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到了乡里,见到李三太,李三太便指派厨房做了四个菜,拿了一壶酒,斟了满满三杯说道:“刘班主倒不是什么稀了,在任时多见刘班主来乡里,却没功夫招待,现在身上没任了,即能促膝唠唠。”

    说着端起杯先递给刘福禄,赤岗见状急忙端起一杯,三人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李三太接着又斟满三杯,才开始说话:“这第二杯酒我要敬你刘班主育有膝下好儿女。”

    刘福禄没想到李三太先夸他几个儿女,一时接不上话茬,只是一边接过酒饮一口一边说着:“不敢,不敢夸”地应付。

    李三太道:“当夸啊,当夸啊。你看啊,咱刘保金金榜题名现在是地地道道的京官,两个女儿参加过义和团是巾帼英雄,保银、保顺这两个娃儿也争气呀。是你这个父亲大人教导的好啊。”

    刘福禄听李三太这样夸他,加上三杯酒下肚,已是兴奋起来,说道:“可让我怎说哩,都是咱游风约乡学教导的好啊,儿女们也算争气啊。”他看到赤岗也是参加过义和团的,现在是好好的,知道世道真的是变了,若没变的话,他赤岗敢公明大胆地在乡里出现。

    赤岗也拿起酒斟满一杯跟刘福禄碰一下,一饮而尽。

    “单不说女儿们的事情了,现在两个儿子这次回去连辫子都剪了,听说要革命了,这革命是个啥活吗,剪剪辫子就算革命?”刘福禄就是在乎最近两个儿子在庄上说“革命”的事,心里没个谱儿,才想着来这里问个端切。

    “清廷是真的要完了?”刘福禄亲自给大家斟满一杯。

    “清廷完不完就像我们头上这个辫子,搁在脑后,已经不成个体统,再将辫子盘踞在头上,压制的全身不爽快,如今大势所趋,大家狠狠心把它剪了,跟它一刀两断,剩一头溜光,通身快活。”李三太道。酒兴了,还比比划划。

    刘福禄不知道李三太话中的真正意思,但也听明白了这辫子的坏处,非得把它剪掉。其实李三太是指桑骂槐的影射,将头上的辫子比作清廷了。

    “天上出彗星,地上起刀兵啊。”李三太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用上党梆子腔调哼哼道:“不用掐,不用算,宣统最多二年半。明年都剪辫,后年种地不纳粮……啊。”

    “那您头上的辫子呢,是还没有革命呢?明年才剪呢?”刘福禄看到李三太头上的辫子好好的。

    “再让它长两天吧,迟早的事。”李三太摸摸脑后道:“我现在还是大清的官员,说白了还不是个革命党,现在就剪了出门瘆得慌,招人显眼”。

    “也就是说,是革命党才要剪辫子?”

    李三太忙给他斟酒:“喝酒喝酒,酒场上不再说论政事。”最终李三太也没有给刘福禄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说,刘福禄也听明白了八分,也就是说,这革命党就像当初的义和团一样,是个组织,是个革新的组织,就是这个革新的组织在提倡大家剪辫子,叫了个“革命”。

    赤岗才是这个“革命”里的成员,他是秘密加入了同盟会的成员,这个同盟会就是刘福禄想到的那个革新组织。

    那年赤岗要不是急于到京城找刘保金做这件事情,就不会匆匆离开租界不再追查刘保童、香黛她们的真相。

    宣统元年,赤岗由刘保金介绍认识了留学日本的山西同盟会会员上党襄垣县人孙宗武,并加入同盟会,宣传维新革命,组织反清运动。

    宣统三年十月,辛亥革命爆发,武昌起义获得成功。山西同盟会积极响应,为了应和太原起义便派孙宗武赴上党发动反清运动。

    孙宗武到了各县,通过进步人士,劝说各县知县,接受新委,当时未用一兵一卒,未发一枪,即达到革命的效果。

    太原起义失败后,赤岗受命来到游风约。

    李三太知道赤岗就是这个“革命党”,他虽然是卸任了,不问世事了,但对现在的世事他还是关心的,但是赤岗并没有告诉李三太他就是同盟会的革命党,所以李三太也没有当着刘福禄都得面说穿他。

