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了三个,杀了二个,废了一个,党人在朝堂上中坚力量寥寥无几,难道我等终究斗不过一个十岁小儿?”

    张温声音嘶哑,脸色憔悴,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一半。郑泰和种拂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前几日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今日却是阴阳两隔,令他神伤不已。

    杨彪神情一凛,正色道:“司空大人何必如此气馁,这三公之中不是还有你我吗?伯颖(种拂)和公业(郑泰)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其气节必定流芳千古。作为生者,不应灰心丧气,而是应继续他们的遗志,令其死而无憾。”

    虽然说得慷慨激昂,语气中同样掩饰不住伤感。

    张温转向袁绍道:“本初前日言有二计,如今垂帘听政已失败,另一计又如何?”

    袁绍沉吟不语,思虑了很久才说道:“我有门下死士一百,名‘专诸’,原本打算对付董卓老贼,可惜‘专诸’尚未出手,董贼已逃,如今正好对付小昏君。只是若小昏君深居皇宫,有三千宿卫守卫,又有飞龙卫和王越贴身保护,若强行闯皇宫绝无胜算。只有请一人在朝堂上诱使昏君出宫方有机会。如今正值春季,可奏请其出宫到北氓山围场狩猎,以便宜‘专诸’行事,成败在此一举,成则辩皇子登基,我等荣光无限,败则韬光隐晦,全面收兵。只是无论成败,昏君因狩猎遇刺,奏请狩猎者终究恐难逃一死。同时此人须平时在朝堂上较为低调,不为王允等人怀疑,且此人奏请狩猎之时,太尉和司空大人须率众官极力反对,方可诱使昏君入彀。”

    大厅中立即沉静下来,众人低头沉吟,鸦雀无声。

    突然一人挺身而起,大声说道:“咱家自来在朝堂少言寡语,王允等必不生疑,此次就让咱家去奏请昏君出宫狩猎。”

    众人抬头一看,正是大鸿胪寺卿周奂。

    杨彪急道:“不可!不可!如今我等党人为官公卿者已不多,子任(周奂的字)此去必为所害,万万不可!”

    周奂脸上露出决然的神色,大声喝道:“太傅大人可死,伯颖可死,公业可死,为何单单周奂不可死?太尉大人莫非瞧不起我周某么?太尉大人休要再阻拦,周奂一心赴死,绝无悔意。人固有一死,周奂为大汉正统之道而死,死得其所,何其快哉!”

    满堂立刻一片哭泣声,哀伤不已。

    杨彪紧紧抓住周奂的手,泪流满面的颤声道:“子任……”。只喊了两个字就语不成声。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行动。就因为在位的皇帝不是先皇的长子,就不是正统的皇帝,哪怕他也是先皇的嫡子,哪怕他的才能远远超过长子,他们依然会前仆后继的设法将这个非“正统”的皇帝拉下马来。因为正统二字,就是他们心目中的道。为了他们的道,他们视死如归,正义凛然。

    例如明代时,太祖朱元璋的儿子朱棣打败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朱允炆不知所终,朱棣即位,方孝孺却认为朱棣不是正统的皇帝,是篡位,朱允炆死了,就应该由朱允炆的儿子即位,儿子只有两岁,就应该由弟弟即位,不应该是他这个当叔叔的登基。朱棣大怒,威胁要诛他九族,方孝孺却道即使你诛我十族又如何,结果方孝孺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被诛了十族(门下学生合为一族)的“忠臣”。远远近近的亲戚、门生合计八百三十人,全部为他殉“道”而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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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新定,董贼未除,黄巾余孽仍存,朝廷当演武以震天下。时值三月,万物播种之时,然走兽飞禽,乘机而长,日后必毁坏庄稼,祸害百姓,可猎杀之以造福百姓。臣奏请天子围猎北氓,除**之害,讲武于天下,一举两得也。”

    刘协眯缝着眼睛望着周奂,揣摩他的目的。近来的风云变幻,使他对每一个不熟悉的大臣的意见都会揣摩一阵再发言。

    大鸿胪寺卿周奂,历史上是在李傕、郭汜攻打长安时战死的,同他一起战死的还有种拂。如今种拂已经被他斩杀,郭汜在洛阳之战中被射杀,而他稳居雒阳,这周奂估计也没机会去长安战死了。这厮平时在朝堂上不太说话,言行低调,此时却提出田猎到底是何意?难道闲的蛋疼想吃野味了?

    天子狩猎,其实就是军事大典,一次综合军事演习,所以有田猎讲武一说。君王狩猎分四季,春搜、夏苗、秋狝、冬猎,如今正是春搜的时节。

    王允与卢植对视一眼,立即出列上前反对:“既然如今天下扰攘,陛下岂可冒险出京,况且京中可选拔出兵马不多,何以确保陛下安全?”

    周奂驳斥道:“北氓围场据此不过三五十里,且城外有三十万大军驻扎,能有何危险?”

