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城俗称紫微城,以三大殿为轴,一边皇帝为主,另一边以皇后为主。

    皇后办公的主殿是文成殿,其职能类似举办常朝的宣政殿,专门用来宴请和接见诰妇、贵女的大殿,两者一东一西,夹在乾阳殿中北部;而文成殿东边的大仪殿相当于同明殿,是皇后接见个别命妇、贵妇的地方。

    左右两边的区别主要是在主殿后面,皇帝为主那边,背后还有仁寿殿、观文殿、迎仙宫、集仙殿等等宫殿群落。而皇后为主的文成殿、大仪殿后方,则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御苑。毕竟她接待的都是女客;女人谈话不但没有男人那么正式,而且喜欢说三道四,所以这个御苑特别符合女人们的审美、需要,如果在些边游玩边谈话,更能让谈话变得轻松,也更容易让人打成一片。

    御苑占地极广,建筑却不多,随处可见大片树林、竹丛虽有一些名贵花木,但自然生长的树木更多一些,而一栋栋精致阁楼便掩映在一片片树荫里。

    里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很有规律,如果注意流淌着的水河,以及各条小溪的水流方向,就能把这里的布局分得一清二楚。

    虽已进入冬天,但是这里的树木依旧绿意盎然。一是这里有很多常绿树;二是这里有几眼温泉,从地上引出来的温泉水使树木不知四季。

    夕阳西下,万道霞光照的金碧辉煌的皇宫,一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杨集跟着几名女官一路向北,侧前方是一片夹杂着银杏树的枫林。

    此处呈现出温暖的色调,让人置身其中,如若处于一副仙境般的画面。一棵棵落叶纷飞的银杏树,夹杂在金黄树叶林中,红霞缭绕、丹霞烂漫。

    夕阳和片枫林融为一色,让人无法分辨是夕阳沐浴在层染的枫林,还是层染枫林沐浴在夕阳之下。

    走过一座白玉曲桥,便进入一个名叫丽春台的区域,这里位于大仪殿正北方,许是灌溉用水都是温泉之故,而这里成了植物和花的海洋,各种珍贵奇花,俏然绽放,美不胜收。

    桥的另一头,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一袭浅黄宫装,身上不骨任命饰物,不过她虽衣着简单,却给人一种高雅唯美之感。

    这个宛如仙子般的女子,无疑便是此间主人——萧皇后了。

    尽管她是当祖母的人了,可实际年龄也不过是三十八岁,而岁月也特别钟爱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使她依然清丽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

    天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似乎镶上了一层金边似的,衣袂在风中飘拂,显得十分优雅、唯美。

    起码在杨集眼中,这是一种刹那间被震撼心灵的美好。

    看着她,杨集仿佛看到了未来十几二十年的萧颖。据萧颖说,她们萧家有两种面向培养女孩的祖传药方,一种是药膳,母亲怀孕的时候,就开始食用,生出来的孩子不仅健康,而且皮肤特别好。

    另一种是女孩使用的药浴,女孩一只要出生,每天就用这种珍惜药材制成的药物沐浴,直到女孩到了十二岁为止,用了这方子的女孩肌肤光滑如缎、白皙如雪、润泽如玉,身上还带一种淡淡的幽香。

    萧家用昂贵药物“培育”出来的萧颖,就是样子一个女子,杨集把她抱在怀中,真像是抱了温香/暖玉,美好至极。哪怕某个萧家女的容貌稍微平庸一些,但是因为有着世所罕见的肌/肤、香气,也有资格成为人间you物。

    这两个药方需要耗费大量珍惜药材,有一些药材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所以萧家对于自家人,并没有秘而不宣;萧颖怀孕的时候,就跟萧家讨要了过来,姐妹三人怀孕期间,都服用药方制成的药膳。

    她们生出来的孩子确实是蛮健壮的,不过三个孩子都是男的,所以后期的药浴则是享受不到了。

    “嫂嫂!”走到近处,杨集行礼道。

    “金刚奴来了!”见到杨集,神色有些紧张的萧皇后明显松了口气,说道:“你阿兄要打死阿孩,你跟我去救救阿孩,”

    杨集跟着她向丽春台走去,边走边问道:“过去不是已经过去了么?究竟又发生了何事?”

