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子说道:“那小子命数不凡,再则当初佛门出手抢人时,估计他也未尝不是没有想法,也是因此,之后贫道便没有再追究此事,万般是命,往后如何,全凭他如何去选。”

    “万事随心,倒也不错。”陈九顿了一下,却是说到:“不过在陈某看来,这位佛子当初的选择也不一定算是背离了道心。”

    天元子摇头道:“弃道入佛,又何来道心之说,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未必吧。”

    陈九微微一笑,说到:“所谓,道法自然,求而不得,想而不成,盼而不来,不求,不想。”

    “不错。”天元子认同道。

    “可道尊可否想过,道法自然,佛法又何尝不是自然呢,佛法源于世间,不离世间,所以佛说佛法能了却人生疾苦解决生死的大问题,却无法可说,亦为不争,不盼。”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人身心合一专注到极致是为道境,自有灵光。”

    佛法,道法,所寻所求,皆是脚下大道,只在乎心生之别,但亦为求之自然。

    天元子眉头一挑,说道:“世间有佛道之分,又怎可混为一谈。”

    这一席话,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荒谬。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陈九的法力是如此之精纯,又怎会说出这般违背道心的话。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佛本是道嘛。”

    天元子不由得摇头直叹,说道:“陈先生魔怔了。”

    “道尊就当我是瞎说吧。”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陈某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小家伙时常念叨我,也该回去接它了。便不多留了。”

    天元子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挽留,说道:“也好。”

    他这些日来还有许多事要忙,也没多少功夫招待陈九,还是另择时日为妙。

    “陈某便先告辞了。”

    陈九抬起一指,发间玉簪飘然而落,化作仙剑悬于一侧。

    他看了一眼一旁地上趴着小憩的玄鹿,唤了一声:“走了。”

    玄鹿睁开双眸,鹿鸣一声以示回应。

    陈九御剑而去,玄鹿迈开步子,跟在了先生的身后。

    先生御剑,依旧是那般模样。

    来时如此,去时亦是那般。

    仙剑荡破这天际间的云雾,道开苍穹,往南而去。

    两届山顶的小亭中。

    天元子送走了陈九,他望着那天边逐渐远去的儒衣先生,口中却是呢喃道:“佛本是道…佛本是道……”

    有些话看似荒谬,但转念一想,却也并非没有任何道理。

    就如这佛道之说,亦是所求自然,既然这般,佛为何不可称是道呢?

    “嘶,贫道怎能有这般想法!”天元子面色一变,连忙将脑海中的想法抛去。

    他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不愧为陈先生。

    一言两语,险些又乱了他的道心。

    .

    .

    “咳咳。”

    一声咳嗽在那湖边长亭响起。

    漫天飞雪淹没了湖岸边的绿植,所见便是一片白芒。

    小亭中立有火炉,多出几分暖意。

    二位少年坐于长亭之中,一人面色苍白,身披狐裘,伸着手取暖,另一位则是穿着锦衣,翻动着眼前火炉中的炭火,前者为镇北王嫡子,后者便是那大乾二皇子萧景明。

    一只红狐趴在火炉边上,听见了那一声咳嗽,挑眉道:“这才一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弱不禁风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敢潜江取刀的萧无双吗。

    萧无双笑了笑,说道:“病了。”

    狐九立起身来,挑眉问道:“严重吗?”

    萧无双说道:“活不过二十。”

    狐九嚯了一声,说道:“你居然真信了先生说的话。”

    萧无双也只是呵呵一笑,没有解释。

    萧景明抬起头来,看向他,问道:“上元才过,你就要说这些丧气话?你这才十七,怎的就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了?算命先生的话最不可信,就连狐九都这般说。”

    狐九扬起头来,说道:“这句话也是先生告诉我的。”

    “希望如此吧。”萧无双说道。

    药谷的医师告诉他说,他这病就算是神仙来也难治,大抵是治不好了,他也没再多抱有什么期望。

    他看向外边,说道:“今年这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下个没完没了,眼看着都快入春了。”

    萧景明挑动火堆,说道:“今年冬灾有些严重,死了不少人呐。”

    他一路走来,见到的也不少。

    有时到了一地,本想要些水喝,推开门却见了两具冰冷的尸首躺在床上,在睡梦之间,便被冻死了。

    “官家就没动作?”萧无双问道。

    萧景明口中吐出一口雾气,说道:“父皇他当然都考虑到了,但你也知道,大乾的官员没几个好东西,一千两变八百两,到了地方估计连一百两都剩不下来。”

    “差劲。”萧无双说道。

    “我也觉得。”萧景明赞同道:“我若是皇帝,肯定让暗卫将这些人全砍了,死了一了百了。”

    二者对视一眼,皆是发出了大笑。

    狐九看了一眼这二人,嚯了一声说道:“要是让那小老头知道了,非得定你们一个谋逆之罪不可。”

    一个是镇北王嫡子,将来的王爷。

    一个是二皇子,更有可能争得皇位。

    这两个,却是在这说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萧景明说道:“父皇龙体日渐不佳,须早作打算才是。”

    萧无双却是有些惊讶,说道:“你就这样说出来了?就不遮掩一下?”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萧景明笑道:“身为皇子,就算我告诉他人说我不争那皇位,估计也没人会信。”

    “倒也是。”

    萧无双点头道:“所以你来镇北,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算是吧。”萧景明点头道。

    萧无双看着他道:“你可真是耿直,可我若是不答应,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怎会白来。”

    萧景明说道:“说个简单的道理,当今天下需要镇北王,可若是待哪一日不需要的时候,身为皇帝必然会斟酌你这二十万镇北兵权该留于谁手。”

    萧无双嗤笑一声,说道:“你这是屁话,就算我帮你坐上了皇位,下场还不是一样。”

    萧景明调侃道:“你不是活不长吗,担心这个做什么?”

    萧无双沉默下来。

    火炉中的碳火噼啪作响,时而还迸溅出些许火星。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了一句。

    “……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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