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吴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

    晃了晃有些晕沉的脑袋,他心底十分无奈。

    今天是新国主的加冕仪式,他的同僚们都去了圣墟教堂,可以亲眼见证这一幕,该是怎样激动人心。

    只有他,留在医院看守犯人,这个犯人还是个没多少时日的绝症病人,每天就是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疗。

    天吴无聊到想要发疯。

    为什么只有他这么倒霉,摊到这么个差事。

    隔着门上的玻璃往病房内看了一眼,被子蒙着头,估计人还在睡着。

    这人一天清醒的时候少,还是能睡就睡吧,反正醒着也是痛苦。

    这时护士端着托盘走过来,上边放着病人要服用的药物和一杯温水,长相甜美的小姑娘羞涩的笑着跟他打招呼,天吴看了眼护士头上黄色的小雏菊发卡,笑着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小姑娘脸蛋红红的,羞涩的瞥他一眼,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很快病房内传来护士的一声尖叫,天吴立即冲了进来。

    只见病床上被子掀开,哪里有人,只有两个充数的枕头。

    病人早已不翼而飞。

    天吴脸色发沉,迅速冲进卫生间,卫生间也没有人。

    为了防止病人想不开,这里的所有窗户都是封死的。

    天吴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睡着了,脸色沉的滴水,他一边联系天狐,一边通知医院安保调查监控,看看人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人救出去的。

    天吴是受过特训的,并不觉得一个身患绝症的犯人忽然失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是国主的加冕仪式,在此基础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在今天出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医院安保室很快传来消息,两个小时前,病人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出了医院后上了一辆轿车,接下来就不是医院的调查职责了。

    医院把拍到的轿车照片发给了天吴。

    天吴将照片传入内部系统,然而却无法识别。

    天吴立即意识到情况棘手了。

    “病人她出什么事了?”小护士担忧的问道。

    天吴冷冷的看着小护士:“昨天晚上,你送给我的那杯咖啡,里边是不是加了东西?”

    小护士被他忽然的变脸吓了一跳,懵懂的摇了摇头:“我……我是自己做的咖啡啊,你喜欢吃甜的,所以我加了一点糖,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加。”

    天吴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迅速离开了医院,驱车前往圣庙。

    在路上接到天狐的通知:“目标锁定,现在在圣墟教堂,我已经通知了老大,你最好祈祷她不闯祸,不然任何人都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

    天吴惊出一身冷汗:“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背后有人操控。”

    “你觉得现在讨论这些还有意义吗?她是一个得了绝症的疯子,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耳机里忽然传来天狐的粗口,天吴心底咯噔一跳,意识到出了大事。

    “她果然闯进了圣墟教堂,她身上绑着炸弹、她简直疯了,不、不是炸弹,是毒气弹……。”

    通话忽然终止,天吴茫然的开着车,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是哪个内奸合谋沈湘湘干的事情此刻追究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天吴满脑袋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彻底完了。

    ——

    “恭喜圣女、恭喜国主。”一道尖利的女声忽然响起。

    除了华国使团外,其他人面容上皆是茫然。

    他们循声望向声源处,一个披着红色披风戴着兜帽的女子从神笃贵妇间走了出来。

    她隐藏在人群的最深处,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更有人奇怪,她说的到底是哪里的语言。

    有通晓多国语言的人听懂了,这是华国的语言。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从神笃的贵妇间走出来,这样庄严郑重的场合,她要做什么?

    华国使团这边,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皆是愣住了。

    在这样的场合听到熟悉的语言,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但对曲飞台和郑青来说,无疑是惊吓。

    无他,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

    高台上,年轻的国主与白衣少女并肩而立,同样的年轻高贵,风华正茂,真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整个教堂,没有任何人能夺去两人半分华彩。

    年轻的国主俯瞰着阶梯下的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微笑道:“我是圣女的故人。”

