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渐渐地月上中天,已经是三更半夜。

    宁邪真猛然睁开眼睛,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弹起。

    他抹了把脸上冷汗,叹道:“还是贪切了。”

    只听有人道:“人非草木,总有七情六欲,贪切乃是本性。你只吐一口血,便知住手,已经深得清净克制之意,无需妄自菲薄。”

    宁邪真回过头,见重明子坐在对面,打坐的姿势,膝上横了一把瑶琴,月光从他背后照来,让他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但即使身在阴影,也不觉晦暗阴沉,反而增添一种飘渺的神秘感reads;重生末世巅峰。

    宁邪真欠身道:“多谢先生引路。”这一谢,便有两层意思,既是指点他找到机缘,也是指点他破开迷障。

    重明子虚虚按了下来,道:“坐下,可有所得?”

    宁邪真正色道:“大有收获,我的剑气又纯粹了许多。看来离着真正的剑意不远了。”

    重明子点头,道:“这个年纪就有剑意的气机,很不错。来,听我弹一曲?”

    宁邪真道:“愿闻雅音,江鼎还没醒过来么?”

    原来江鼎的神色轻松舒缓,仿佛陶醉了一般,却还飘渺于物外,显然入定未醒、宁邪真不免担忧——那铺天盖地的剑意威压惊人,他到了筑基巅峰尚且难以持久,江鼎不过筑基中期,如何能够抵御那么久,还很轻松的样子?

    别是走火入魔了吧?

    宁邪真挂出忧虑之相,重明子却道:“剑意虽然强大,却还有相合与否这一条。你与这独孤剑意有七分合契,因此能坚持一整日,若是不合契的,金丹期也未必坚持这么久。”

    宁邪真道:“是。这剑意也纯粹无暇,与我修炼是一路。可是和江鼎并并非一路。我是七分,他是多少?”

    重明子道:“这个却是难以估计,就算是十分,这时候也该醒了。我看他和这剑意有缘分,不止是神合,更是如鱼得水。他想要参悟,就能参悟,想要醒来,就能醒来。现在不醒,应当是还要有所求吧。”

    宁邪真道:“求什么?莫不是要直接悟出剑意来么?”

    重明子道:“有可能。不过他沉进去,却拔不出来。有所思,却无所悟。老是往而不复,恐有沉溺之危,所以我要弹一曲,送给他。”

    宁邪真点头,又道:“没问题么?若不知他所求……”胡乱弹奏,岂不乱了他的心性?然而对方是深不可测的高人,宁邪真不好如此直言。

    重明子道:“无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说罢手指一扣,琴音自指尖泻出。

    琴音一起,宁邪真便觉得心中一轻,人虚飘飘的,眼前一阵朦胧。

    紧接着,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化,半边生机半边死亡的小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处山谷,花团锦簇,正是春日的好时光。

    这里再熟悉也不过。宁邪真叫不出这里的名字,却自然而然认得这里——这是他的家。云氏家族的栖息地中的一处小山谷。

    一群孩童嘻嘻哈哈的从花丛中钻出,都是他熟悉的人,弟弟,妹妹,还有其他的伙伴们。他们围住了自己纷纷叫道:“哥哥练剑,练剑法看!”

    宁邪真紧绷着脸,倒背着手,并不回答。

    一个女孩儿过来,笑道:“大哥,你练剑法,我给你编个花环带。”

    宁邪真还是不说话,突然拔剑,一道银光闪过,剑气纵横。

    他还未长成的身躯在花丛中舞剑,一袭白衣在姹紫嫣红中来去,片片花叶粘在他衣袖上,又被剑气摊开,四溅飞舞,如天女散花reads;[樱兰]我不是伪娘。而他剑中的肃杀也被春日的阳光温暖了许多,就像个山精木灵在花间舞蹈。

    刷刷刷——

    一剑斩去,两朵花盘骤然散开,片片花瓣落在他剑刃上。这一回却没散,他轻轻一横剑身,见红白二色的花瓣托住,在三尺青锋上敷了一层花毯。

    风吹起,吹起他身上,剑上的花瓣,吹起他额前鬓角的青丝,吹不动他故意绷紧的嘴角和眉头。他就像个玉像,又似个雪人,立在花丛中,被花团簇拥,额外出挑。

    群童欢呼雀跃,小姑娘跑了上来,将一个茉莉花球编成的大花环戴在他脑袋上,尽管他不苟言笑,花朵还是很好的映衬出了他精致的相貌。宁邪真微微摇头,收剑扬长而去,给兄弟姐妹们留下一个高冷莫测的背影。