    萧皇后说道:“阿孩隐姓埋名,跟着你去东北近一年时间,这期间,他府里的幕僚侍卫竟然去扬州抢劫远行客商,取得巨额财物,同时又有去雍州北部,向胡稽、突厥人勒索好马。他们将所得财物,买下金谷园遗址一域,然后修了两座极度奢华的别苑。”

    “阿孩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当大隋的石崇不成?”杨集闻言无语。

    石崇争强好胜、穷凶极恶,听说晋武帝舅舅王恺用糖水涮锅,他就用昂贵的白蜡当柴烧,听说王恺做了四十里的布障,他就用绫罗绸缎做五十里;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他便用花椒。

    晋武帝赐给王恺数尺来高的珊瑚树,此株珊瑚树枝条繁茂、树干四处延伸,乃是独一无二的奇珍,当王恺拿出来炫耀时,石崇自然无法比,于是他用铁如意把人家的珊瑚树敲碎了。反正此人,永远不甘落于人后。

    石崇如此有钱,自然不是经商了,而是他当荆州刺史时,派兵打劫过往商贾,以兵为匪,聚敛财富,所得财富山海之大不可比拟。

    杨暕劫杀商旅的行为,和石崇一模一样,而且还在石崇修建的金谷园遗址上修别苑,这不是大隋的石崇,又是什么?

    “你阿兄也是这么说的。”萧皇后想着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心累之极,她叹息一声,又解释道:“智积(扬州牧)和胜州总管张长逊听说境内闹匪,便派人查探,由于事关皇族颜面,他们没有对外公开、也没有上报朝廷,而是将一桩桩一件件恶事记录清楚,先后送来了宗正寺。你阿兄让阿孩前来对质,他说自己毫不知情。”

    杨集听明白了,问道:“阿兄不信他的解释吧?”

    “正是!”通过发生一系列事件,让萧皇后看透了次子低智、鲁莽、不诚等等恶劣秉性,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凡是坏负面词语,只要放到次子身上,那都是严丝合缝、丝丝入扣。

    萧皇后默然半晌,又补充道:“其实别说是你和你阿兄了,便是我,我也不信。”

    “……”老实说,杨集这一次其实是有点相信杨暕的,但是这家伙现在成了“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典范!

    由于以往积累的恶行不是一次暴发,而是一次次的逐次暴光,这便使杨暕成了一个屡屡失信于人、屡教不改的反派;他现在说出来的话,甭说是他老子了,就连本来比较偏向他的亲娘都不信了。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

    丽春台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九层高的圆形观景台,这个观景台层层收缩,呈现出一个上宽下窄形状,顶层之上修有一个石亭,四边都有台阶。

    萧皇后心知是三个爷们的事儿,自己还是不上去为好,两人到了台下,她就止步不前了。

    此时的丽春台顶边,杨广正负手站在白玉栏杆后,静静地欣赏着台下夕阳美景。

    杨集登上顶层的时候,只见里边好像发生了一场混战,虽然很多物件被宫女打扫走了,可是杨暕这个最大的残留物,却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家暴。

    目光从杨暕身上移到杨广身上,只见他正侧对自己,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那颀长身子穿着一袭雪白的常袍,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本就长得英俊帅气、黑发和白色衣襟又在随风飘舞,再被这得体衣着一衬托,更如神仙中人一般。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杨集见他正对着自己前来的方向,便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他也不行礼,便对着杨广背后对念起了‘诗’来。

