室的时候吗?是你发现了那间地牢,如果你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叫出他妻子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罗宽非常无奈地摊开双手,目光散漫,眉头紧皱的脸上全是思索:“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太久了。如果不是头儿现在说起黄河,我恐怕已经忘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它很模糊,尽管从发生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它淡化的速度很快,我甚至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别问我为什么,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老杨妻子的名字……真的。我可以用自己的脑袋担保,我以前没见过老杨,我真的是在进入车行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与他相关的那些记忆。”

    停顿了几秒钟,罗宽压低了声音,仿佛一只受伤蜷缩在巢穴里,惧怕被猎人发现的野兽,战战兢兢的低语道:“那些事情,好像是突然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它们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我没有撒谎,我没必要欺骗你们。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房间里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死寂。只有土灶里升腾的火焰发出声音。它们在燃烧,就像驱散人们脑子里的记忆一样,用逐渐升高的温度驱散寒冷。

    “我的确不认识你。”

    沉默已久的杨庆国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显得有些老迈,保持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沉稳坐姿,声音沉闷而沙哑:“我也想起来了。我们的确不认识。关于小罗你的记忆,也是在那个时候,你们走进车行的时候,才突然出现。”

    “还有我的妻子,我的过去,好像都是假的。”

    更可怕的话从杨庆国嘴里说出来:“那个被关在车行地牢里的女人,好像不是我的妻子。我不认识她。她只是车行里的员工。病毒爆发的时候,她正好在地下仓库里点货,变异以后被我们关在那里……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是的,的确是这样。当时是小乐,也就是我的儿子干的。他好像不是我的儿子。我以前没当过教师,也没有资助过凤萍。”

    杨庆国转过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柳凤萍:“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是陌生人……等等!我和你……不是那样的。我,我没有资助过你,我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车行老板。我是在那个时候逃难,跑到那里,你杀死一头丧尸,救了我……你,你才是那间车行真正的老板。”

    柳凤萍忽然用力抓住杨庆国的胳膊,揪得他一阵生疼。她的目光闪烁不定,瞳孔在忽大忽小之间来回交替,脸上表情也很怪异,仿佛在笑,又好像在哭泣。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才是那间车行真正的老板。”

    柳凤萍整个人几乎瘫在杨庆国身上,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你们进入车行的时候,把所有经营文件全部锁进了保险柜。营业执照、法人资格证、还有车行里所有关于我的照片、资料,你们都没能看见。我们都认为老杨才是车行的主人,其实根本不是那样。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是陌生人,我却一直以为是他资助了我,以为是我破坏了他的家庭。”

    罗宽如同幽灵般的声音仍在继续着:“……你们……你们还记得郭勇志吗?”

    从昆明逃出来的团队核心成员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

    “我,我好像也不认识郭勇志。”

    罗宽的声音一直在颤抖:“我不认识老杨,也不认识他。我……我确定这一点。可是,那个时候郭勇志把我当做熟人,他把我迎进了汽车修理厂。如果没有他的帮忙,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不,应该是你没机会遇到我们。”

    刘天明用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对于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及目前已经发现的问题,我有一个粗略的概念。”

    郑小月在旁边抓紧了他的胳膊。非常用力,指甲都几乎陷进了肉里。她恐惧地问:“是什么?”

    “有些事情会突然发生在我们身上。”

    刘天明显然深思熟虑过,对整件事情有着清晰的理解:“无论我们逃避或者拒绝,都不会改变这些事情的延续。我们被逼迫着接受,被强迫着成为事件的参与者。我不是说病毒爆发这场灾难是假的。但是在这背后,肯定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它。”

    好几个声音顿时叫了起来。

    “你指的是谁?”

    “政府?”

    “上面那些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难道,这是一个阴谋?”

    刘天明缓缓摇着头:“我暂时还无法确定。如果齐元昌在就好了。他的异能应该是在精神探测与感应方面。否则的话,也不会留下照片独自离开。但是就目前为止,我们仍然占据着很多有利因素。我们并不孤立,我们很强大,而且会越来越强。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记忆思维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正在淡化,我们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很多不合理的问题。这就意味着,我们没有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控制,我们的大脑正在逐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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