    女子摘下兜帽,赫然是一张清秀却格外苍白羸弱的面容。

    郑青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着那人。

    是在国内声名狼藉堪比过街老鼠已被下达红色通缉令的沈湘湘。

    她并不知道沈湘湘绝症复发,依然时日无多。

    这样的场合,沈湘湘明显是针对那白衣女子而来。

    一次一次又一次,简直是阴魂不散,连在神笃都要追来。

    郑青对她的执着简直服气了。

    “是你!”桑落显然已经认出了沈湘湘。

    圣主对青龙使了个眼色,青龙悄无声息的绕到人群后方。

    在场的大部分人,除了华国使团外,对这张脸是格外陌生的,但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是个华国人。

    彩虹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捂嘴笑道:“看来是找圣女的呢。”

    瑟尔被打了一巴掌,十分不服气,他不死心的煽风点火:“圣女是不是欠你钱?”

    兰妲简直想拿针缝上他的嘴。

    沈湘湘怨毒的目光犹如毒蛇般望向那始终沉默的白衣少女。

    她高高在上,一身圣洁,身份、地位、权势、唾手可得。

    可她身患绝症,走投无路,马上就要惨死了。

    命运何其不公!

    这黄泉路她一个人太寂寞了、拼着一口气,她也要把她拉入这地狱,不管阿鼻地狱还是无间炼狱她都不在乎了,她一定要她死,还要无比痛苦的死去。

    “她欠我的太多了,明镜妹妹,你说是不是?”

    在医院的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她短暂的一生,就像老天故意对她的愚弄一般,她承认她脆弱,已经无法承受下去。

    而病痛的折磨,几乎耗尽了她最后的理智。

    只有仇恨,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明镜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呢?沈湘湘无数次的这样想。

    没有,明镜并没有对不起她,她承认自己的自私凉薄、扭曲丑陋,嫉妒心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将她所有对人性残存的美好烧毁殆尽。

    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最终她走上了巅峰、而她跌入了深渊。

    如果从来不曾有过交集,可能她就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她永远只有抬头仰望的资格。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的残酷。

    她太美好了,美好的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丑陋不堪,人性深处压抑的恶念被激发,不甘、愤怒、扭曲的嫉妒心、最终催生她走上了这条绝望的路。

    她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即使挫骨扬灰、即使遗臭万年、她也不在乎了。

    沈湘湘脱掉了披风。

    现场瞬间恐慌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桑落下意识挡在明镜身前,对银甲卫呵斥道:“立即把她给我抓起来。”

    八名银甲卫从八个方位向沈湘湘接近。

    沈湘湘疯狂的大笑,在一众恐惧的眼神中,那癫狂的大笑便显得格外的诡异。

    她忽然止住笑,看着高台上哪个一贯从容高贵的国主,脸色变的铁青。

    她环顾一圈,讽刺的勾了勾唇,“原来面对死亡的恐惧,即使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也一样不堪入目。”

    她为自己制造的乱象而骄傲得意,这样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算憋屈了。

    反正她早已没什么名声可言。

    “知道这是什么吗?介孔毒气弹。”

    这下郑青脸色变的铁青,“这女人太毒了。”

    介孔毒气是在芥子气的基础上研制出的新型毒气,破坏性比之芥子气还要恐怖十倍,人在吸入瞬间哪怕是微小到1n会令人即刻死亡,即使有幸抢救回来,然而人体被破坏的组织会在癌变中让人备受折磨。

    更恐怖的是,毒气中的一种物质会令人体细胞无法正常运转,全身皮肤溃烂发脓,头发脱落,眼球肿胀,四肢僵硬退化,即使人死了,尸体也会变成一具散发着超级毒气的毒尸,仅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绝望的是,这种毒气全球没有任何药物能够抑制。

    早在之前,这种毒气就因伤害性太大而被全球禁止。

    先不说沈湘湘从什么渠道搞到的毒气弹,她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对付明镜,嫉妒心可见一斑。

    这女人已经完全的疯掉了。

    曲飞台显然也知道这种毒气的恐怖,他脸色铁青的吼道,“沈湘湘,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湘湘看到曲飞台时,讶然的挑眉:“是大明星啊,我就知道,有她在的地方,你一定不会缺席,然而可惜啊,你这条舔狗舔到最后,你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哈哈哈。”

    这话实在是太毒太难听了,曲兰亭脸色沉的滴水。

    沈湘湘终究是华国人,闹这一出,太丢人了。

    沈湘湘看向台上的桑落,手指抚摸上心口位置的电子显示屏,“它的阀门感应着我的心跳,如果我死了,它就会瞬间引爆,到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英明神武的国主您,也不例外,我送你们去见上帝,可好?”