    十一月,有一个组织在上党高平、长治县一带百姓中开始传递“鸡毛传单”,揭露该县豪绅罪状,号召民众聚会火烧土豪劣绅,要求免除亩捐、杂税,降低盐价等一切不合理负担。

    光绪三十一年,清廷废除科举,颁布新学制,大力兴办学校,士大夫阶层分新旧两派,旧的读书人自读自养,新制度为肄业学校之学生,由国家发给膏火或补助津贴不等,公家办理学校之经费来自百姓,使百姓负担加重,官厅借办学校名义,对百姓横征暴敛,百姓不堪其苦,一些管理学校的绅士借机会大发横财。

    起义队伍纷纷手拿干草点着火把,焚烧那些劣绅房屋,口号是:“绅士的家产房屋来自群众的血汗,群众有处置焚烧之权。”并将起义的队伍取名“干草会”。

    干草会烈火自高平开始向北迅速蔓延,势如燎原。

    赤岗来到游风约,见到这里的群众已经自发地组织起来,鸡毛传单已经发出。壶关县知县苏斯倬得到情报,连夜邀请该县贡生马天叙筹商应对策略。

    知县苏斯倬有他的先见之明,往南高平、长治干草会势如破竹,无法抵挡,已经蔓延过来,一场惨败不可避免。往北太原起义虽是成功,没多日清军又占领太原。

    针对现在动荡不定的局势,他这个清廷县令也不愿意被这帮由老百姓组成的干草会所俘虏,便想起了贡生马天叙,虽然他已被革职,却在壶关县一带甚有威望。只要这个马天叙出面,能稳住现在的局势,他想大清还能回转过来,这只是暂时的。

    马天叙是游风约一带晋庄人,庚子前的贡生,因包揽词讼捣乱滋事被革去贡生头衔,自改设学校以后从未参加过地方教育工作,深感不平,对学校大为不满。忽受县令破格邀请,又被县令增其貂皮缎袍一件,待以上宾,诚惶诚恐。

    时值隆冬,马天叙受此恩惠,感恩不尽,听了县令之意,便自告奋勇,星爷前往铁瓦岭说和。

    游风约干草会组织是由各庄社维首共同协商,公推壶关县城南黄山镇王明亮总理一切。

    王明亮是从高平、长治县干草会派来的,他是个大户人家,有钱有势,平身爱打抱不平,跟儿子王怀德组织了一支队伍参加了高平、长治县的干草会。

    马天叙为人平和,做事老练,秉性耿直,机敏善变,足智多谋,在壶关县方圆,官吏绅士多有敬畏,见到王明亮,二人相见格外热情,原来王明亮还是马天叙的学生。

    师父前来说和,大家一致欢迎,只要官府能答应大家的要求,也能化干戈为玉帛,不伤和气。

    马天叙代表县令答应了大家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只是大家对于那些靠剥削上面拔给学校的经费而为自己建堂造舍的劣绅要求给他们通通焚毁。

    群众们说:“近年来所加的一切捐税,都被主办学校的那些先生们所吞噬,应当烧掉他们的家产,以雪群众之愤。”

    马天叙思量一下只好答应了大家的要求。听县令大人的意思就是只要能顺顺利利平息了这场风波,不要让事态扩大就行,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但是谁该烧,要由马天叙跟王明亮决定。

    游风约乡民多系盲目附从,只要答应了眼前大家提出来的要求就行,只求税捐赦免,于愿已足,指挥大权全由马天叙、王明亮把握。

    马天叙暗中与县令苏斯倬互通声气,使县衙灵活把握局势,最终没有遭到干草会无端的攻击,化危为安。全县只有五户绅士被烧。

    五户绅士被烧后,县令承认的税捐如何豁免,并未公布于众,群众便聚集在县城附近的秦庄、四家池各庄,静候宣示。

    苏斯倬还想拖延,但迫于当前的局势不得不承认群众的要求。

    这次游风约干草会竟被马天叙的蛊惑利用使斗争有所转移。

    就在县令苏斯倬向外张贴出豁免税捐公告的同时,忽传清帝退位,帝制倾覆,共和告成。

    国民就像在睡梦中刚刚被唤醒,还来不及适应从窗户外折射进来的那一道刺眼的强光。

    几百年的大清留下来的东西就要被一种新的思想所替代,大家都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习惯在思想上根深蒂固了,以为这是大逆不道的子孙在跟祖宗唱反调,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这次革命,让人们在政治上和思想上开始获得了一次大解放。剪辫易服,要对大清强加在汉人头上的发辫剪去,谁若继续留辫子,便为大家所不齿。在服饰上,要求“务趋时髦”,“一切前清官爵命服,一概束之高阁”。

    人们开始学西方的文明、开化之时尚,接受西方的社会生活习俗,做新派人物,不做保守、顽固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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