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坐了三个人,除了孙思邈和贼老道以外,还有一个面生的老道姑,想必就是孙紫苏所说的浮云散人。

    方才屋里三人早已听到了刁小四不忍卒闻的歌声,虽然均都端坐未动谁也不说话,可心里尽皆暗自松了口气。

    假如要评选终南剑派最受欢迎的男嘉宾,此时此刻刁小四无疑会全票当选。

    叶法善笑呵呵道:“刁兄弟,你没事就好办了,可有在谷口见着紫苏?这丫头已经在那儿守了整整三天,唯恐你被绝域老妖捉了去当作下酒菜,再也不回来了。”

    刁小四故作吃惊道:“原来抓走我的人是绝域老妖!”

    浮云散人怔了下,问道:“怎么,刁小友不认识绝域老妖?”

    刁小四把头摇得如同卜浪鼓一般道:“这老家伙把我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还说老子像极了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浮云散人娥眉微扬,注视刁小四道:“可是张丽华?”

    刁小四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莫非是传说中能掐会算的女……神仙?”总算他机灵,没顺口把“巫婆”给带出来。

    叶法善引荐道:“刁兄弟,她是贫道的二师姐浮云散人。”

    浮云散人微微颔首,又问道:“那绝域老妖为何又将你放了?”

    刁小四回答道:“我一觉睡醒他便不见了踪影,也许是害怕咱们终南剑派斩妖除魔瓮中捉鳖,只好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浮云真人摇头道:“不会的。”心想倘若绝域老妖既然敢在太一圣境中偷袭钟山壮、掳走刁小四,又怎会不声不响地畏罪潜逃,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这时猛听钟山壮在门外洪声道:“四师弟,你的孙女婿没事,是否也该为我的孙儿解毒了?”

    刁小四惟恐孙思邈答应得太爽快,赶紧抢着道:“我身上就有解药,不过嘛……”

    浮云散人问道:“不过什么?”

    刁小四瞥了眼钟山壮,慢条斯理道:“这解药也是我用真金白银买来的,更不必说还搭上了一支少说也值个五六万两银子的贪狼魔箭。当然,各位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原也看不上这点小钱儿。但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命苦,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喝完西风喝北风,一枚铜钱掰两爿还要在手里捂三天才舍得花,比不得人家财大气粗腰缠万贯啊!”

    钟山壮一听就明白了,敢情这小子要敲自己的竹杠,不由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区区一支唐门毒箭撑死不过万儿八千,哪来的五六万两银子?”

    刁小四立即道:“好,一万就一万,解药另算!”

    浮云散人哭笑不得,心道难不成这刁小四将终南山当成菜市口了?明明他一箭将钟冠存射成重伤,居然还要和钟山壮讨价还价,用一万两银子买下毒箭。如此唯利是图胆大包天的少年,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走遍四海八荒九州方圆,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她无奈望向孙思邈,希望他能出面解围。谁知他轻捻银髯,悠然说道:“上回洛阳有个富商,求老朽救治他病入膏肓的爱子。我用了三剂药,收了他三千金,而今想来已是极便宜的了。”

    需知刁小四此举竟是大合孙思邈的脾气,想他“孙千金”岂是徒有虚名,更何况对钟山壮、钟冠存祖孙等人欺负自己的孙女儿、“孙女婿”早窝了一肚子火。

    当下见刁小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禁老怀大慰,暗想若是紫苏果真嫁给此人,将来绝不至于吃亏受穷,自己这做爷爷关键时刻焉能不撑孙女婿一把?

    刁小四见有爷爷撑腰再无顾忌,道:“对咱们终南剑派来说最宝贵的是什么?是钱么?错!是法宝是神兵?错!是秘籍是仙丹?错、错、错!我以为最宝贵的——是人才!尤其是像冠存兄这样一腔热血年轻有为的有志青年。现在咱们只要花十万两银子,就能换回一位生龙活虎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值,太值了!请问还犹豫什么呢,赶快行动吧——要知道,过了这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放屁!”钟山壮一掌拍碎扶手,怒声呵斥道:“老夫已不与你计较毒箭伤人之事,却还敢要我出十万两银子来买解药!”

    若非孙思邈等人都在屋里,他这一掌碎开的绝对不是扶手而是刁小四的脑袋。

    刁小四有恃无恐道:“我有说过你一大群徒子徒孙无缘无故羞辱紫苏的事么?我有说过一个叫黄飞腾的王八蛋仗着人多势众冲上来就要揍老子么?我有说过经过这次的事情,老子还得被孙千金抽去一大管血么?”

    他连珠炮似的话语倒将钟山壮一下子问得蒙住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刁小四道:“你、你……”

    刁小四看到钟山壮吃瘪发狂,心里愈发得意,正欲乘胜追击不捞饱银子誓不罢休,忽听耳中响起贼老道传音入秘的声音道:“刁兄弟,你欠我的两座道观啥时兑现?”