    沈湘湘环视一圈,八名银甲卫在她周身,将她团团包围,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沈湘湘看向那一双双恐惧的目光,得意的指着白衣少女:“你们的圣女不是庇护你们吗?可是这个时候她却躲在男人的身后,当一个缩头乌龟,我早说了,她就是一个骗子,你们都被她给骗了,要怪,你们就怪她,是她将苦难和厄运带给你们的。”

    这些话,沈湘湘是用全球流通的语言说的,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全部都听懂了她的话。

    因而射向高台的目光深处,是深深的怀疑和怨念。

    然而年轻的国主挡在白衣少女的身前,那些目光便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刚刚继任的国主,根基还未稳,便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彩虹夫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到惊吓,如今可以说是满嘴的抱怨了。

    “国主啊,私人恩怨就让她们私下去解决,不能让我们所有人给她陪葬吧?这是什么道理?”

    瑟尔是跳的最欢的,“对,必须把圣女交出来,和她有怨的是圣女,凭什么让我们替她受罪?”

    兰妲眉头紧蹙,目光担忧的望向那截露出来的拖地白衣。

    “都给我闭嘴。”桑落冷冷的开口,属于年轻帝王的威严扩散开来,彩虹夫人和瑟尔吓了一跳,霎时便闭了嘴。

    桑落冷静的看着沈湘湘:“你最好现在收手,不然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这个向来温和从容的王子,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铁血的本性。

    从始至终,他都将那白衣少女藏在身后,为她抵挡所有的风雨狂潮。

    沈湘湘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实话她不是不怕,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本来就不得好死,不劳国主大驾了。”

    一直沉默的白衣少女缓缓从桑落身后走了出来,桑落下意识去拉她。

    她平静的注视着桑落:“这是我的业力,该由我去解决。”

    桑落深深的看着她,那只手最终无力的垂下。

    “囡囡。”苏音慈快步上前。

    明镜笑着摇了摇头。

    苏音慈眼睁睁看着她走下阶梯,宽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

    作为一个母亲,此生最大的无奈,就是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独自面对危险。

    她这个母亲,却什么都做不了。

    “国主,现在你高兴了吗?”面具下,眼神满是嘲讽。

    桑落脸色阴沉,往日从容风度全然不见,目光死死盯着明镜的背影。

    “我不会让她出事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然而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苍白。

    此时此刻,所有人就看着那个白衣少女从国主的身后走了出来,缓缓步下了阶梯,脚步不疾不徐,如果是在自家庭院散步,那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即将面对的,是恐怖的死亡威胁,那么她此刻的从容,就太诡异、太匪夷所思了。

    沈湘湘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到那年的春天,明镜第一次走进祝家的时候。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淄衣,顶着丑陋的光头,也是这样,从容不迫,不疾不徐的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时的她,还很包容的想,这个从山里来的妹妹,一定很上不得台面,不会让奶奶和母亲喜欢的,她一定要表现的更好,她这个姐姐也要对她宽容大度一些。

    此刻想来,她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那时候的她恐怕不会想到,这个她看不起的山野尼姑,从此之后,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她好像永远这样镇定从容,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湘湘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无论你捅她多少刀,带给她多少伤害,她永远也不会恨你,还会主动把刀递给你,然后用一堆的大道理告诉你,你知道错了吗?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你永远这样的高高在上,不惹尘埃,人们都歌颂你的善良宽容,可是我只看到了一个极致虚伪的面具,你真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演员。”

    沈湘湘目光犹如淬了毒。

    “命运让我们成为对手,从始至终,我都活在你的阴影下,你的宽容美好就像一面镜子,我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丑陋不堪的面容,可是为什么,我要成为你圣洁形象下的跳梁小丑?”

    “如果残酷的命运注定我永远是你的影子,那么这黄泉路,你自然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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