    话音刚落,却听一人冷冷喝道:“城外三十万大军参差不齐,怎知没有异心者?若被居心叵测所乘,岂非坏了江山社稷大事?陛下万万不可出京。”

    王允一看,正是死对头杨彪,不禁呆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哑口无言。

    卢植本待出列声援王允,见杨彪也出言反对周奂,也一时不知其意,一阵目光闪动,凝身不动。

    接下来又有几人出面极力反对,周奂形成孤立无援之势,被骂得脸红口赤,招架不住。

    张温怒斥周奂道:“陛下年幼,拉不得弓,射不得箭,倘若冲出虎、豹等猛兽,惊吓了陛下你可担待的起。”

    刘协听他说自己拉不的弓射不得箭,脑海中一激灵,浮起一段文字:转过山坡,忽见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鈚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

    心头不禁大怒,历史上曹操欺负我不会射箭,难道现在你们也敢欺负我不会射箭不成?我倒看看谁敢在我面前逞威。

    于是一拍龙案:“就依周卿所奏,择一佳期至北氓围猎,以显天威!”

    周奂满脸欢笑道:“不需择日,后日乃吉日,可往之。”

    刘协望着他的脸色,心头一动:明天是袁隗、袁基下葬的日期,后天就去狩猎,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朝会散去,王允和卢植拖在后面,被李逸飞赶上一把扯住:“陛下请两位大人传曹孟德和公孙伯珪一起到御书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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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府,西厢房。

    窗外**明媚,窗内美人如玉。

    貂蝉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出尘脱俗的脸上满是迷惘,眼中如烟雨般迷蒙。

    小翠叹了口气:“小姐要当皇妃了,高兴得都犯傻了,都发了一上午的呆了。”

    貂蝉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小翠,悠悠的说道:“十岁的男子会懂儿女之情吗?”

    小翠噗嗤一笑:“原来小姐在为这个劳神啊,民间成亲早的十三岁就娶媳妇了呢,十岁也半大不小了,多少会懂得一点吧。小姐急啥呢,陛下都说了四年之后再迎娶你进宫。等四年后陛下十四岁了,肯定就懂了。”

    貂蝉摇摇头,眼中迷蒙得如雾气般,嘴中仿佛在呓语:“那天我在府里看到他,他也看着我,虽然他身材瘦小如常人无异,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饱经世故,我在他眼中反倒成了小姑娘。他对我笑语了一句就走了,那种语气就像……就像大哥哥调侃小妹妹一样。我觉得他不但懂儿女之情,而且好像很懂。”

    小翠点点头:“听闻陛下经历多次宫廷之乱,又遇董卓之祸,如今又管着偌大一个江山,自然比常人要成熟稳重的多。”

    貂蝉眼中更迷茫了,喃喃的说道:“他在朝堂上说要纳我为妃,是情势所逼,还是真心喜欢我?四年之后,他还会记得昨日之言吗?就算记得,他是会隆重迎娶,还是敷衍了事,随便找一处宫室把我像鸟儿般关养起来?”

    小翠又笑了:“瞧小姐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小姐美若天仙,老爷说全天下也找不出比小姐更貌美的女子,还怕陛下不喜欢?自古以来陛下爱江山更爱美人,小姐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瞧,那朵桃花刚刚绽开,就羞谢了呢。小姐要是进了宫,那是铁定要当皇后的了。”

    貂蝉也羞红着脸笑了:“你这丫头,尽挑好听的说。不知道咋的,我这几天心里就一直想着他,总放不下来。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天天呆在府里闷得很。”

    小翠啊的惊叫一声:“又出去啊,老爷不是说不准随便出去吗?上次都惹了那么大的事情,你还出去啊?”

    貂蝉懊恼的说道:“哪有那么背,天天遇到那种倒霉的事情。你不跟我去,我自个去了。”

    说完戴上面纱就赌气的走了出去。

    “哎,等等我,我跟你去……”

    两人走到大街上,貂蝉却发现自己的乌鸦嘴竟然不幸而言中,还真就遇到倒霉的事情。

    大街上的人被一群军士赶到街道边边上,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鼓乐声,一群拿着丧幡、花圈的人背后,抬着一具灵柩。

    不止一具!一具、两具、三具……灵柩像一条长龙一般,依次而过,竟然有数十具灵柩!

    边上一人叹道:“袁家真惨啊,好端端的一个太傅和太仆府,老老小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光袁家老小爷们和夫人就几十个啊。更可怜那些下人们,一抔黄土就埋了,连个棺材都没啊。”

    原来是袁家出殡。貂蝉皱了皱眉头,遇到出殡已经是件晦气的事情,何况袁家还把这灵柩中人的仇算在她义父身上。

    终于最后几具灵柩从她面前缓缓抬过,一阵微风吹过,一股异味丝丝缕缕的飘进她的鼻孔。

    她不禁轻轻的掩住了鼻子。

    突然她隐约感觉不对:“这灵柩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硫磺和硝石的气味?隔了那么远,这气味还这么浓烈?为何前面的灵柩没有,只有最后几具灵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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