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完伤口后,言砚并没有着急走,糖芋儿都穿好上衣了,他还坐在床边。

    糖芋儿疑惑道:“你不去睡吗?”

    “手。”言砚简洁明了道。

    手?糖芋儿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左胳膊递了过去:“还没有包扎好吗?”

    言砚“啧”了一声,探身拉住了糖芋儿里侧的右手,糖芋儿本能地想抽回,言砚道:“别动。”

    糖芋儿由着他,言砚把糖芋儿的右手安置在空气中,转身拿过一旁的药膏,细心地给糖芋儿涂着右手背上的鞭痕。

    糖芋儿手抽动了一下,言砚立马停住了,抬头问他:“疼吗?”

    “还行,你快点。”糖芋儿催促道。

    “疼了就说。”言砚翻他一个白眼。

    糖芋儿反问:“说了就不疼了吗?”

    言砚觉得,他这就跟吃饭只吃饱是一个歪理,不可理喻。

    言砚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他抬头看向糖芋儿的眼睛,道:“小糖芋儿,人活一张嘴,你知道吗?”

    糖芋儿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言砚到底想说什么:“啊?”

    “所以你疼了,累了,开心了,难过了,都该说出来。”言砚低头继续给他擦着药,状似不经意道:“可能会没人在意,但你多说几遍,总会有人在意的。”

    言砚说话不夹枪带棒时,声调不高不低,像是山间清风一样的和畅,挺好听的,糖芋儿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最后停在了言砚的脸上,言砚长得也挺好看的。

    糖芋儿觉得言砚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虽然他说的话还是有些听不懂,但糖芋儿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言砚给他涂好药后,一抬头就看见糖芋儿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他嗤笑道:“你还能把我看出两个洞来?”

    “看不出。”糖芋儿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放在人家脸上的目光。

    言砚刚想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对糖芋儿语重心长道:“记住啊,你已经欠我好多钱了。”

    糖芋儿看起来毫不在意,随便地点了点头:“嗯。”

    言砚心里奇怪,这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债多不压身?

    “言砚!”糖芋儿冷不丁地开口。

    言砚正在沉思,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又不好了:“有事就说,叫什么叫!”

    糖芋儿拿过枕侧的纸包,言砚注意到这是刚刚他脱衣服时一直放在怀里的那个纸包,糖芋儿递给他:“烧饼。”

    “……”言砚动作迟缓地接了过来,这小子被人追杀还记着帮他带烧饼,嗯…

    糖芋儿又补充了一句:“齐昭给你买的。”可不是我给你买的。

    言砚笑问:“你给我带回来的?”

    糖芋儿一脸怨气,不悦道:“齐昭非要我带的。”

    “他为何自己不带?”言砚问。

    糖芋儿顺嘴就说了:“你傻啊,他肯定是要去…”糖芋儿住嘴了,完了,说漏嘴了。

    言砚听出了猫腻,他挑了挑眉梢:“他要去哪里?”

    糖芋儿佯做无事发生,抠着指甲道:“…你自己去问他。”

    于是,刚睡着的齐昭就被自己师兄一脚踢醒了,竹舍里传来惨绝人寰的惨叫:“啊——”

    次日,言砚将雨时花赶走了,糖芋儿也不说跑了,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树杈上,看看前院的八卦,听听后院的闲话,齐昭被言砚修理了一顿,不出去鬼混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种菜。

    言砚可算是消停了几天,家里的苦活累活都丢给齐昭和糖芋儿。

    “齐老二,去把鸡喂了。”言砚十分熟络地对齐昭道。

    齐昭正在斗蛐蛐儿玩,闻言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昨天刚喂过。”

    言砚斜躺在太师椅上,呛他道:“你怎么不说你昨天吃过饭了,今天不用吃了?”

    齐昭将装蟋蟀的竹筒宝贝似的放好,瞪了言砚一眼,不情不愿地去喂鸡了。

    言砚对坐在树梢的糖芋儿道:“糖芋儿,去把鸡屎扫了。”

    糖芋儿正闭着眼睛休息,听到言砚的声音后,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言砚:“你自己怎么不去?”

    刚好齐昭拿着鸡食儿出来了,言砚闲适地翘着腿,对齐昭道:“你告诉他我为什么不用。”

    齐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因为师兄身娇肉贵,只用负责貌美如花!嘁~”

    糖芋儿还是背对着言砚,语气坚决:“我不去!”

    “噢~”言砚在袖子里掏了掏,惋惜道:“那就可惜了。”

    糖芋儿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铃铛声,他屏住呼吸认真听了听,还真是铃铛声!糖芋儿激动地转过身,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言砚手里挂着个铃铛,温柔和善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他利索地翻下树,怒气冲冲地拿了院子里的扫帚,乖乖地去扫地了。

    路过言砚时,糖芋儿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死言砚!”

