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王婆安葬那天,彩娇的身体基本上恢复了,她要跟刘福禄去祭拜王婆,其实她目的是想打听打听花葵在什么地方,她要找到他在他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告诉他真正的彩娇降生了。

    她还想故意跟她要她需要的这个东西,他不是给她去挣钱买这个东西了吗,她要看看她给她买了多少,是不是真的不忍心看着她因为吸不上这个东西所犯的痛苦。那样她才真正能了解他对她究竟怎么样。

    越是在这个时候她才越想念为她而离家出走的花葵,这才是他这个真正的媳妇想念他的,原来的那个不是,原来的那个就是个大烟鬼,让人唾弃鄙视的大烟鬼。

    自那日离家出走后再没有他的音讯,他说是去找师父靳义堂了。那是她烟瘾犯了的时候,她那痛苦的挣扎让花葵束手无策,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任何能给她买那东西的资本了,只有看着她那个痛苦的表情。

    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还养什么媳妇。

    当时彩娇主动提出来要他下决心帮她戒掉这个烟瘾,也是要他将自己捆绑到窑子里的那棵柱子上。

    最终花葵没有下了那个决心,还是到外面想办法给她买来让她吸了。最后又给她放下一些就离家出走了,说是要找师父上戏班给她挣钱。

    刘福禄没有跟彩娇说靳义堂的事情,彩娇要到新宅去祭奠王婆刘福禄没有反对,相反他是乐意让她去的,他要让那些吸大烟的烟民看看彩娇是怎样被戒掉那个烟瘾的,归根结底还是他刘福禄的功劳。

    他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决定,他要照搬他在彩娇身上的这个做法,他要将自己庄上的那些卖妻卖女的瘾君子给他们将烟瘾一律戒掉,他现在是保长,他有权管他们。

    彩娇到了新宅并没有见到靳义堂,她也不好意思问刘福禄,刘福禄看出来了就告诉她靳义堂他们不知去向,也许是花葵跟他们在一起,出外谋生去了吧。

    彩轿似乎很失望,就像一个看不到母亲的的幼儿,伤心的泪在心里流淌……

    王婆安葬后,刘福禄决计要回庄上了,看到彩娇跟彩芬她们都是女人家就有点不放心,彩娇是才戒掉烟瘾,身体还很虚,彩芬跟靳义堂的女儿住在这个深宅里他更不放心。

    现在靳义堂不在,王婆又去世了,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们而去。

    “跟我回河口庄吧,他们回来后再把你们送回来。”刘福禄跟她们说道。

    东家亲口说了,她们还有不愿意的吗,现在彩娇戒掉烟瘾了,心里那个轻松就别提了,她才不愿意一个女人住在那个土窑子里面让那些烟民或者那些闲散的野男人去招惹她。

    现在可不是花葵刚刚撇下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了,提起那个时候她就浑身凉飕飕的,她想把这些往事通通给忘掉,她要离开那个让她伤心又绝望的地方。

    彩芬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个深宅子里,这不是王婆还健在的时候,那是王婆给她们壮胆子。如今王婆走了,当家的又不知道去哪了,她跟小女儿能在这里生活吗。她也听说这新宅闹鬼的事情,她也害怕。

    刘福禄赶着的骡子车也正好能坐下她们三个,走的时候跟栗永禄交代了一下说:“新宅就托付给你照看着点,等靳义堂回来她们就回来了。”

    栗永禄道:“放心走吧,你是个大善人,谁还敢到你的宅子里捣乱,那是他不要命了。”其实栗永禄的画外之意就是说,那宅子里的脉气也只有你刘福禄能经得住,谁进去还不被活活地给抬出来。

    栗永禄不像刘福禄不相信那些脉气鬼气的,栗永禄是最能讲究的一个人,因为王婆在新宅子里停殓没有过三道门抬出来,就在新宅里做了超度,师爷就在他面前说这宅子又要闹不净了,阴气都在宅子上空罩着,别说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些话把个栗永禄给吓得几乎尿裤喽。其实这是师爷故意在栗永禄面前编造的,就是为了能显出他的能耐来,在镇子上能呼风唤雨,也只有镇长能把他的话给当成回事宣传出去。

    离收秋渐渐近了,齐刷刷的庄稼开始变干变黄了,随着秋风哗哗作响。

    山来正在河岸上麦场牵着驴拉着滚子碾秋场,那驴是刘福禄父亲手里就留下来的,当初还是个驹子,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被山来喂得滚瓜溜圆的。

    驴的眼上被一块黑布蒙着,转场的时候滚子“吱呀吱呀”地响,驴子前后蹄子也是一抖一抖的就像被惊了似的。

    山来对这活是够老练的,他根本不在乎驴的那个蹦跳的样子,他闭着眼悠闲自得的还在哼着曲子。

    春季里个相思艳阳那个天,东风摇曳垂杨柳,自是那个怜。

    春风吹来桃花香,春光在眼前,玉人怎不见?