    杨广的确是看到杨集和萧皇后了,他知道杨集是萧皇后搬来的救兵,故意不去看杨集,便眼中余光却在默默的观察着杨集,一听他忽然来了一句,也顾不得拿捏了。

    他转过身子,向杨集点了点头,径自快步走向中间的亭子,路过杨暕时,一脚把挡在面前杨暕踹了几尺远。他看也不看杨暕一眼,就跑到亭中石桌前坐上,拿起毛笔、蘸上墨,在洁白的纸张写下那一句。

    杨集:“……”

    他目光看了向杨暕,认真打量了一眼,发现他那张英俊的脸如同褪了毛的猪头一般,杨暕引以为豪浓眉大眼也眯成了一条缝,脖子轻轻一晃,胖了很多的脸都颤巍不停,狭小的双眼,还非要向自己弄出呶嘴拧眉的暗示表情,当真是难为他了。

    杨广写完,抬头看了看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叔侄俩,向杨集说道:“你别理他。我下手很有分寸,他绝对死不了。”

    杨暕的模样让杨集感同身受,不过杨广既然这么说,那他下手肯定有分寸,杨暕别说是死了,便是想残都残不了。但是杨集知道杨广特别会打架、特别会打人;他打人的时候,专挑那种不致命却疼痛的地方下狠手,导致他看到杨暕这番模样,都觉得疼了起来。

    杨集蹲下去拍拍杨暕的猪脑袋,安慰道:“没事的,躺几天就好了,而且你在躲避过程中,还会学到一身身轻如燕的本事,我和滕王兄弟就是过来的。多挨几次下来,你会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就多了一门近身搏斗术、一门轻巧的闪避功夫。”

    杨暕闻言,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叫杨暕不假,可我的大名是“暕”,而不是犯贱的“贱”啊!

    一次都疼得快死了,再挨几次,那还得了?关键是,你和滕王叔敢躲、敢还手,可我不敢啊!

    近身搏斗术?

    轻巧的闪避功夫?

    呵呵,人肉沙包还差不多。

    杨广看他们叽叽咕咕不休,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瞥着杨集道:“金刚奴,你是不是也想回味一下?如果是,我满足你的要求。”

    “躺着吧你!”杨集连忙丢下杨暕,跑入了石亭之内,规规矩矩的坐到杨广对面,问道:“阿兄,有何吩咐?”

    “全词,我要你的全词,而不是只是这一句。”杨广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杨集、一边将写好的句子拿起,向杨集亮了一下。

    杨集生怕自己挨打,连忙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杨广记性极好,听罢;便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再看之时,忽然觉得不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杨集,疑惑的说道:“词是好词,说是千古不朽之杰作亦不为过,可是乾坤朗朗,哪来的明月?你的明月在哪儿?”

    杨集目瞪口呆:“你问我,我问谁?”

    “可,这词是你作的。”杨广盯着杨集,问道:“总得有个由来和说法吧?”

    杨集无奈,说道:“丙寅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阿兄。”

    杨广默默点头,今年正是丙寅年,即是说,这是今年中秋写的,一想到“兼怀阿兄”,又写下“丙寅中秋,卫王集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长广”,然后心满意足的说道:“这一句,就放到词章前。”

    杨集:“……”

    好家伙!

    他的“阿兄”可不少呢,除了杨广之外,皇族这边还有杨秀、杨谅、杨智积、杨纶、杨雄、杨达、杨庆等人,而且舅舅家的表兄、萧家兄弟也是“阿兄”。也就是说,“兼怀阿兄”里的“阿兄”不代表是杨广一人。

    可是这家伙是倒好,知道这是一首经典杰作之后,直接就具体到了“兼怀兄长广”。

    经过他这么一具体,此篇就与杨秀、杨谅、杨智积、杨纶等等“阿兄”统统无关了,人们以后读到这一句,都说杨集在大业二年过中秋的时候思念杨广过度,大醉之下,便写了这首千古杰作。

    这样一来,非但使他俩兄弟情名传千古,杨广也成了兄友弟恭的典范。如果不是“兄友弟恭”,那么杨集这个当弟弟的,何至于在大醉之下“写下”“兼怀兄长广”五个字。

    若非他们兄弟感情好,杨集何至于酒后吐真言、动情的“写下”这篇千古杰作?

