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后严阁老此时才反应过来,秦德威刚才可能是故意的?不,一定就是故意的!

    秦德威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拿着自己儿子当人质,而这个意图很大概率也不是即兴发挥,而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念头。

    也就是说,秦德威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亲自去东南的想法,所以才会考虑如何应对自己,考虑的结果就是拿严世蕃当人质!

    但秦德威却没有把真实意图表露出来,甚至还推出了曾铣这个极为逼真的假目标!

    一度让所有人都以为,秦德威会坏事变好事,趁机力推继父上位,进一步扩大政治势力!

    这让严阁老也产生了误判!而误判的后果,就是连续不停的付出代价,只为交换秦德威去东南!

    先后答应了张潮入阁,答应了王廷相暂代军机处,还答应了给予总督兼巡抚的全权!

    而这些代价本来并不需要严阁老付出的,秦德威本来就想去东南!

    旁观者看到这里,也终于恍然大悟,有种看到大结局的感觉。

    其实也不能怪严阁老误判,无论换成谁在秦德威对面的位置上,都会产生误判。

    在大明官场的观念里,中枢最贵,京官其次外方再次。

    所以离开中枢去地方不算是好事,哪怕是当钦差也是低就,谁听说过哪个内阁大学士去专门当钦差的?

    所以稍微正常的官僚都不乐意接受这种安排,秦德威这样热衷功名、追求权力的人肯定也不例外。

    再说就算东南出了倭寇事故,秦中堂作为顶尖的上位者,完全可以诿过于下,让下面人去背黑锅,没必要亲自去补窟窿。

    这就是所有人产生误判的根源,都从人性自私角度出发,按照正常利益逻辑去考量秦德威的抉择。

    然后没想到秦德威突然“负责”和“无私”了一次,严阁老实在有点非战之罪的意思。

    不过大家内心感觉秦中堂有点过分了,俗话说的好,罪不及妻儿,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这样把严世蕃当人质是不是太过了?

    如果在官场斗争中,都毫无理由的这样随便调动别人儿子,把别人儿子当人质,那官场就乱套了。

    “啊这......”工部尚书甘为霖也没想到,冷不丁的自己就成了焦点。

    严世蕃是工部的官员,秦中堂调用严世蕃虽然是以朝廷名义,但如果甘尚书非常坚决的反对,那也不得不尊重甘尚书的意见。

    其后甘尚书看了看严嵩,然后才对秦德威晓之以理的说:“秦中堂此去东南,所要做的事情似乎与工部事务没有什么干系。

    故而本部就是不太明白,为何要从工部用调人?秦中堂还是拣择一些有用之才吧!”

    秦德威很耐心的解释说:“调用严世蕃,并非是因为工部官员或者某阁老儿子身份,而是因为严世蕃曾经在四夷馆做过事!

    而且当年严世蕃不辞辛苦,被派驻到广东搜集夷情,对西洋夷人多有了解。

    此去东南,外海多有佛朗机人,少不得与其打交道,正需要严世蕃这样的有用之才!”

    严世蕃当初去广东怎么回事,很多人都清楚。甚至严世蕃到底有没有去广东都是個迷,但却没有人能公开说什么。

    总不能站出来说,严世蕃当年在四夷馆就是混子,去广东也是被逼去的吧。

    众人只能服气,调用严世蕃的理由竟然如此正当,简直就是该着严世蕃了。

    甘为霖没办法,又动之以情的说:“严世蕃乃是严阁老独子也,人之常情要顾惜独子。

    如此差遣路程遥远,又可能有平乱战事,不是没有危险,让严世蕃去未免不近人情啊。”

    秦德威指着自己说:“难道我秦德威不是独子?我去得,严世蕃就去不得?”

    甘为霖竟然无言以对

    ,无力反驳。

    秦中堂确实是独子,而且还是一身祧二房的独子,秦中堂都以身作则了,别人自然也就没法再用这个理由了。

    随后秦德威又说:“再说严世蕃已经有了儿子,严家如论如何也不至于无后!”