    ……

    夏季里个相思暖日子个长,清水碧波戏鸳鸯,穷汉那个当。

    岸上妹子嫩梳妆,泪如黄河水,点点湿衣裳。

    ……

    秋季里个相思秋风那个飘,梧桐叶落枯枝稍,心尖儿那个伤。

    遥望银河渡鹊桥,孤雁声声怜,寒虫唧唧叫。

    ……

    冬季里个相思朔风子个吹,雪花飘飘措梅开,过不去的坎。

    寒窑卷曲孤影悲,窗外寒风萧,候鸟不再归。

    ……

    刘福禄的马车已经到了河岸上,山来才从似梦中惊醒,见东家的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子,以为是东家又跟在逃荒的时候那样回来就带着妻妾,便将驴子拴在石磙的木框上,朝东家过来帮着卸车。

    “就在东圪联腾两间上房,收拾干净,让她们仨住。”刘福禄跟山来道。

    东圪联是刘福禄才买的一家上好的房子,前后两院子,前院是主房,五间堂楼,东西有配房,后院有碾磨房,牲口饲草房,仓库等。

    现在只有山来一个人住在里面,两头牲口在后院的草料房,为了饲喂方便,山来就跟牲口住在后院。

    东圪联跟他的四合院是近邻,房子的主人也是逃荒走后再没回来,同族的长老就先把房子卖给刘福禄,等日后房主人回来再说,一般情况下房主人是不会再回来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多是饿死在外面了。

    傍黑的时候,山来把东圪联的两间屋子收拾妥当就到东家上房回报,见那两个女人正在跟刘氏(桃杏)唠家常,自赵英子去世后,刘福禄就续弦了,桃杏自然就占了刘氏这位子。

    现在桃杏也快给刘家添人进口了,隆着个肚子每天端坐在炕上不出门,她跟赵英子不一样,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三寸金莲小脚女人,不会出门像赵英子那样去唱戏。

    山来见东家不在问道:“东圪联上房收拾好了,东家呢?”

    “东家上庄社了。”

    “山来爸,山来爸。”身后有人叫。

    山来扭头看,见保童、保禅姐妹俩,似是从学堂下学回来了,跟山来俏皮惯了,不分个大小。乡学正式开业后,刘福禄就将两个女儿送到了学堂,女子进学堂,这在乡里还是稀罕事。

    山来卸车的时候刘福禄就往庄社去了,他是保长社首,走了好多天了,怕乡民找。果然保甲回报,庄东头叫刘七刘三槐的两个烟民偷摘了张大户张先民的罂粟果,要送他到官府坐牢。

    刘福禄问这两个龟孙子哪了,保甲说跑了,现不在庄上。

    刘福禄正想找个烟民开刀,让他们尝尝他的厉害,要是像彩娇那样能帮他们戒掉那个烟瘾,那才是他担任这个里保的能耐。

    “找到这两个龟孙,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道。

    “戒烟?”保甲还没有听说过戒烟这两个字,这保长才走了几天,就敢说给烟民戒烟。

    “戒烟!”刘福禄重复道:“戒鸦片烟!”

    “都说是想戒烟都没有戒掉,保长哪来的戒烟药啊?”保甲问。

    “不用什么药,就是要这个天气,七天!”

    “七天?要是七天就能戒掉烟的话,我的兄弟就是想戒烟的,他能不能算一个?”

    “能算!主要是那些为了吸烟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的烟鬼,狠劲给他们戒掉!”

    “那可有的是。”保甲是随口答应保长的,他不相信保长说的会戒掉烟。

    “明儿清早通通把这些人找来,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还是说,语气硬邦邦的。

    刘福禄这个决定就像响了一颗炸雷,在全庄真是惊天动地的,连几个大户都想不通刘福禄说的是醉话还是疯话,他凭什么能戒掉那些烟民的烟瘾,他们想,假如人人都能戒掉烟瘾的话,上面还提倡种植罂粟干什么?

    当天晚上,刘福禄到了乡学见到师尚先生,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还将如何给彩娇戒掉烟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师先生也了解一些戒掉烟瘾的办法,但是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还会出人命。他知道刘福禄也是一番好意,想为乡民做一点实事,就像办乡学那样。

    师先生给刘福禄出主意说:“开始先选些愿意戒烟的烟民,将你的办法告诉他们,还得签一份自愿书。”

    刘福禄理解师先生的好意,当初他就为彩娇的戒烟担心过,怕是自己适得其反,帮她戒不掉烟反而再害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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