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又是一科乡试的放榜日。
对于聚集在金陵城里三四千名考生而言,这是最紧张的一天了。
接下来是狂欢,还是落寞,全看今天这张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还是老惯例,乡试榜将被放在彩亭里,从贡院送到应天府府衙张挂。
位于府衙附近的三山街太白楼,算是公认的最佳等待位置之一。
今年也参加了乡试的太白楼少东家高长江,早早就将二楼封闭了,只用来招待有关系的朋友。
此时二楼气氛很不错,毕竟大家都是提前知道了题目的人......
这也是高长江封闭二楼的原因之一,为得就是能畅所欲言,免得有闲杂人等听到不该听得东西。
高长江和邢一凤,以及几个县学同窗坐在靠窗的一桌。。
从淮安府过来的吴承恩因为寄住在秦府,所以与秦家门客何良俊混熟了,坐在另一桌。
然后王逢元扶着本科最老的考生文征明老先生,从楼梯上来了。
文征明与前盟主顾东桥交情不错,也认识王逢元父亲王韦,王逢元算是晚辈身份。
虽然王逢元与顾东桥分道扬镳了,但是与文征明的关系还维持着。
跟着文征明一起来的,还有苏州两个士子,这样二楼也就没剩多少位置了。
高长江对文征明行了个礼,奉承说:“我们都心神不宁,只有衡山老先生养气功夫十足,镇静自若啊。”
文征明极度别扭的说:“老夫本来不想中,自然无欲则刚!”
高长江笑道:“老先生若是不想中,那又为何来考试?”
文征明也很无奈:“报名的时候,并不知道主考官是谁!”
高长江想了想,十分笃定的说:“其实依我对秦板桥的了解,老先生你这回必中了!
以秦板桥的为人, 若能收老先生做门生,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招摇显摆机会的!”
文征明突然觉得, 真不如不来。
王逢元忍不住插嘴指责说:“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忽然看到在窗外道路上, 放着乡试榜的彩亭过去了, 马上就要到府衙。
于是二楼房间里就没人说话了,大家都沉默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楼梯“噔噔噔”的声音,有人急步跑上来了!
这是报信的人来了,有个仆役站在楼梯口, 对着文征明那桌叫道:“归老爷中了!解元!第一个名字就是你!”
卧槽!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没想到跟随在文征明身边的,那位三十来岁、平平无奇的文士居然能中解元!
这也真是真人不露相,到底是何方神圣?听说此人只是文征明妻子的姐姐的孙子?
还没等众人上前道喜,却又有人在楼梯口叫道:“邢老爷第二名!”
邢一凤按着桌子,霍然而起, 向来稳重的他, 此时也有点失态了。
一直以来家境贫寒, 这次终于改变了命运。
高长江等几名本地生员连忙祝贺,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邢一凤是县学士子里文章最出色的, 而且又提前知道了题目的。
高长江祝贺完邢一凤, 忽然又有点替好友不平。邢一凤这个第二太可惜,差一点就是解元了。
哼!也不知道那解元归有光多大的本事,等后天鹿鸣宴时,一定要好好盘盘他的道!
就这样,喜报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密度之高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第十名, 王逢元!第三十六名, 何良俊!第七十二名,吴承恩!
第八十一名,苏州府周道光!第九十一名,文征明!
第一百零三名,江宁县学周儒!第一百三十五名,江宁县学路伯镗!
坐在太白楼二楼的这些考生,几乎都中了。
除了有些无动于衷的文征明之外,众人齐齐弹冠相庆,喜不自胜的互相道贺。
其实就连文征明,也未必没有激动的意思,毕竟乡试算是人生最大执念, 总算化解并放下了。
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大家突然觉察到,好像有一条漏网之鱼。
报信一直报到最后一名,也就是第一百三十五名了,仍然没有江宁县县学带头大哥高长江的名字。
“不!!!”高长江双手捂着头,不能置信的叫道。
如此低的录取率,考不中不算惨,但最惨的是,身边人都考中了,只有自己落榜!
而且这次是好友主考,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居然错失良机落榜了!
高长江发出了凄厉的叫声:“秦德威你是故意的!”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继续庆祝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啪!”王逢元忽然拍案而起,对高长江喝道:“亏得你还是秦板桥好友,出言怎能如此不逊!
你也知道,乡试毕竟是糊名誊录,看不到姓名的!再怎么运作,也是有一定几率错失贤才!
所以我认为,你这就是运气太差,恰好被漏掉了,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
文征明站了起来,对高长江说:“老夫这不想中的,上榜了;你这想中的,却落了榜。确实也是天意弄人。”
然后文征明就要下楼梯,并往外走。
有人问道:“衡山先生要去哪里?”
文征明答道:“按老规矩,明天是拜座师的日子,但老夫不想去了!今天独自见见秦板桥。”
归有光也起身说:“我陪着老先生一起去。”
填榜并发榜后,考官们就转移到公馆去居住,而秦德威这个本地人则带着李小娘子回了家。
刚进家门,连衣服都没换,就听到禀报说文征明来了。
这让秦德威有点蛋疼,不知道礼节该如何安排。
不见也不好,如果今天不见,岂不就是逼迫文征明,明天与其他新科举人一起,来找自己拜座师吗?
想了又想,秦德威不用放弃座师体面,不必出迎了。
他只来到中院穿堂偏厅坐定,然后让人把文征明带过来。
于是秦德威就看到,跟着文征明进来的,还有另一位文士。
他便诧异的问:“衡山先生还带着人来?此又乃何人也?”
那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绍说:“在下昆山归有光,见过老师!”
哟!秦德威也没料到,这一对大明科举界的卧龙凤雏,居然联袂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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