    杨广的目光从纸上移到杨集脸上,又问道:“既然这词是兼怀我,为何来皇宫一个起过中秋,事后,为何没有说出来?”

    “如果我们跑来皇宫过节,就没有这首词了。而且说起来,太肉麻了,我说出来做什么?”杨集没好气说道:“我刚才看到你站在台边,就像乘风归去的神仙一般,心有所感,便不由自主的念了一句。如果你没有逼问,我都懒得说。”

    杨广听得龙颜大悦,说道:“神仙、佛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秦皇汉武那么英明的君王,到了晚年,却倾尽国力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长生不老术,最后弄得劳民伤财、民怨沸腾,所以神佛之说,不能信。”

    杨集默然点头,表示受教。可是对于自己的存在,却又有些茫然了,如果没有神佛,那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就是单纯的转世投胎、带着记忆借尸还魂?(注)

    不过,此事无法求解,他也习惯了,所以并不怎么放心上。

    听杨广说长生不老术不存在,更有不会相信、不去追求的意思,于是他也就放心了。

    只要杨广没有去求仙、修仙,那么一切都好。

    谁知杨广续道:“神仙、佛陀虽然都是子虚乌有,不过你说得对,传说的神仙应该就应该像我这么英俊潇洒。”

    “……”杨集心中,默默的说了句“无耻之尤!”

    “阿孩的事儿,你阿嫂应该是和你说了吧?”杨广又话题转到了杨暕身上。

    “说了。”杨集木然点头。

    杨广沉吟半晌,问道:“金刚奴,你怎么看?”

    杨集顺着他的话题,说道:“阿孩的幕僚用他名义去做坏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那个刘虔安明抢我战马的时候,就是利用阿孩的名义去做的。据我所知,这些人抢到好马和财物之后,又谎称是阿孩的赏赐品,将好马和财富尽皆归为己有,可是阿孩却被蒙在鼓里。”

    杨暕这厮总算不是太蠢,他早已爬了起来,虽然不敢靠近,可是一直竖起耳朵关注这边,一听杨集这么说,便急忙嚷道:“阿耶,我隐姓埋名,跟了王叔近一年时间。这期间,我跟着天下鼎沸东征西讨,与王府彻底断了联系,根本就管不了府上那些幕僚。”

    “对于这些为非作歹的人,我认为多方搜集证据,以确凿的证据叫他们无可辩驳、不得不俯首认罪。”

    “你在教我做事?”杨广盯着杨暕,目露危险的光芒。

    杨暕脑袋一缩,胆颤心惊的说道:“孩儿不敢!”

    看着儿子畏畏缩缩的模样,杨广心头火气更大,他怒吼道:“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却没有机会,现在,你王叔也在这里,你可以实话告诉我了吗?”

    “但不知阿耶指的是什么?”杨暕见杨集“站在自己这一边”,还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胆子也大了不少。

    “你从小就聪明伶俐,长大以后更是饱读经史兵书、善长骑马射箭。我一直对你抱以重望。我为了锻炼你,请你祖父任命你为扬州总管、都督淮河以东军事。可你在扬州总管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杨广恨铁不成钢的看看曾经寄予重望的次子,痛心的问道:“阿孩,你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杨暕一拐一瘸的走入石亭,他跟杨集久了,也听多了父亲的事迹,心知父亲其实也是一个十分护短的人,只要道理在自己一这边,他就会站自己这边,只是面对父亲那双如若刀锋一般的目光,始终鼓不起说话的勇气。

    旁边的杨集见到杨暕牙齿用力得很了,把嘴唇都咬破了,但却死活都不敢说话,便鼓励道:“有什么话,直说。只要你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我替你求情。”

