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面上波澜不惊:“我死了,你定会杀她灭口。我活着,你就不敢伤她性命。”

    男子狠戾地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干的是杀人的差事,没什么事是不敢干的。大不了我先杀她,再杀你!”

    穆风盯着男子:“你杀不了我。如果你伤害她,我会让你死得很不痛快!放开她,我放你一条生路。”

    男子笑起来,笑声低沉暗哑,如来自地狱的鬼魂:“生路?杀不了你,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让她给我陪葬。”说着手指用力收紧。

    云舒顿时无法呼吸,她痛苦地挣扎着,想将男子的手拉开。可是她那点力气犹如蜻蜓撼树,只是在男子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

    穆风眼中怒涛翻滚:“放开她!不然,就背着叛徒的身份去死!‘千军万马,刃树剑山。’”

    男子闻言手劲一松。

    云舒长吸一口气,随即连连咳嗽起来。

    男子眼中有惊疑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风的声音如巨石重重压下来:“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留着你的性命,并且放出风声开始追查。那么你的主子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是你为了活命,背叛了他。那么他会怎么处置你呢?”

    男子的脸皮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穆风放缓了语气:“你放她离开,我就不用这样的手段。拿起你的剑。是生是死,我们各凭本事。”

    男子看向云舒:“她也听到了你的话,谁知她会不会泄露出去。”

    穆风断然道:“她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而且她一个弱女子,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定会守口如瓶,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男子犹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穆风正要答话,却突然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他连忙以手掩口。

    云舒清楚地看到有鲜血从他指缝渗出,男子自然也看到了,他眼中精光一闪:“你受伤了。”

    穆风将手放下,苦笑道:“你同伴刺我那一剑,是我故意露出破绽让他刺的。可惜我虽然算好角度,用怀中刚玉挡了剑锋,却没想到他内力如此浑厚。”

    男子思索一番,终于松开了手。

    云舒一得自由,连忙退到穆风身边。

    穆风转头催促她:“快走!”

    云舒的视线与穆风相接,像是望进一泓静水,心瞬时宁定下来,她点了下头,快步向树林走去。

    身后传来兵刃急速撞击的声音。云舒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一株粗壮的梧桐树后面,取出凌云草的粉末,用火折点燃,纤细的白烟被长风携裹着穿林而过,转眼了无痕迹。凌云草是种特别的草药,本身无毒也无药用价值,只是能大大增强其它药材的药性。云舒被男子扼住喉咙时,故意大力挣扎,抓破了他的手背,指甲中沾染的醉梦散进入了他的伤口。那么点醉梦散无法放倒一名内功精湛的杀手,但加上凌云草就不一样了。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男子一声痛呼,随后是兵器落地的声音。云舒立即向林外奔去。

    穆风站在亭前,看云舒去而复返,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开口道:“你怎么样?”意识到说了同样的话,又都停了下来。

    静默了一瞬,穆风开口道:“我是假装受伤的,让他觉得有胜算,才肯放了你。”说到这,穆风面露疑惑之色:“可是就算我没受伤,他也不至于这么快落败,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他察觉了?云舒寻思着怎么糊弄过去,穆风已经抛开了这个疑问,愧疚地看着她:“刚才,他伤到你了么?”

    云舒立即摇了摇头:“没有。”肩头发丝随之摇动,露出脖颈上青紫的指痕。

    穆风目光一黯,沉声道:“对不起,让你置身危险之中,又没有保护好你!”

    云舒柔声道:“你不必自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何况你还救了我。”语罢,她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穆风神色凝重:“不要问,今后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云舒,你一定要忘了这件事,就当从没有听过!”

    云舒惶惑地点点头。

    但穆风的神色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他定定地看着云舒,眼中情绪变幻,像是一道难解的谜题。云舒还没读懂他的眼神,穆风却突然转头望着茫茫水面。

    流水湛湛、芳草萋萋,眼前风景宁静而冷清,令云舒觉得莫名的伤感。大风忽起,落叶纷飞,有的落在地上、随风翻卷,有的随流水而去。

    穆风收回了目光,他的双眼如深潭一般宁静无波,方才那些难解的情绪如重新沉入水底的鹅卵石,再也无法探知。他再次道歉,但感觉跟刚才完全不同:“原本是想请你帮个忙,没想到却让你无辜受累,对不起。”

    云舒心中一紧:“帮忙?可是你刚才……”

    穆风打断了她的话:“我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告白,所以请你先陪我排演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还安排得不够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是我太大意,连累了你,以后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这一番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云舒浇了个透心凉。那样温柔的眼神,深情的话语,原来不是真的,居然是一场排练。穆风,他是不知道云舒的心意,才会毫无负担地请她帮这样的忙,还是明明知道,却不在意她的感受?

    云舒无法判断是哪一种,但穆风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这一点是确定的。而自己,却信以为真了,真是难堪。云舒有些气恼,与其说是对穆风,不如说是对自己:“排演的效果,你可满意?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穆风立即跟上:“我送你。”

    云舒脚步不停,只想立刻躲得远远的:“不用,我认得路!”

    这样硬邦邦的拒绝,穆风似乎没有接收到:“万一对方还有后手呢?你一个人回去,要是发生什么事,岂不是我的过错?还是我送你回去。”

    云舒咬牙道:“你果然虑事周全,那就劳驾了。”

    一路无言,直到看见自家小楼,云舒长出一口气:“谢谢你送我,我进去了。”

    穆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云舒快步穿过小院,一口气跑上二楼书房。

    窗扉半开,正对着院门。云舒默念着不看不看,最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穆风已经走了,门外空荡荡的,几瓣落花被风吹起,低低地打着旋,像从巢中跌落的雏鸟,奋力拍打着翅膀。

    这一天过后,云舒就再也没见过穆风。只是时常听昔日同窗谈起他,说他与护国寺的智远禅师谈论佛法;与贺思言、孟千章等诗人举办诗词雅会;山间狩猎,他与周雅南比试箭术,把弓箭输给了她;宫中夜宴,他与礼部尚书之女陈嘉仪合奏一曲;他三次登门,向书法名家管彤夫人求一幅字;他为清韵坊的婉音姑娘谱了新曲;时而与文士才女诗词唱和,时而与民间男女踏歌起舞。

    魏思齐大为不解:“穆风在书院用功得紧,都觉得他领了差事会好好干,谁知他玩得比我还疯。难不成也是没了管束,可以尽情撒欢了?”

    安运熙对他的措辞嗤之以鼻:“这叫诗酒趁年华。”

    穆风继续诗酒趁年华,逍遥度日。云舒接到了秘书省的任职文书,任秘书郎,掌典籍藏书,正合云舒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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