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元诚奇怪的看着江鼎在屋中忙碌。自从他从天府回来,一直在屋中摆弄到现在。

    从屋中渐渐改变的气氛来看,甄元诚大概猜到,江鼎在搭建一个阵法,但究竟是什么阵法,却还不得而知。他毕竟不通阵法,通过望气术能探知阵法的功用,但从布阵走势来判断阵法的根底,非他所长。

    等了一会儿,江鼎起身,道:“行了。”

    甄元诚这才用望气术略一查看,神色一凛,道:“不错的隔绝阵法。”

    原来这个阵法如同屏障,将内外隔离,一切信息、声音、气息全部消除,就算在里面打雷,外面都听不见。

    甄元诚眉头皱紧,他自然知道江鼎非故弄玄虚,既然如此郑重其事的建立阵法,必有至关重要的事找自己商量。

    果然江鼎道:“叔父请进来一下。”

    甄元诚进了阵法,端坐一边,道:“怎么?可是会上有什么不对?”

    江鼎也坐下,道:“您听说过天机碑么?”

    甄元诚皱眉,道:“天机碑……什么?”

    江鼎又问道:“您想不起来吗?”

    甄元诚道:“没印象。怎么……我应该想起来么?”

    江鼎道:“至少甄家的人认为应该,他们叫我去开会,就是让我把这三个字透露给您,让您想起什么,再转告给我。这样他们就可以以逸待劳了。”说到最后,嘴角不免噙着一丝冷笑。

    甄元诚眉头紧锁,因为信息缺失,他不大懂江鼎的意思,只道:“是么?可是我对这三个字压根就没印象。”

    江鼎沉吟道:“那就是其中阴差阳错之故了。您回家之后,进过祠堂么?”

    甄元诚长叹一声,道:“进过。”

    江鼎道:“结果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甄元诚道:“也不怎么样。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进去之后,看到了列祖列宗的画像,看到供奉的青竹神物。但都没什么特别。我站了很久,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然后就出来了。”

    江鼎点头,又问道:“那么是您自己想去的,还是甄老祖带您去的?”

    甄元诚道:“说来也奇怪,是族长请我去的,说让我去给列祖列宗上一炷香。”

    江鼎合掌道:“这就是了。之前他们阻拦您进祠堂,是不想您想起什么。现在送您进去,恐怕是用得着您了,需要您想起天机碑和秘境的事情,偏偏您又什么都没想起来。他们还不死心,又把天机碑的事告诉我,想要利用我再试探您一次。”

    甄元诚道:“你说的不错,他们或许确实这样打算。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又算什么,怎能操纵天机?该是我想起的时候,他们千般阻拦,我照样要想起。不该我想起的时候,他们费尽心机,又有何用?”

    江鼎一笑,道:“这倒不是他们枉费心机,只是能让您打开心匣的东西,早就不见了。”

    他手指一松,一只陈旧的木签出现在指尖,“您对这东西,有印象么?”

    甄元诚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放大,仿佛一瞬间僵直。

    阵法中寂然无声,只见甄元诚如木偶一般僵立着,片刻之后,他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啊——”一声充满痛苦的惨叫声传出,甄元诚笔直的身躯骤然弯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江鼎也吓了一跳,虽然猜出了这是甄元诚记忆的关键,却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亏了事前布置了屏障,不然非把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招来。

    看到甄元诚痛苦的样子,江鼎也十分忧心,虽然觉得只是传承一些记忆,应当无妨,但这种事情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甄元诚真有什么闪失,他是后悔莫及。

    好在情况好转,甄元诚坐起身,停止了痛苦的呻吟,只是目光依旧涣散,江鼎知道这应该是记忆觉醒的征兆,不过这不是他本身的记忆,而是从木签中继承来的。

    这木签,本是甄行秋的东西,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甄行秋合着血吐出来的。

    那时,他还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什么甄行秋会突然吐出来。

    不过后来得知甄家“天机”一脉“传承”的时候,他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从各方求证之后,拼出了这么一条线。

    这木签是天机遗物,而且是含着神通的至宝。不过能从中得到机缘的,必然是有缘人。

    甄元诚当然是有缘人,他幼年只遥遥看了一眼,就得到了点星枪的传承。这种机缘来自于血脉。如果江鼎没料错,甄元诚才是天机一脉的直系血缘,整个甄家不过外来者,鸠占鹊巢容易,但想要掌握天机一脉的秘密没那么容易。

    而甄行秋,也算是有缘者,不过这个缘分不知道算幸还是不幸。

    甄行秋说幼年进过老宅子,从此发病,指的就是祠堂。在祠堂他不知怎的获得了木签的寄宿,但以他的绝道之体,又非天机血脉,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神通?从此寿命腰斩,人也缠绵病榻多年。

