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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终于被人看破,周乙无奈摇头。他盯着一脸紧张的杨六水,先是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揶揄着问道:“好我的六哥,都一年天气了,你方才识出不妥啊?”
听周乙这么说,杨六水先是松了口气......他刚才话一出口有点后悔,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给大家惹来麻烦。
于是杨六水赶紧解释:“兄弟,说实话,老哥我平日里也不敢探究那许多......你供职那处衙门,不好多打问啊!”
“哈!”
大约是多少喝了点的原因,周乙今天谈兴很浓。只见他轻轻摆了摆手:“六哥,情报局就是一处曹大人私设的侦司衙门,与那广州城里的锦衣卫衙门,都是一个路数,六哥没必要畏之如虎。”
顿了顿,周乙继续说道:“六哥还请放心。能让你知晓的,我平日里都说过。事关机要的,小弟我口风紧,也未曾犯过衙门规矩。”
杨六水听到这里,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老弟今天这一说,算是把话说透,原是哥哥我想多了。”
“再说了。”
周乙拿起火柴盒,擦亮一根火柴,盯着火苗直到那一缕青烟冒起,这才悠悠说道:“朝廷的锦衣卫衙门,广州城里那起子千户所百户所,番子们成日价鲜衣怒马穿州过市,不也是正大光明吗?”
说到这里,周乙用探究的目光斜睨杨六水:“六哥您说说,这两广地界,朝廷开得,曹大人当是也开得?”
“开得!开得!”
说到这件事,“深受”某势力好处的杨六水,阶级立场那是相当稳。
他伸出大拇指,拳头用力在桌面上墩两下:“曹大人是这个!瞧瞧南新城,整治得多好!官人也从不乱收小民银钱。嗯,照我看,曹大人就该多开两家衙门!”
说到这里,杨六水突然间就想起了日常生活,他怒气冲冲又砸一下桌面:“朝廷就是看不得人好!哼,月前那伙管街面的皂狗,硬是收了一户300文的‘免疫’钱!半大小子也算人头!”
杨六水越想越气:“啊~呸!就番禺县衙那起子废物,还免什么疫!学人立名目,不过是捞钱的把戏,后街的粪尿却也清不干净!”
“呵呵。”
周乙听杨六水说得有趣,便给他又续了茶水,期间有意无意接话:“唉,谁说不是呢。这要是曹大人来管老城,定不会有这许多烂事嘛......”
“着啊!正当如此!”
杨六水义愤填膺:“我看京城的皇上就是被奸臣蒙蔽了!就该让曹大人来坐这个两广头把交椅!......嗯,那什么府......总督来着。”
“哈哈哈!六哥,是两广总督!”
“对对,两广总督!”
周乙这一刻欣慰大笑,脸上露出了学渣儿子终于考够60分的慈父笑容。
下一刻,他伸手抹把脸,让自己形容变得正色起来。之后,缓缓喝几口茶,周乙这才说道:“六哥,我此去北方,时日久,总得一两年天气。”
“哦,这么久?”杨六水的思路一下回到了现实。
“六哥,我这一走,你一家人总得有个照应,做过日后打算没有?”
“打算倒是早就有,本也是今日想寻兄弟你做个主的。”
可巧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一直以来,杨六水私下就有过一些想法。今天周乙即便不问,杨六水也是要说出来向自家弟兄请教取经的:“我是打算着,看翻过年能不能把这院房兑出去,再举家迁去南新城,置办一处...“商品房”安家...兄弟...是叫商品房吧?”
“呵呵。”周乙听完,有点揶揄地“拷问”老哥一句:“六哥,这祖传的宅院,说兑就兑了?”
“就一院房,又小又破,有什么祖传不祖传的。”
杨六水在这个问题上,大概是考虑已久,今天说开了格外坚定流畅:“新城那边生意好做这是一。孩他娘身体不好,新城瞧病方便,这是二。”
“再有。”杨六水说着说着,眼神愈发坚定:“我都打问明白了。新城学徒,去了管吃住,有工钱,师傅也和善不欺打。你这侄儿不是读书的料,到时住过去,就寻一间工场让他去做学徒。”
点着烟,杨六水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我看那铁床机工就不错,是门正经手艺,学会将来就能养家糊口,总好过跟着我走街串巷没个正行。”
杨六水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希翼,看向周乙:“兄弟,你看哥这么走,路子对吗?”