    “瞎说!”言砚神清气朗道:“我可是神医来着,怎么会死?你见过哪个神仙是死了的?”

    糖芋儿一边扫地,一边嘀咕道:“我又没见过神仙,谁知道死的活的。”

    言砚:“……”

    齐昭听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言砚枕在自己胳膊上,眯起了眼睛,故意感慨道:“我可真是难,家里的小孩儿都跟我抢活干!”

    齐昭:“……”不要脸!

    糖芋儿:“……”臭不要脸!

    傍晚,言砚照例给糖芋儿换药,齐昭在一旁记着糖芋儿欠下的钱,忽然,齐昭抽了抽鼻子,左右看了看,在一旁的案几上发现了一炉熏香,他皱眉道:“师兄,大夏天的,你熏什么香啊?”

    “你一身汗臭好闻是吧?”言砚开始给糖芋儿缠纱布,回头嫌弃地瞥了眼齐昭。

    齐昭不服气,蹭到言砚身边:“哪有?你闻闻,我下午才冲过凉,才没有汗臭。”

    言砚飞快闪到糖芋儿后面,齐昭就撞上了糖芋儿,糖芋儿原本半睡半醒的,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带着鼻音不耐烦道:“你干吗撞我?”

    “你怎么不是吃就是睡的?”糖芋儿额前的碎发翘起来一撮儿,齐昭手痒地想去拔一下。

    糖芋儿不留情面地拍开他的手,闭上眼睛舒了个懒腰,然后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管得着吗你。”

    糖芋儿没有躺到底,因为他躺到了言砚的怀里。

    言砚被人当了靠垫,莫名其妙了地低头去看糖芋儿,糖芋儿刚好睁开眼,四目相对,糖芋儿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先发制人地质问:“你怎么在我后面?”

    “……”言砚无语,他有这么可怕吗?他斜了糖芋儿一眼:“这是我家,我爱在哪在哪。”

    糖芋儿窝火,但是明智地选择不同他吵,反正捞不着便宜。

    “师兄,”齐昭冷不丁开口,警惕道:“院子里好像有人。”

    三人安静下来,院子传来杂乱但是很轻的脚步声。

    言砚当机立断地吹灭一旁的蜡烛,屋里陷入一片黑暗,糖芋儿神经紧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脚步声轻得连鸡也没有惊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糖芋儿心下一紧,难不成是追杀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糖芋儿心中烦乱,打算下床把他们收拾了。

    糖芋儿才动了一下,就觉得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肩膀,糖芋儿身子一滞,就觉得耳边有人凑了过来:“嘘~”

    言砚在糖芋儿耳边压低声音低语:“别轻举妄动。”

    糖芋儿老老实实坐着,言砚下巴蹭到了糖芋儿的后脑勺,鼻尖忽然若有若无地徘徊着一股草木清香,医者都很待见草木香气,言砚也是一样。

    他将头低了低,果然,糖芋儿的头发上有一股槐花的淡淡香气,槐花花期刚过,院门口的槐树上还稀稀拉拉地残留着几吊,想必是糖芋儿经常在那儿爬高上低的,不经意染上的香气。

    言砚以前嫌槐花香味太腻,经常是花一开,就让齐昭将它们全打下来送人了,可现在糖芋儿发间的槐花香气,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可别说,还挺好闻的,言砚抽了抽鼻子。

    没一会儿,院子里忽然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齐昭警惕道:“怎么回事?”

    言砚似有所料地笑了笑:“晕了呗。”

    “晕了?”齐昭连忙窜起来,走出去看。

    糖芋儿刚一动,就发现言砚的胳膊还由后环着自己的肩膀,言砚也感觉到了,立刻松了手。

    糖芋儿下意识看了眼言砚,言砚推了推他:“出去看看。”

    糖芋儿跟着齐昭出去了。

    言砚慢慢悠悠地下床,他端起桌上的熏炉,走了出去。

    齐昭踢了踢地上晕倒的四五个人,疑惑道:“怎么晕了?”

    言砚端着熏炉,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吸了梦晚香,不晕才怪。”

    “你在院子里点了梦晚香?”齐昭吃惊道,然后环顾左右,在菜地四周发现了几缕白烟,感叹道:“师兄,你真是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

    “防患于未然罢了。”言砚道:“糖芋儿上次没死,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齐昭使劲吸了两口气,纳闷道:“诶?师兄,我们也吸了梦晚香,怎么没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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