    从小路一个人走回去,他按耐不住得意的心情,嘴角上挑,俯身闻了闻旁边的花朵,轻快地小跳步钻入花丛中……

    随着花丛中的宁邪真微笑,在山谷中听琴的宁邪真也微笑起来,从正坐的姿势,改为抱膝而坐,面上都是温暖的神色。

    正在抚琴的重明子侧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同样微笑的江鼎,轻笑道:“这两个小子,童年都过得不错。看样子都是幸运儿了。可惜当年再好,时光易逝。回来吧。”手指一勾,一声凛冽的琴音,破开温和欢快的曲调。

    琴音变得低沉,旋律变得生硬,仿佛将一个熟睡的儿童从温暖的被窝中拉出来,浇上一盘冷水,扔到冰天雪地里训练,扔进河水里游泳。如此残酷,却也别无选择。

    宁邪真的神色一点点沉郁下去,却又坚硬起来。他的思路跟着琴声走,在琴声中,他一点点儿的度过了童年,少年,直至如今。他越来越强大,远远超过了同辈。原本装出来的高傲,变成了真正的高傲,不用他表达,同辈弟子对他便如水一般疏远,他们开始在背后嫉妒他,说他的坏话,到后来寂然无声。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嫉妒的资格,只有在偶尔听说这位兄长的奇迹时,才会慨叹几声。

    他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盛开鲜花的山谷。

    有过遗憾,但并不特别可惜。虽然离开了桃源,但当他握住剑的时候,他走出了深山,发现了更广阔的世界。

    一点点生硬下去,一点点坚强起来,他遗憾但无悔的,成了如今的白衣神剑。

    失去了许多,得到了更多,这就是他的成长。

    生硬的音律渐渐变得激昂,勾起魂魄中的热情,重明子在谱奏成长的旋律。渐渐地,宁邪真再次宁静下来,无数情绪都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正容端坐的修士。

    效果……还是有的。

    重明子的目光从宁邪真转到江鼎,感觉有些不对了。江鼎虽然也平静下来,但并没有随着他的琴音有明显的变化,反而变得异常宁静,表情中带着几分飘渺不定。

    宁邪真睁开眼,眼圈似乎有些发红,但已经坚定,看向重明子,张口欲呼。重明子微微摇头,示意他注意旁边的江鼎。

    宁邪真看向江鼎,见江鼎平静如水,也感到疑惑。这时琴音到了最高处,慷慨激昂,如同鸣镝入云,寻常人听了,也不免热血沸腾,但江鼎却依旧神色平静。

    在平静之下,还有一丝轻笑reads;兽人在上,怪咖在下。

    如果宁邪真不曾亲耳听过琴音,他一定不知道这丝微笑是什么,但他经历过之后,已经清晰地读出其中的含义——缅怀。

    缅怀过去,追忆当初,那丝微笑便是对美好时光的记忆。

    然而……自己也陷入记忆当中,却已经脱离出来,再次回到现实,反而更加坚定,为什么他始终沉溺不出?

    难道他心志不如自己?

    宁邪真摇头,他记得之前,重明子还没弹琴的时候,江鼎已经是这样的神色,那时他还只是在参悟剑意。

    为什么参悟剑意,会让他如此怀念?重明子说他有所求,难道说他所求者,就是剑意中的纪念么?

    正在这时,江鼎的身边,突然发生了变化。一片片山林,一簇簇繁花凭空出现。本来此地也是处风景优美的所在,山林与花朵出现的并不突兀,但那些花木一片片出现,霎时间便如到了百花园一般,难以忽略。

    紧接着,周围出现了一片竹林,苍翠挺拔的箭竹发出细细龙吟之声。

    又有一座座高峰拔地而起,直入云端,天上遍布星辰,浩繁闪烁,明月当空……

    在奇峰上,更有一座宫殿,飞阁流丹,如同仙宫……

    宁邪真越来越吃惊,心道:这是什么?再看重明子,也是十分惊奇,紧接着,口唇微动,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剑意”。

    这是剑意?

    宁邪真简直不可思议,剑意固然是意象,可以一般的剑意不过是一种意象,或者五行,或者阴阳,高者日月,低者山川,哪有他这样百象齐具,五彩纷呈的?这样无穷无尽的剑意,如何填的满?

    然而这还不算完,片刻之后,山川隐去,自然湮灭。出现了另一处场景。

    繁华的街市,穿梭的行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幅景色,正是宁邪真刚刚和江鼎一起见到的——市井。

    市井和仙山,两处不同的地方,怎可相提并论?

    难道说他放弃之前的剑意了?

    宁邪真觉得可惜,对他来说,世外仙境远胜过万丈红尘。若真是抛却青山而取红尘,那不免流俗。

    然而不一会儿,市井也隐去了。

    江鼎身后,剩下一道河流。

    弯弯曲曲的河流,如天上来,而终点,却是江鼎的身躯。他如镇河之石,塞断河川,终结了一切流水。

    蓦地,河流崩决,水流千遭,收于一点。

    那是江鼎的剑。

    江鼎睁目,一剑刺出,仿佛洪水决堤——

    剑停,水断,万千意象消失。

    剑意,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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