    他以前也是很看杨暕不顺眼,可是带了这么久,他发现这家伙还能抢救一下。而且回到京城以后,杨暕关起门来搞研究,尤其是他要帮水稻、小麦生孩子的设想就非常值得提倡。

    不管他最后成不成功,可是这种打破常规的“异想天开”的设想,恰恰是这个时代所缺少的。

    杨暕听了杨集的话,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许多,他眼神复杂、目光忐忑的看着杨广,自己的父亲,说道:“阿耶,我知道我争气,辜负了您和祖父的厚望,跟着王叔这些时日,也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阿耶,其实孩儿也想过:孩儿我明明是一个乖巧听话、足智多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好孩子;为何长大以后,忽然变成这个连我自己都嫌弃的坏蛋了。”

    一听那些臭不要脸的形容词,杨广和杨集脸都黑了,不过兄弟俩都不说话,不约而同的用一种看猴子目光看着杨暕,想看他究竟要如何表演下去。

    其实杨暕倒不是表演、也不是博取同情,而是他怕杨广怕得要死,便用这些褒义词给他自己壮胆;有了这些形容词之后,有了一点点对话的勇气。

    “以前,幕僚和官员们说我很了起,我无知无畏,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觉得我比阿兄更不可或缺。直到现在,才知道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傀儡。”

    “跟着王叔这些时日,我当农夫、当过马夫、当过民夫,挑粪工,我也当过,每一天都累得半死。不过我虽然很累,开始也很怨恨王叔,可是后来,我豁然开朗了,现在更是感激王叔。因为我苦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而且看到水渠、农田从无到有的时候,我很高兴,特别是民夫们因为某项工程完成而发出欢呼时,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归属感。这种感觉,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所不能给予的。”

    “经过这些事,我也终于明白,我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精神上,也很空虚。以前储君未定,我还想争一争,可是储君已定,我失去了方向,我要什么有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什么好做的。”

    做完铺垫,杨暕深吸一口气,向杨广问道:“我现在知道大隋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强盛,可是阿耶为何不告诉我?”

    杨广一怔,目光霍然一寒,但杨暕低着头,豁出去一般的质问道:“我知道大隋是我们杨家的天下,也知道大隋一旦坍塌,我们都会死。如果您把大隋的危机说给我听,我起码不会游手好闲、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因为我也怕死啊!”

    杨广听了,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阿兄!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可您把他打发去关中了。我不知阿兄有没有一种被流放、被冷落的感觉,但是我……但是我认为您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了。”杨暕把话说开,也变得光棍了起来:“我认为您的嫡子只有两个,若是阿兄遭到罢黜,那么太子之位非我莫属。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我以后如果有什么动作了,阿耶可知我们兄弟日后会如何吗?”

    最后这一问,使杨广如遭雷击一般!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自己错就错在不说!

    自己什么事情都在做,但却没有都没说。

    他以为给予杨暕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财富、最好的老师,这孩子就会成为大隋帝国的栋梁。但他忘记了,孩子的生活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们衣食无忧,又看到大隋强盛无比,根本就没有丝毫忧愁、紧迫。

    同样的,他让杨昭去当西京留守,一是锻炼他,让他学会独立,学会治国治军之道;二是自己还很年轻,而杨昭这个当太子的,不错也错,如果他一直无事可做,迟早像杨勇、杨俊那样,因为什么事都不敢做而慢慢沉溺在酒色之中;三是京城向来是政治风暴的中心,一旦发生什么大风暴,太子首当其冲,让他远离京城,实则是保护他。

    但自己的用意、好意、爱护,却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现在他也不知杨昭是怎么想的;但眼前这个,就因为不清不楚,收到一个十分错误的信息,开始对太子之位有了野心。

    还有宇文述,因为军改失败,弄得全军皆敌,自己罢免了他的实职,主要还是保护他,希望他暂时避过巨大的、承担不了的风头。

    可是宇文述拼命搞军改,结果不但搭了几百口性命,连带官职都丢了干净,如果说他不恨、不怪自己,那才叫有鬼了呢。

    还有杨集,他始终帮自己扛黑锅,始终代替自己发声,可是自己在做一些决定时,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能理解,但他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若是长久下去,他能接受自己的安排?能理解得了自己吗?