    虽然木签带给了甄行秋极大的不幸,但江鼎知道,它一定也给了甄行秋十分丰厚的回报,甄行秋能走到今天,木签居功至伟。只是甄行秋自己不说,江鼎也猜不出来木签给他带来了什么。至于和寿命与健康交换值不值,这更是只有甄行秋自己才知道。

    但为什么他一和江鼎见面,木签就吐了出来呢?江鼎也无十分把握,不过猜测可能是因为天心派的缘故。木签固然牵扯到血脉的传承,但更重要的还是天心派道统的传承。天机道是天心派七道统之一。

    就算江鼎是一介弃徒,身上应该还是有天心派的痕迹,木签感应到之后,从甄行秋身上脱出,到了江鼎手里。

    木签离开之后,甄行秋身上的枷锁松开,似乎身体好了一些。可惜太晚了。倘若他早些遇到江鼎,早点把木签吐出来,或许还有几十年寿命,而在油尽灯枯时遇到,最多延寿一年半载,于事无补。

    不过倘若他真的早就遇到江鼎,甄行秋就不会是今日的甄行秋了。

    遇到江鼎,对甄行秋之后的走向影响很大,但那木签本身对江鼎却没什么影响。既没有像甄元诚那样继承记忆,也没有像甄行秋那般折损寿命,只是像个普通的纪念品一样,留在江鼎手里。

    江鼎心想,或许是机缘未到。至于机缘什么时候到,亦非他所知。也许是当初甄师祖推演天机,推算到了他的到来,将木签交给他,赋予了某项使命。

    也正因为进过祠堂,掌握过木签,甄行秋才知道其中一些秘密。他正是拿这些秘密,和江鼎做了交换。

    其中一个秘密,就是关于天机碑的。甄家只知道天机碑有关于气运兴衰的大秘密,但他们所知,还不如甄行秋。甄行秋更清楚的知道天机碑里有什么。那是跟这枚“天机签”配套的东西,只有把两物合一,才能真正掌握甄云川留下的道统。若无江鼎手中的天机签,甄家就是去一千个,一万个人,也取不出来。

    除此之外,甄行秋还附送了一个消息,则是……

    “别去……”

    一直出神的甄元诚突然开口,声音飘渺而低沉。

    “他们要害我们。”

    江鼎回过神来,道:“您醒了?”

    甄元诚从茫然中苏醒,只是依旧脸色苍白,用手抵住额头,道重复:“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秘境那里去不得,他们要害我们。”

    江鼎一笑,道:“您说谁?甄家?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甄元诚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刚刚我想起了一些东西,混蛋——”他狠狠地一锤地面,道,“若按照他们叫我打开秘境的方法操作,我必死无疑。”

    江鼎吃了一惊,道:“他们不想打开秘境了?”

    甄元诚道:“不,能打开,只是牺牲了我……相当于把我血祭了——该死的!”他一向很少口出恶言,出枪虽然犀利,口舌却不犀利,这时骂了一句,显然是气急了。

    江鼎听了,也不由勃然变色。虽然早就猜到甄家会在甄元诚打开秘境后反水,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狠绝,想了想,不免冷笑道:“如此,您固然要死,他们却没动手加害,不算违背了誓言,好算计啊好算计。”

    甄元诚从愤怒中清醒,只觉得一阵疲惫,苦笑道:“当真是逼人太甚。看来他们都没心思利用我找天机碑了,秘境打开之时,就是你我毙命之日。”

    江鼎道:“不利用您,恐怕要利用我。您修为太高,他们必须顾忌,我不过区区炼气期修为,自然随人摆弄。您身死之后,我恐怕会被驱赶进秘境,替他们找天机碑,当然找到之后,下场可想而知。”

    甄元诚道:“他们疯了。明明可以两厢无害的事,为什么非要欺人如此?”

    江鼎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道:“我觉得……甄家的几个老家伙崩掉了。自从青柳散人那一劫之后,自从甄家注定从人榜中跌下来之后,自从甄奉常不惜扯下老脸对您谄媚之后,整个甄家就崩掉了,越来越往下-流走。或许真是气数尽了,国之将亡,妖孽丛生,或许就是如此。”

    他突然冷笑道:“所以会有更妖孽的人,亲手埋葬他们。”

    甄元诚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奉陪了,走吧。”

    江鼎摇头,道:“您既然继承了传承,里面有没有说,秘境中有非常重要,需要取出来的东西?”

    甄元诚一怔,道:“你还是要进秘境?”

    江鼎道:“您能够无损的打开秘境么?”

    甄元诚道:“可以。”

    江鼎冷笑道:“那您和我可以玩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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