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还很简陋的祈福台,今天早上就被装扮点缀起来:

    祈福台周围火把通明,东西南北四向各有八根白塔石柱,宝塔柱头坠下无数萨满彩幡,石柱间以风马彩旗和转经筒连接,将祈福台包围进方形空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给整个祭祀祈福仪式都带了一丝神秘!

    他朝高处眺望,祈福台正中放置三面萨满皮鼓,中间鼓面大如水缸,两边鼓面小如脸盆,郑原定睛细看,每一面皮鼓都异常精美华丽!

    雪白的鼓面用高原色带装饰着四层同心圆环,中心圆环中有一颗金属色的萨满树,曲折连环的枝杈代表萨满最原始的自然信仰;二层圆环内是代表金木水火土的彩绘图腾,闪光的金子、燃烧的火焰、奔腾的江河、茁壮的林木、厚实的土地,这些原始信仰中的世界元素,像信徒一样环绕着萨满树。

    三层圆环描绘着跟萨满有关的自然动物——狐狸、白鹿、黄鼠狼、青蛇、刺猬,无数生动灵活的动物刺绣附着其上,随着鼓面的震动不断颤抖,就像被皮鼓赋予了新的灵魂;四层圆环是最后一层,只见八只拖着长尾的白鹰展翅翱翔,白鸟是萨满信仰中的神鸟,它们代表与邪恶做斗争的神灵。

    郑原盯着皮鼓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李凯门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不注意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呦呵,你们来了,我们要等启明星亮起才能出发,你们不再进去睡会儿!”

    元迦曼穿着她的萨满巫服故意冲我们调侃几句,清脆的嗓音在面具中变得神秘低沉,带有让人注目的无尽力量。

    “切~我们还睡呢,这不是被你吵醒了!您要是少敲会儿,我们还能多睡会儿,咱别敲了,行么,姑奶奶~”

    李凯门是真困,说一句话打几个哈欠,元迦只顾得意当然不愿意答应:“那可不行,萨满祈福,误了吉时可不好。”

    她说完这些把鼓锤交给身后的小女孩,嘴里嘀咕祈祷经文,祈福台下的萨满巫女们忽然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一起在空地围成圆心方阵,跟元迦曼一起随着鼓面银铃舞动身体。

    老爹说过远古时期是没有观赏性舞蹈的,所有的舞蹈都要为祭祀和祈福而服务,所以在华国古文化中,舞蹈的“舞”通“巫”,意思是祈福长天、祝祷消灾!

    萨满的原始信仰在舞蹈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在郑原看来巫女的祈祷动作借鉴了自然动物的行为,他才看到一半就已经在祝祷舞中看到虎之俯仰引腰、鹿之引项反顾、猿之攀物自悬、鸟之翘足展翅、熊之雪地抱膝,甚至连狐狸双蹄拜月的样子都有,充满野性又具有力量。

    此时的元迦曼褪去任性,犹如雾凇山林里的精灵在祈福台上不断舞动!

    这些祝祷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人与自然相辅相生的依存关系,就在他欣赏这异域祈福仪式时,耳边突然又闯入杂乱无章的顿挫鼓点,转头一看,李凯门和格勒把观测站里那口大铜锅给搬出来了,鼓锤一打,地动山摇。

    “你别给我添乱,你把我鼓点都敲乱了,停~~”

    元迦曼一个鹞子翻身来到台下,想抢李胖子手里的鼓锤,她再灵动也抢不过李凯门一百多斤肥膘,两个人你追我赶,在祈福台下追着跑,李凯门一边跑还一边敲铁锅,铁锅的响声混入鼓点,让萨满巫女们阵脚大乱,彼此踩着衣裙摔了好几个狗啃泥,四仰八叉扭结在一起。

    “哈哈哈哈,巫女不是能预知未来吗,怎么还摔了个狗啃泥啊~”

    李胖子眼见巫女们摔倒,看着自己的得意杰作哈哈大笑,元迦曼眼瞅着祈福仪式被毁,狠狠白了李凯门一眼,飞身把鼓锤夺走,扔了好远。

    “迦曼,外面怎么那么吵啊?”

    他正打算继续敲铁锅,古丽婆婆拄着拐杖从萨满小楼走出来,她冷咳一声,巫女们赶紧整理好祭祀服站在一边。

    “你们这些外乡人,不了解高原习俗这不过分,可要是不尊重我们的习惯,那就不用再跟我去达温逊湖了,到那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我们不欢迎你们。”

    古丽婆婆估计早就听到外面动静了,只不过事情不严重她不用下场开撕,眼见李凯门把祈福仪式搅和了,她要不出来,别人还以为老神巫是个病猫呢!

    “古丽婆婆,您别介意,我朋友从小缺根筋,我这就把他拉回去。”

    郑原怕老萨满真的不让他们去圣湖,吓得赶紧把李凯门的铁锅夺走,duang一声砸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他看着老萨满婆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腹诽真他娘吓人。

    “好了,重新祈福,我看天就要亮了,可千万别耽误了行程。”

    元迦曼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儿,把中断的祈福仪式续接起来,李凯门还在为好哥们郑原说他缺根筋生气,一早上都闷闷不乐。

    巫女们伴着萨满皮鼓继续祝祷,在那抑扬顿挫的铿锵鼓点中,一轮红日从霞色天际氤氲而出,他们跟着萨满巫师折腾了大半天,终于驾着马车驶向达温逊湖。

    马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往前走,站在远处的山腰看,山下人耳形状的内陆湖就是达温逊湖,从泰坦山奔涌下来的雪山融水源源不断注入湖泊,给这片湖泊带来湛蓝清澈的活水。

    无风吹拂的湖面像一面镜子倒映天际苍穹,云彩似乎在湖中游动翻涌,湛蓝天际偶尔略过几只翱翔展翅的白尾海雕!

