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舒洗漱更衣完毕,穆风才上了马车,命护卫驾车离开,斑斓的秋叶从窗外快速闪过。

    云舒早就等不及要问个究竟:“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穆风的目光像一幅轻纱,温柔地将她覆盖:“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是你哥哥找到你的。他见你深夜还没回家,就带着猎犬去找你。”

    他的神情如月下白梅,温柔隽永,却隔着一层夜雾。而云舒想要的,是霁月当空。

    “昨晚我扔了……”她顿了顿:“扔了个香囊在地上,是想给哥哥留下线索。后来我听见他们说,香囊被送去了什么人府里,那就是抓我的人吧?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来救我的人是你?为什么你来了,他们就肯放了我?这些人和怡然亭那些杀手,是不是都属于同一个组织?‘千军万马,刃树剑山。’,这个组织是不是叫‘千刃’?”

    穆风有些意外,随后叹了口气:“云舒,你不用担心这些。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云舒定定望着他,固执地想要吹开遮眼的夜雾:“好,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上次在怡然亭,你要拒绝我?这次,又突然接受我?”

    穆风无奈地笑了:“似乎我不回答前面那些问题,就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

    云舒认真地说:“穆风,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成为你的拖累,我也想守护你!那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如果真的不能说,也不要虚言安慰。”

    穆风神情震动,眼中涌上复杂的情绪,像是看着眼前人,又像看着远方,看着过去或未来。

    一枝红叶探进车窗,又呼啦一声弹了出去。枝叶折断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静默,穆风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你应该知道和我在一起,将会面对什么。你有权利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做选择。”语气平静,语意却凝重。云舒觉得仿佛置身稠密湖水中,一句一涟漪。

    “你一定听过父王和母妃的故事,大概也感叹过深情遭天妒,红颜多薄命,却不知人心比命运更加莫测,世人以为的天灾,其实是人祸。”

    “世人都以为,母妃是积玉山中普通民女,有幸被逸亲王看中,一步登天。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实际上,母妃的出身非但不低,反而尊贵得令人畏惧。母妃闺名凤于飞,是凤语部凤氏家族的人,是大祭司之女。”

    云舒震惊到失语。凤语部,上古时期最古老最强大的部族,部族联盟之执牛耳者。凤氏家族是凤语部最尊贵的祭司家族,其家主同时担任凤语部族长与大祭司之职,传说中可与万物之灵对话,可驱策百兽,被尊奉为神之子。皓天开国之前,凤家是实际的掌权者。

    可是没有谁能永踞权力之巅,几千年间江山翻覆、王权更替。凤家也几经沉浮,被残杀、被驱逐,被安抚、被收服,当初的显赫家族逐渐式微、后人隐居山林不知所终,本该被世人遗忘。谁知恰恰相反,凤家在彻底衰落后,反而被百姓推上了神坛,百姓始终认为他们与鸟兽沟通的能力是神灵所赐,认为他们是神的后代。这种说法流传甚广,以至于历代皇族都不敢对这个没落家族掉以轻心。凤家后人一旦入世,若不能为帝王所用,就必然被除去。

    阴霾一般沉重的悲哀压在心头,云舒的声音低得像将落的雨滴:“逸亲王,一开始就知道王妃的身份吗?”

    穆风微微点头:“知道。他们两情相悦,觉得没有什么比长相厮守更加重要。两人隐瞒了母妃的身世和姓氏,假称她是积玉山中猎户之女,名唤于飞。随后,他们结为连理,那是至德二十八年。第二年……”

    穆风突然顿了顿,神色暗沉若黑色的海。云舒屏声静气看着他。她本是担心穆风,想知道是什么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没想到却掀开了他心中旧伤。正不知如何是好,穆风却已经接着说下去了,语声低沉冷冽:

    “也就是至德二十九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所谓的‘希铭逆案’,太子君希铭被指控意图鸩杀君父、谋夺皇位。事败后在狱中畏罪自尽,太子妃姜令仪自知无幸,携幼子君言桢服下毒药,并放火将太子府烧成焦土。太傅钟起元上书为太子喊冤,被削职流放,死在途中。其亲族与太子亲族一同获罪,或罚没为奴,或流放边地。”

    说到这,穆风又停了一下,再开口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嘲讽:“不久以后,至德帝驾崩,端亲王君希铖即位。好在这些事情,都没有波及逸亲王府。”

    没有波及,为什么要说起这些?还有他的神情语气,似乎面对着被尘沙掩盖的秘密。云舒心中一动,一个惊人的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穆风毫无迟滞地说下去,像是从没有说过刚才那一段话:“当时,整个逸亲王府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因为母妃腹中有了父王的骨肉。

    “第三年,新帝改年号为永昌。就在这一年正月,他们的儿子出生了,与当今太子一样为言字辈。他们为他取名言朴,取见素抱朴之意。

    “也就在这一年,母妃身份暴露。那天,永昌皇帝率皇族重臣御苑秋猎。众人分散开各自狩猎,父王母妃和几个重臣伴在帝后左右。有杀手以响炮惊吓野牦牛群,上千头牦牛从山坡上狂奔而下。皇帝亲卫也无法阻挡受惊的牛群,十几人瞬间葬身尖角重蹄之下。母妃不忍众人受难,也担心父王安危,上前安抚牛群,狂暴的牛群顷刻间温顺下来。众人死里逃生,母妃的能力与身份却再也无法掩饰。”

    云舒仿佛看见那一幕:山崩一般席卷而下的野牦牛群,踏得大地都瑟瑟战栗。女子立于众人之前,手臂稳稳抬起,喃喃低语。她为众人铺就生路,却让自己走上了末路。云舒不忍地望着穆风。说起这些,他一定很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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