    众人越发的无话可说,然后就见秦中堂当众宣布完了钦差属员名单,都是从六部选调的。

    在正常情况下,大明的督抚这样的钦差体制是“独官制”,所谓独官从字面上就能理解,一个官员的意思。

    比如一般的巡抚衙署里,只有巡抚一个官员,其他属员基本都是吏员和武官。

    但秦中堂毕竟比较特殊,不是一般的官员外放钦差,所以体制上要升格,弄几个正经官员当属员也无可厚非,体现出大学士出任钦差的与众不同之处。

    随后就是廷推时间,秦中堂暂时离开中枢后,增补一名内阁大学士。

    这时候,严阁老忽然对吏部尚书许瓒说:“按着惯例,廷推皆由吏部主持,今次你仍要主持否?”

    严阁老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其实十分意味深长。

    众所周知,当前两个最有资格入阁的大臣就是吏部许瓒和礼部张潮。

    虽说廷推按惯例是吏部天官来主持,但如果许瓒有意入阁,肯定就不会亲自主持廷推了,哪有主持推举自己的道理?

    所以严阁老的问话,其实就是怂恿许瓒跳出来与张潮争一争。

    从侧面可以说明,对于答应秦德威的那些条件,严阁老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又碍于政治信誉,不好马上公开反悔,只能暗搓搓的怂恿别人上了。

    于是许尚书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一方面舍不得吏部尚书的权势,另一方面,又有点期盼象征文臣顶端的阁老大学士。

    其实自从内阁有空缺以来,许尚书已经纠结了很久了,还曾经妄想着鱼与熊掌兼得,

    但无论严嵩还是秦德威,显然不可能让许天官如愿。

    众人很有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就等着许瓒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想,这次主持不如换别人来......”许天官犹犹豫豫的说出选择。

    正当此时,却听到秦中堂幽幽的叹道:“诸君听我一言。如果许大人不想主持,也无所谓,就让户部王尚书代为主持好了。”

    秦德威所说的也是惯例,如果吏部有情况不能主持时,就由六部排名第二的户部来主持。

    但此时秦德威提出这句话,也很意味深长。

    众人顺着秦中堂的思路往下想,忽然发现,如果吏部尚书许瓒入阁后,又需要选吏部尚书了。

    吏部尚书极其要害,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从六部里递补。

    然后众人就发现,吏部之下几个部,户部、礼部、兵部似乎都是秦德威的人!

    如果许瓒真不干吏部尚书了,就意味着吏部将会落到秦德威的手里。

    想到这个可怕后果,严阁老也不淡定了,连忙又对许瓒说“还是你来主持吧!

    许瓒:“......”

    你严嵩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被秦德威刺激得瞻前顾后。他是吏部天官不是小炮灰!

    同时被两大强权惦记上,许瓒只能亲自出面主持,那事情就明朗化了。

    张潮作为唯一候选人,不用想也肯定就是他了。

    于是秦中堂的这位老座师,在八年之间从一个冷板凳从五品侍讲学士,变成了内阁大学士!

    如果不是遇见了秦德威,只怕张潮还是要坐冷板凳,有些人便感慨,真是别人家的不肖弟子,若有弟子若此,夫复何求!

    然后就是王廷相暂代主持军机处的提议,反对声音不成气候,同样也顺利通过。

    在上朝之前,没人想的到,今天居然会议论如此多的大事情。

    几件大事定了下来,翟首辅终于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机会,对大臣们说:“我等阁臣这就朝见太后,请太后定夺。”

    如今嘉靖皇帝昏迷不醒,监国太子又太年幼,大臣们作出的决议,名义上还要在张太后这个摄政手里走一遍过场。

    今天的大事有点多,阁臣们和七卿便出了文华殿,一起向同在皇宫东部的慈庆宫走去。

    翟首辅代表朝廷向张太后奏道:“方才朝议已经议定,任用秦德威为钦差,赶赴东南平息倭乱。”

    张太后听了后很诧异的问道:“为何要让秦德威去?”

