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半边天,冬季的西北塞外,实在冷的够呛。

    奢延。

    此地是酆朝在西北的最后一个据点,此城背靠长城,易守难攻,一等一的坚城。很长时间里,奢延是白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打了太多次,没有一次攻破。

    反而,使得不少白狄勇士葬身在这座坚城之下,化作黄土。

    城头上,两名士卒执戟而立。

    “老三,你说白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大冬天的找麻烦,他们不冷啊。”其中一名士卒哈着白气,跺脚驱寒。

    老三晃晃脑袋,用鼻子吸口气,一股冰寒之意直冲脑门。

    “听说是和亲失败之故。”

    “怎么,嫌弃我们酆朝公主不够美,还是嫌弃咱们送的金帛不够多?”

    “慎言!”

    话音落下,耳畔传来咳嗽声,两名士卒立刻站好,纹丝不动。

    子车烥带着赵骧,正在巡视城头。

    近来,由于此前的刺事件爆发,白狄王率军悍然南下,从嘉德四年十一月下旬开始,一直与酆军在奢延城对峙。

    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双方的间歇性罢战其实很有默契。不是他们白狄人不想打破奢延,也不是酆军不愿击溃白狄。

    而是双方都在面临一个相同的问题。

    天寒地冻!

    纵使现在已经是嘉德五年正月,冬季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候,可是西北塞外的天气不比国内,依旧酷寒。

    据子车烥所知,眼下奢延城的十几万大军,有一半以上因为御寒衣物不足的关系,导致脚趾头冻烂而无法作战。

    冻伤!

    这是真正的冻伤。

    “将军,白狄人久攻不下,士气尽失,加之天寒地冻,想必他们不日就会退兵。”赵骧手掌轻轻覆盖在墙垛上,目光远眺远处的白狄大营。

    子车烥轻声道:“别大意,白狄此次南下,虽因怒而兴师,可却进退有据,没有强攻硬打,从这一点来看,白狄王檀宝玑并未失去理智,我们不能大意。”

    赵骧冷笑道:“这一次刺杀之事,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南下。否则,白狄王被刺杀,为何不见他们派遣使者前来我朝。凝月公主,可是死在了美稷!”

    当然,这话赵骧也就嘴上说的痛快。实际上,他根本不想要白狄人派遣使者前来酆朝。

    因为这一次的刺杀事件,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还有待商榷。在此情况下,子车烥和赵骧能获得长城军团主帅王颐的信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一面之词。

    毕竟,白狄人贪婪成性,反复无常,王颐没道理信白狄不信自己人。

    赵骧所担心的,是怕白狄派遣使者前往雒阳,诬陷这一次刺杀之事是他们主谋。如此一来,迫于国内形式,雒阳的三公九卿很可能会选择低头认错。

    现在秦嵩失踪,和亲队伍只有他与子车烥将军存活,说不定朝廷就会将他们送出去交给白狄人。

    子车烥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眼下天寒地冻,白狄必定撑不长久,若是他们以退为进,强行嫁祸我朝,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这是个死结,尽管刺杀事件不是他们主谋,可问题在于,因为双方情况不同的关系,只要白狄人强行问责,雒阳那边很有可能会捏着鼻子背黑锅。

    子车烥知道朝中不乏聪明人能看出来这次事情的诡异之处,可是畏于白狄之强,国内形式之严峻,只怕难以兴起抵抗之心。

    到那时,他与赵骧首当其冲,为了安抚白狄人,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最大的背锅人。

    “将军,眼下我们若是能够大破白狄贼,或许能够消弭危机。”赵骧眸色沉重。

    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严峻的,如果白狄人真的遣使问责,到时候真的会很麻烦。

    想起雒阳那群没有脊梁骨的三公九卿,赵骧忍不住怒火上头。面对白狄一忍再忍,换来的只是这群夷狄得寸进尺!

    年年和亲送金,换来的不是边境和平,而是永无止境的杀戮。

    子车烥轻声道:“我们撑不住,白狄人也撑不住。天寒地冻,他们的军粮大多以牛羊为主,眼下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将军可有想法?”