    刁小四一下噎住,苦大仇深地怒视叶法善。只见贼老道一边啃着叫化鸡,一边用传音入秘说道:“一座嘛,是我的酬劳;另外一座,则是拖欠了这么多天的利息。”

    利息——他娘的什么利息要这么多,有见过利滚利的高利贷,可没见过吃人不吐骨头的土老财!

    刁小四愤怒了,嘴巴刚一动又听贼老道笑吟吟说道:“一座道观换你一包解药,贫道亏就亏点儿,谁教咱们交情老义气深呢?”

    刁小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脸上变得一片风清月朗春暖花开,朝向钟山壮豪迈地挥手道:“可我是谁?我是仗义疏财义薄云天人称再世孟尝君的刁小四!我怎么会跟几个年轻气盛的晚辈后生斤斤计较?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就是十万两银子买副解药吗?小菜一碟,这钱我自己掏了,决不要钟老爷子花半个铜板。”

    说着话豪气干云慷慨至极地从束龙腰带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拔去瓶塞倒出五六颗丹丸,数了数又放回去三颗,将剩下的交给贼老道,咬着牙道:“见利忘义趁火打劫非大丈夫所为,更别说坐地起价讹人钱财这等猪狗不如的勾当!”

    叶法善笑眯眯接过解毒丹,赞道:“我早就说过刁兄弟为人仗义豪爽大方,决不会为了一点儿小财患得患失锱铢必较。”

    浮云散人没想到刁小四的态度这么快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调头,欣慰道:“如此再好不过。刁小友,多谢你的隆情厚意,他日我终南剑派必有报还。”

    刁小四不经意地撇撇嘴,还在肉疼飞走了的十多万两白花花。空口白话谁不会讲,这老道姑也不晓得来点儿实惠的,以稍稍抚慰自己这颗饱受贼老道蹂躏的心灵。

    他却尚未意识到,浮云散人身为终南剑派的代掌门,于正道之中享有的地位与威望何等尊崇。如今当众对刁小四作出许诺,则将来无论他遇到什么麻烦,不消只字片语,终南剑派必定会竭尽全力排忧解难,那岂是十万两、百万两银子能够买来的,用“一字千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如此长期而更有意义的合作关系,刁小四岂止是赚,简直是赚大了。

    孙思邈见刁小四点头,鼻子里哼了声,说道:“钟师兄,把你那三个不肖弟子都抬进来吧。”

    钟山壮也不含糊,回过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吴钰等人训斥道:“还不快谢过师叔祖!”

    吴钰、郭奉天几个唯唯诺诺向孙思邈鞠躬行礼,反而是钟冠存他们躺在担架上半死不活躲过一劫。

    这等于是钟山壮在变相地向孙思邈认错赔不是,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孙思邈见状气也顺了,当即亲自出手替钟冠存、黄飞腾和包鸯三名弟子拔毒疗伤。

    正在这当口,孙紫苏走进屋里,身后多了一个面容丑陋稍显木讷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往百味聊斋里一站,竟有股渊停岳峙凝重如山的无形气势,不自禁地吸引住了刁小四的目光。

    只见他抱拳施礼道:“李渊不速而至,尚请各位仙长海涵。”自始至终,都不望一眼乱糟糟的屋子,只当那三个受了毒伤躺在担架上的终南弟子是空气一般。

    刁小四一惊,他和老李家缘分不浅,先是柴绍李秀宁夫妇,然后是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再后来又捎带上了李元霸,却没想到李渊长得竟是这般模样。

    难怪过去杨广总喜欢带着他出门办事,敢情两人站一起,比什么小广告都管用,更不用担心会把自己的二奶、小三给拐跑。

    浮云散人的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道:“唐国公何需多礼,请落座说话。”

    李渊站着没动,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冒昧登门拜见诸位仙长,是有要事相求。”

    孙思邈头也不抬地问道:“李元霸是你的儿子?”

    李渊怔了怔道:“正是犬子,孙仙长认得他?”

    孙思邈道:“前些天他被斑斓老妖打得只剩半口气,叶师弟好心送他来药王谷救治。我花了好大的劲儿,又用去无数灵丹妙药才将他救活。谁晓得这小子口袋里半个子儿也没有,害得老朽一大笔诊金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李渊想都不想,从袖口里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恭恭敬敬递给孙思邈,恳切道:“多谢仙长劳神费力救治元霸,这点儿诊金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孙思邈接过银票看也不看往兜里一塞,说道:“唐国公客气了,不知你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李渊徐徐道:“近日风传失落多年的四海八荒六合一统秦皇图在大隋皇宫中重现,魔道宵小闻风而动,准备联手夜袭入宫抢夺秦皇图。在下闻讯后昼夜兼程赶来长安,已将此事禀明圣上。只是担心群魔势大惊扰圣驾,故而厚颜向诸位仙长求援。”

    屋中众人齐齐色变,钟山壮惊愕道:“你说什么,四海八荒六合一统秦皇图在大隋皇宫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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