    张太后在宫里几十年,也算有一定见识,没听说过让大学士做钦差的。

    众人便一起去看严嵩,为什么要让秦德威当钦差,你严阁老最清楚啊。

    严阁老便答道:“因为只有秦德威最适合去。”

    让秦德威暂离京师,这是严阁老今天最后的倔强了。

    张太后忍不住又问了句:“为什么秦德威最适合去?”

    严阁老顿时有点不耐烦了,本来就不爽。还被太后这样刨根问底,给了个软钉子说:“因为这是全体朝臣一致认为的!娘娘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张太后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严阁老性格阴柔,很少这样顶撞人,今天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于是张太后也认识到自己当前的实际政治地位,大臣们做出的决定,自己根本没有推翻的权力。

    秦德威趁机也奏道:“朝臣方才还决议增补阁臣,推举了礼部尚书张潮入阁!不知要加哪个官职,还请娘娘示下!”

    意兴阑珊的张太后随口就答道:“加文渊阁大学士就行了。”

    秦德威连忙按着老师张潮,赶紧上前谢恩,一点时间都不爱耽误的。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细品后才注意到,秦德威说的话有问题!是加大学士!

    就是保留原官的情况下,新加了大学士!也就是说是张潮现在是礼部尚书(实职)兼大学士。

    刚才秦德威绝对是故意诱导!太后没啥政治敏感性,随随便便就应了下来。

    波澜不惊的朝见玩太后,很多事情就可以定准了。

    秦中堂还没过马路到文渊阁,就有声音叫道:“慢着!”

    回首望去,却见都是自己势力里的人物,包括户部、兵部、礼部三个尚书。也不是,现在应该是两尚书一大学士了。

    估计这些人都有很多话想说,很多疑问想问只能说秦中堂的抉择连自己人都看不懂了。

    估计也就是嘉靖皇帝昏迷时,大家才敢用这样放肆的公然聚集。

    秦德威便开口道:“我先和老师先说几句,其余诸公,这二日间会一—拜访。”

    钦差出发前,肯定有大量的准备工作,秦德威估计,最快也需要两三天,足够把势力范围内的骨干安抚住。

    刚刚当选的大学士张潮面无喜色,反而忧心忡忡的对某不肖弟子说: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做礼部尚书或许游刃有余,保持清贵体面就行了。

    如今我被推到内阁大学士位置,真没有把握可以维持住!”

    秦德威笑道:“阁老也没什么难做的,老师为何丧气话。”

    张潮又答道:“自从张孚敬以来,内阁已经不复当年平稳,内部倾轧越来越重。

    原来是三人辅政,留下无数美谈,现在却都只想一人垄断,看看严嵩是如何排挤翟銮就知道了!

    我又是你老师,而你又是严嵩头号大敌,严嵩能如何对我可想而知。”

    其实张老师还有句话,作为潜台词没好意思说,那就是你秦德威不在中枢,他更没安全感了!

    秦德威对张老师说:“老师但请放心我有锦囊妙计,留给老师使用,可保老师暂时无虞也!”

    随后秦德威走进文渊阁中堂,提笔写了几行字,然后折叠起来,又出去交给了老师。

    并且煞有介事的说:“等我离开京师后,老师可自行拆看!”

    张老师于是就攥着“锦囊妙计”,离开了文渊阁夹道,一直走到左顺门。

    然后实在忍无可忍,张老师看左右无人,就把手里的锦囊妙计打开看。

    只见得上面写道“搞翟銮,问御史陈春。”

    张老师一直不能理解,这都什么玩意?不是讨论要如何防着严阁老吗?

    为什么搞首辅?难道搞掉首辅,就能保证自己安全了?

    还有,拿什么去搞?一个首辅就是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哪能随便有点黑彩料就能搞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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