    子车烥道:“办法我已经交给了王颐将军,若是他真的采纳,说不定这一次能够大破白狄贼,迫使其退回美稷。”

    眼下,子车烥和赵骧虽然庇护在长城军团之下,但是并没有被委以重任,而是以参军的身份待在军中。

    换句话说,他们手中并无兵权。

    不过子车烥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能获得长城军团的信任已属惊喜,想要兵权,堪比登天。

    一开始,他们想的还是有点天真的。

    不多时,一名甲士赶来。

    “两位参军,大将军有请。”

    子车烥与赵骧对视一眼,旋即跟着甲士前往奢延军营。

    长城军团的主帅名叫王颐,现已五十有六,白发苍苍。他是当年追随上一代天子征讨白狄所剩为数不多的酆朝老将,做事稳重,坚守奢延城十余年,堪称西北柱石。

    营内,另有各营将领十几人,皆在场。

    子车烥与赵骧二人赶到,会议正式开始。

    王颐顶盔贯甲,肃立案前,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正所谓虎老余威在。他或许提不动刀,拉不动弓,但是心中对白狄的战斗意志从未消亡。

    朝着子车烥和赵骧点点头,王颐示意军司马可以开始了。

    军司马站出来,环视众将,以低沉的语气说道:“诸位将军,眼下城内粮草暂且足够食用,只是御寒的衣物已是大大不足。大将军,你也知道,以往的时候,白狄从未选择在冬季南下,故而我们的御寒衣物着实短缺,还请大将军早做安排。”

    这其实是一个规律,不论是白狄还是肃慎,两者从没有在冬季南下侵略过,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天气的关系。

    冬季天冷,白狄的后勤大都是牛羊,这些畜牲挨不了冻,死的很快。再加上冬季打仗,很明显守城的更有优势,原本就打不破长城的防护,更别提天气的掣肘。

    是故,白狄人从未在冬季南下过。

    一般而言,白狄和肃慎南下的日期都是在秋季。

    这个季节,不仅是酆朝百姓丰收的日子,同样也是草原子民丰收的日子。

    牛羊在这个季节早已长得十分肥美,战马健壮,草原战士也已长成。

    正是兵强马壮之时!

    况且,由于秋季之后便是冬季,草原子民常年都有冻死的情况发生。故而秋季南下侵略,一是为了抢夺物资,二则是为了抢夺人口,充实草原。

    军司马说完,一名将领立即开口道:“我部各营将士,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尤其是双腿双脚,一旦冻伤寸步难行。”

    王颐颔首,说道:“诸位所言,老夫心里都有计较。只是我希望诸位稍安勿躁,眼下白狄人比我们还着急。我们据城坚守,每日灌水城墙,足使城冰,让白狄人攻城难度增加十倍。”

    “只要我们一直坚守,白狄人将会不战自溃。眼下白狄人攻势确实凶猛,但是只要我们撑过去,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大将军,话虽如此,但是长此以往下去,我军内部必定心生惶恐。”有一名将军担心道:“白狄之贼凶猛异常,此番有违常规,冬季南下,只怕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王颐呵呵一笑,“他们若是轻易善罢甘休也就不是白狄了,此番他们破坏和亲,屠戮我朝公主,这就说明他们还是没放弃南下的贼心。既然如此,吾等当与其血战到底!”

    王颐还是很有血性的,或者说能一直留在西北对抗白狄的将领,大都是硬骨头,否则早就撑不下去了。

    嘉德四年的情况较之以往不同,主要是国内生乱,这让朝廷投鼠忌器,只能被迫防守,甚至和亲。

    以往的时候双方虽然也会和亲,但是酆朝并不是特别的软弱,任白狄欺诈。

    这一次白狄杀公主,南下侵犯边境,很显然是按捺不住贼心,既然如此还讲什么和亲,唯有血战!

    纵然雍州人大都觉得长城军团烂而无用,每次面对白狄都只能依靠长城被动挨打。

    可是只有长城军团自己的人清楚,不是他们想要做缩头乌龟,而是情况不允许!

    自从西北塞外丢掉以后,朝廷的军马极缺,在没有大量骑兵的前提下,以步卒在草原上和白狄骑兵较量,那是找死。

    当然,这只是外因,还有内因。

    内因是什么,这就只有王颐自己清楚了。

    王颐既然还要坚持,将领们大多没有什么意见。

    军司马道:“大将军,御寒的衣物,可否想办法解决?”

    闻言,王颐捋着白须,沉思片刻,叹道:“这件事情,就算上书朝廷只怕也没有什么办法。此番国内生乱,肃慎和白狄南下大半年,朝中军需只怕早已消耗殆尽。”

    “如此说来,只能让士卒们挨冻?”军司马蹙眉。

    此时,赵骧却是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办法。

    “大将军,可否让雍州先行支援一批御寒衣物?”

    “雍州?”王颐道:“这是个办法,只是能不能成还是两说。”

    说到底,他和雍州的官吏可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因为常有小股白狄偷入雍州劫掠的关系,雍州几个郡的太守都和他关系很僵。

    “大将军,末将愿意一试!”赵骧抱拳,目光灼灼的看着王颐,“若成,那也对得起大将军相救之恩,若不成,末将愿以兵卒之身,坚守城池,以报天子之恩!”

    王颐颔首,赞道:“赵参军却是勇士。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希望你马到功成!”

    “唯!”赵骧郑重答应。

    既然赵骧想要出一份力,王颐怎么会不允许。

    成了固然好,失败也没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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