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神出窍,瞬息千里。

    江都城虽大,从洞庭湖到怀右朱家,却也不过片刻即至。

    只是方至朱家门前上空,忽闻一丝熟悉的异香扑鼻。

    江舟元神便当空顿住,朝下方看去。

    巷角一株老榆树下,正立着一人,抬头微笑着看着他。

    头戴高冠,身着朱衣,仪容甚伟,如夜中皓月,徐徐清风。

    “张兄?”

    此人正是那曾化身灌园叟的地仙张文锦。

    江舟微感讶异,落了下来,现出身形。

    “张兄不在洞府享仙福,何以在此?”

    “呵呵,内子想念家中亲友,便与她一道回来探望,偶闻江兄之事,故而赶来。”

    江舟心念微转,便目露恍然:“瓦棺寺住持大师,是张兄请来的?”

    张文锦笑着点点头:“张某心有所感,知道那金顶老僧现世,便仗着昔年一丝情分,请瞽目大师代为调解。”

    他摇摇头,无奈一笑道:“本想亲自助江兄一臂之力,但我虽是地仙之体,却久居尘世,受尘毒所侵,一身道行,十分只余五六分,”

    “而且那金顶尊者非同寻常,纵然是张某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敌。”

    “地仙地仙,虽沾了个仙字,但到底是旁门取巧之道,比不得佛门正果,还请江兄见谅。”

    江舟闻言,心中疑惑解去几分,摇头道:“原来如此,张兄严重,若非张兄仗义,江某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张文锦摇头笑道:“我知江兄出身高门,当有应对手段,还要请江史莫怪张某擅自插手。”

    不管他是气还是真如此想,这份情分江舟是要承的。

    不过如此情分,口说无益,只能记在心中,日后再寻机偿还了。

    江舟不再纠结,问道:“张兄在此,是等候江某?”

    张文锦笑了笑,反问道:“江兄是要去朱家?”

    江舟面露异色:“张兄想阻?”

    张文锦摇摇头:“看来朱家今日难逃血光盈门。”

    江舟淡淡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张文锦正色道:“江兄,你难道不觉此时有些不同寻常?”

    “哦?”

    张文锦叹道:“张某在江都多年,虽只为一灌园叟,但终究是活得够长久,所见所闻,也非常人能及,”

    “怀右朱家,近千年书礼传家,世家习气难改,难除积腐,有种种不肖之事,实为寻常,”

    “只是撇开朱家积腐不谈,近千年家传之蕴,又岂会如此轻易便败于兄之手?”

    “不是张某轻视江兄,只是江兄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江兄颇有侠义之心,但也非无故生事,仗势凌人之辈,你与朱家本无瓜葛,怎的短短几天,就与朱家成了这般水火之势?”

    “退一步说,纵然此为偶然,但朱家若想对付江兄,实有不少手段,不必显山,不必露水,怎会如今日一般,如此激烈,不留后路?”

    江舟目光微闪。

    张文锦此言,倒是半点没有错。

    看他模样,应该并不知道其中曲折。

    但回来探个亲,道听途说下,依然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来。

    果然不愧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

    江舟早知道幕后有人操纵,其中肯定有帝芒一份。

    他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袖手,否则有朝廷出面,朱家和自己都闹不起来。

    另一方江舟虽有猜测,却不能肯定。

    与朱家对上,固然是因心中尚有不平之气。

    却也同样有顺势而为,看看其中究竟的意思。

    这些话,却也不便在此时与张文锦言说。

    当下一笑,对张文锦的言语避而不答,笑问道:“张兄,那瓦棺寺住持,究竟是什么来历?”

    张文锦见状,知道自己劝说无益,暗叹一声,说道:“张某早年与瞽目大师有过几分交情,他倒没有别的来头,便是瓦棺寺中,普普通能一个老僧罢了。”

    眼见江舟满脸不信,笑道:“江兄不必怀疑,瞽目大师自出便在瓦棺寺,拜了上代瓦棺寺住持了师,”

    “他天生瞽目,上代住持大师为免他日后受此累赘,不得宽心,便以瞽目为其法号,就是为了让瞽目大师自小直面缺陷,”

    张文锦摇头叹道:“说起来,瞽目大师也不负所望,此僧说普通也普通,说不寻常也不寻常,只因他从不修行,但他心性之纯粹,却是多少佛门高僧大德也难及的。”

    江舟也不由点头。

    这住持老和尚给他的感觉太怪了,但无论如何,在这老和尚面前,他竟生不起半点不敬之心。

    一个毫无道行修为的人,竟能给他这样的感觉,简直让人怀疑,他就是以凡人之身行于世间的佛。

    张文锦朝江舟笑道:“瞽目大师虽无道行,但张某却知,瓦棺寺中,有一件奇物,纵是那金顶尊者见了,也必然不敢造次。”

    江舟目光微动:“那口泥棺?”

    张文锦点点头:“那口泥棺。”

    没等江舟发问,他就继续道:“这泥棺来历,张某也不甚了解,只知此棺乃千余年前,一砖一瓦建起瓦棺寺那位苦行头陀带来,”

    “世人皆道,那苦行头陀是因留恋江都人杰地灵,方才在此建寺立庙,”

    张文锦摇头道:“却不知,那头陀建立瓦棺寺,却是为了这口棺。”

    “张某当年也曾数次问询,只是头陀至死都没有说出来,他死时,还是张某为收殓下葬,也是有着这份香火情,张某才敢厚颜请出那瞽目大师。”

    “原来如此。”

    江舟心中有些失望。

    看来,他心中的迷团,也只有去寻那瞽目住持,方能解开了。

    “走水了!”

    “不好了!走水了!”

    正当此时,一阵呼喊之声传来。

    江舟抬头便看到朱府之中,一阵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暗道一声“不好!”

    元神掠空。

    张文锦张了张口,又停了下来,摇头一叹。

    再说江舟朝着冲天火光之处掠去。

    在半空中,便看到朱家绵延广厦深处,火势自一座花厅之中迅速弥漫开来。

    不过是断断片刻,那座花厅便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

    熊熊烈焰之中,有一苍老人影浑身浴火。

    似乎发现了江舟的到来一般,发出苍凉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小辈!”

    “君子不惧死,而畏无礼!”

    “老夫虽败,死则死矣,却非败于汝手!”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夫为君死,为大稷死,死亦无悔!”

    “汝虽胜,日后可能无悔否?”

    “哈哈哈哈!”

    一阵苍劲畅怀的大笑,从烈火之中传出,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哼!”

    江舟冷哼一声。

    他心中颇为不爽,不过这老鬼宁愿自焚,也不愿死在他手下,这是他所料不及的,也拿他没办法。

    老鬼,死就死了,还跟我装忠良?

    等着,不把你们这些老东西玩的玄虚一一揪出来,我让你死也死得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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