“哈哈,不错,是条正经路子......就是有一处不好。”
周乙听完杨六水的“宏图大略”,连连点头。不过他接下来表情就变了,拖长了音调,很是戏谑地问道:“我说......大哥啊......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原来你不晓得啊?”
“靠山......吃?”
杨六水闻言有点疑惑:“兄弟,大哥已经在你身上得足了好处啊......你瞅这桌上的酒肉,还有眼下这滋润日子,都是靠你弄来的家什才有了生发啊。”
“切。”
周乙不屑地甩甩手:“这些子算什么,不过是些不上台面的小玩意。”
“大哥,你和嫂子是我周乙的亲人。现如今这局面......怕是几年后就要翻天覆地,我总得给你找好后路。”
周乙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信封,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原本也是打算给你在新城寻套房子的。不过听你今天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不搬家为上策。”
“这是......?”
“介绍信。”
看杨六水迷惑的眼神,周乙神秘一笑:“林家牌坊西街有一处‘客阁博商号’,大哥你晓得吧?”
“晓得,晓得。两年半前开的张,批销杂货的。兄弟,不是哥我夸口,这广州城里的大街小巷,新店旧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很好。年后,你拿这封信去商号,那处其实是广州站的外派机构,到时会有专人接待。六哥你去了随行就市,一应对答老实回话,我和你的关系实话实说无需隐瞒,最后填表按个手印就完事了。”
“完事?”
“嗯,其他背景调查会有专人完成,你无需管。后边还会有一个简单的培训,学学规矩。总之,完事你就是情报总局下属机构的雇员......坐探了,领正规晌银那种。”
“坐......坐探!?”
杨六水再听不懂其他的,坐探这两个字可是听明白了。
一瞬间,老实巴交的杨六水酒也醒了,脸色也被吓白了,摆着手乱晃:“这......这这怕不是......哎呀兄弟你给老哥我整了个大活啊!这坐探怕不是要掉脑袋,你看老哥我是那块料吗?”
“是哪块料?”
周乙不屑反问:“就是简单的社情舆情监控。难不成还要哥哥你一把岁数夜闯总督府偷小妾的花肚兜回来?”
“社......情?”
“就是你平时见到听到的那些。”周乙耐心解释:“你是最低级的信息收集员,别说大活,小活也不会派给你。”
“无需打问,也无需多做什么。平日里六哥你出摊,见谁家老财用土龙粪修后巷水沟啦,谁家穷苦人又被差役欺负啦,街面上又有哪个疯子在骂街骂皇上啦......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记下来,隔几日去商号汇总报备一声,就完事了。”
“哦......这样啊。”
杨六水听到这里,惊魂甫定。默默抽了半支烟,情绪平稳下来后,他最终缓缓点头说道:“倘若是这样,那这活我做得!”
“哥,你是广州老城的活地图,这是本事。有了这身份,走街串巷也就是正经行当了。”周乙这时用手轻轻拍了几下信封:“我的人情背书,再加上你这点本事,才换来这一封推荐信,不容易的,到时候去了好好干。”
杨六水点头,脸上都是感激:“哥哥知道难处,这回又承你的情了。”
虽说答应,但是周乙看杨六水脸色还有点惶惶,于是他又宽心几句:“曹大人泽被万民,手下万千精兵,跟着大人过好日子,怕什么?就凭官府那些欺软怕硬的吏狗,能拿我们兄弟如何?”
杨六水点头:“这倒也是。”
“六哥,进了那间商号的门,从此就是自己人了。今后即便我不在,你也有了倚仗......”
周乙说到这里,神情骄傲,靠在椅背上得意的叩着桌面:“六哥,情报局是什么单位,回头你就知道了。哼,百无禁忌的。”
“那感情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坐探的工钱,也不晓得有多少。”杨六水期期艾艾地说道:“商品房......不买啦?”
“还买什么!”
周乙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在新城有房子,还怎么在老城当坐探!?工钱?那点工钱算什么!”
“重要的是工龄!工龄懂吗?”
周乙的手指重重在桌面叩几下,强调了“工龄”这个词:“有了工龄,到时候曹大人一坐了江......两广总督,就能先别人挑房子。”
“哼哼。”周乙这时望着门外漆黑的天空,仰躺在椅子上,一脸的不屑:“那些没有上下水的破商品房,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苦哈哈买的,谁愿意住谁住。”
“等到了那一天,六哥你凭工龄,就有资格在老城买新商品房了。”
“知道什么是新式商品房不?”
“啊!?”
“哼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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