    可是这又能怪谁啊,怪杨暕野心大?怪杨昭不明白自己的苦心?怪宇文述不识趣?还是怪杨集不理解自己?

    他是皇帝,虽然可以怪,但是将心比心去想,若是把他换在同一处境下,肯定也会有其他想法。

    杨集看了脸色难看的杨广一眼,又向杨暕说道:“阿孩,阿阿耶真心爱护你,爱护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人……只不过他的习惯是只做不说,高估了大家的才智和理解能力,所以他明明是为大家着想,可最后因为不说,大家都理解不了他的苦心、好心。”

    “喏!”杨暕默默的点了点头。

    杨广深吸一口气,异常感激的看着杨集,连连道:“金刚奴,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救了我的两个孩子。”

    杨集意味深长的向杨广说道:“阿兄!国事、家事等等方面,你都做得非常好、让人无从挑剔,但是你的用意虽好,可你什么都不说,别人未必理解不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木子二逼吗?人家顶多就是做两分,然后是说五分、演三分,但人家愣是成为万民爱戴的明君了。百姓一听他说某项工程的种种益处,就会发自内心的支持,再看看我们大隋,宣传力度方面远远不到位啊!而您这种闷头做事的风格,也不太利于一个号令天下皇帝啊!”

    杨广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在当太子之初,明明有父亲的全力支持,能力方面也比杨勇强了无数倍,但朝堂上的绝大多数臣子还是拥护杨勇,还是企图把他弄下来。

    利益和身家性命是一回事,但归根到底还是他不会说、不会笼络人心,如果他一一安抚、一一稳住这些仍然好端端当大官的杨勇系官员,当时的情况必然大为改观。

    明白这一点,杨广心中豁然开朗。

    他颇为歉意的看了杨集一眼,道:“金刚奴,你说得对,只做不说的确是我最大的缺点。我这回推广科举,不仅对不住你,也忽略了你的感受,日后我要做什么,都会向你事先说明。以后你只要感觉我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务必直接挑明了说。”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殷切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杨集,用一种十分郑重、十分正式、近乎请求的口吻道:“金刚奴,‘官’当到我这个地步,已经是‘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了,但孤家寡人也是人,孤家寡人也需要朋友,而你这世间男人,只有你唯一当我是兄弟、是朋友、是人的人。于我而言,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你也疏远我,那我真是……真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阿兄,我记得了!”杨集感受到杨广对于的看重、对于这份兄弟情的珍惜,重重的点了点头,心情大好的指着猪头一般的杨暕,问道:“兄弟,对了,这个猪头怎么解决?”

    “这个很好办!”杨广哈哈大笑起来,向杨暕说道:“阿孩,我明确告诉你,世明让很我满意,我让他去坐镇关中,不是对他不满,而是锻炼他、是保护他。我也根本没有什么易储之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杨集:“……”

    杨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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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补,不计入收费字数。

    【注:有关带记忆重生之事,其实我是比较相信的,因为我哥就是一个带着记忆、转世投胎的人。在同寨一个老太太作古的同一时间,他就出生了。然后他就有了那个老太太的记忆,对那老太太的子女、亲眷的情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他”子女身上的痣、胎记都记得一清二楚;总之一句话:凡是有关老太太的一切,他都知道。

    那老太太的子女在他记事、说话“前世”时,还上门来,跪着哭着叫“妈”。

    不过我们老家还有一个说法:如果哪个孩子没有忘掉前世、没有与前世彻底割离,那么这个孩子是活不久的。要想让他忘记前世,办法就是把一条红鲤鱼泡到尿桶里,等鱼死了,再烤来给这个孩子吃,这样就与前世一刀两断了。

    此事在我们村,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我哥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记得他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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