    “到了,我们赶紧下去吧。”

    他们把马车停在距离达温逊湖不远的眺望平台,徒步走到湖泊滩涂地带,小神巫的阿婆古丽唐陀已经梳妆打扮,穿着更为隆重的鸟羽萨满服,带着巫师来到萨满神树周围。

    这里的“神树”可不是真正意义的树,郑原眼前的神树实际上是一个青铜木桩打造的大型景观树:一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被白石基座牢牢固定,巨大枝干呈放射状向外伸展,枝干之间绑着无数叶状青铜片,不断有云朵、海浪、鸟兽等图案闪现。

    经风一吹,树顶八条彩色经幡随风飘扬,铃铛铃铃作响!

    这里早早就聚集了一群身着萨满服饰的巫师,她们各自带着青铜面具,围着中间一颗巨大的神树念着咒语。

    “滴滴滴……滴滴滴。”

    郑原听着铃铛的声音正在入神,他突然看到普旺嘉错迎面跑过来,脸色恐怖冲他叫喊:“喂喂!郑原,赶紧躲开,你背后有东西~”

    看着普旺叔急促的神色,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郑原突然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神秘人的手臂很明显扒着他的肩膀,郑原翻了个白眼,一把打掉他的手:“李胖子,你别闹了。”

    他正想骂人,却发现李凯门和格勒目光担忧冲他嚷嚷:“老郑,快离开河边,你……你……你后面~~”

    奇怪,身后的人不是李凯门那会是谁,郑原感受到脑后的人越靠越近,后背汗毛不自觉耸立,抄起手里拳头打过去。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郑原瞥见后背之物的刹那间吓得浑身冒冷汗,身后站的就是祈福台那具怪尸,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它空旷的眼窝,眼珠早已不明去向,只留下两个漆黑窟窿隐藏无尽诡秘,露在衣服外的猩红肌肉布满指头大小血泡,它们分泌的粘液弥漫着一股腥臊味道。怪尸明显没有疼痛触觉,从地面站起来掐住郑原的脖子,张嘴冲他咬过来!

    郑原被掐得脸如猪肝,眼神恍惚间看到怪物嘴巴呲裂到耳根,露出一幅尖利獠牙,那怪物的舌头很明显是活物,近距离观察,舌头就像是一朵浑身长满毛茸尖刺的巨型蒲公英,它恶心的眼睛盯着郑原,嘴巴一张开满嘴都是獠牙!

    “嘭嘭嘭!”

    正当它要咬过来之际,远处几声枪响吓得怪物从嘴巴窜出,猛地钻入湖中不见踪影。

    普旺嘉错拿着猎枪从远处跑过来:“你没事吧,幸亏我长了个心眼,去小神巫家里看了一遍,那怪尸不在祈福台,肯定是来找你们了。”

    郑原惊魂未定看着平静的湖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那只怪物,冲着普旺叔连连道谢:“没事,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刚才只顾着观察这只怪物,连跑都忘了,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现在就跟这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一样恶心。”

    李凯门跑过来调侃,朝着郑原心口打了一拳:“哎呦,是忘了跑还是吓得走不动道儿了!”

    郑原揉揉心口,目光忧虑问道:“普旺村长,那这具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置,万一他再复活就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普旺叔知道这怪尸的习性,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它会逃走,可转念一想普旺嘉错只是个普通牧民,他的这种想法旋即消散,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普旺嘉措叹了口气:“哎……最近怪事频出,村里越来越不安全了,这具尸体咱都没弄明白是不是人,既然他嘴里的怪虫消失了,那再逃走的可能性很小。”

    “哎,你们看湖里面是不是又飘出来一具尸体。”

    郑原正和普旺嘉错聊天,李胖子又一惊一乍出声,他们看向远处,的确有一个东西在飘过来。

    “你们小心,说不定也是这样的尸体。”

    他们在格勒的保护下向后倒退,普旺嘉错一个人将这具尸体拖上岸,果然跟前天见到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尸体捞上岸的瞬间,皮肤就开始变得透明,粘液随即分泌出来。

    “怎么又有一具同样的尸体。”

    元迦曼跑到他们身边,众多萨满巫师也围上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哼~”

    古丽唐陀婆婆在人群冷哼一声,巫师们立刻让出一条路,她慢慢走过来抚摸着尸体的额头,念了一会儿咒语:“这具尸体是被众神遗弃的侍者,从遥远的昆仑山脉远渡而来,我们为表尊重应该将其火化使之灵魂升天。”

    古丽婆婆语毕,巫师们得了主意,将两具尸体抬到篝火旁边,不断吟唱着萨满歌谣。

    尸体里的怪虫在烈火中剧烈翻滚,郑原不敢相信,刚才还处于深度死亡状态的尸体,像虾米似的不断抖动痉挛,嘴里口吐白沫钻出一只恶心绒毛兽,它一溜烟钻入篝火,呼啦一声剧烈燃烧,那些尸体迅速腐烂成灰。

    …………

    晚上,篝火旁,柴火噼里啪啦在院子汹涌燃烧。

    三个人和元迦曼坐在观测站院子里,火热温度炽烤着他们身体,即便如此也驱散不了内心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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