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晚棠是什么人?

    洛阳城的人对这位性情温和的女祭酒所知不多,但是曾经在太平道道坛烧过香、散过福的人,都知道这位女祭酒是个医道精良的仁善女子。别的不说,甘祭酒开讲太平经,先阐述病从秽生之理,传下来许多避秽卫生之法,便有许多人得了益处。

    至于太平道怜贫济孤的善事,也往往是这位甘祭酒主持,说起来,与当初隐于洛阳左近杏山的女仙杜兰香相比也不差什么。

    但是如今么,就算海捕文还在官僚主义发作的洛阳诏狱署那边难产一样地发不出来,也不难确认,甘晚棠这个看上去温柔可亲的姑娘,就是洛阳城中如今最大的反贼头子兼即将被通缉的非法教团领导人。

    不过在某些,不,应该说是某个毫无节操二字可言的仙术士这里,甘晚棠这美人祭酒就是个出手大方的大客户:

    “这次我上门来,是为了笔一揽子合作业务,甲方是贵教,乙方是我,我向对方提供的服务项目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自被甘晚棠让进了屋,双方分宾主落座,魏野就将手中竹简式终端虚虚朝前一递,看着竹简式终端上浮出的整座洛阳城的三维投影,指了指整座洛阳城的中枢,大汉皇宫所在地。

    “第一项服务,也是贵方最关心的,也就是引导住在洛阳城的人们进行思考,如今这个大汉朝廷的统治,到底存在不存在先天的合法性。”

    这一问,可说是正中要害,但凡一个王朝,统治长久之后,就会在它立足的这个社会中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正统性。以晚明为例,连着天启、崇祯二朝,天灾连绵,外有辽东建奴谋叛,内有陕西李闯起兵,朝堂之上党争又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连续经历了崇祯帝殉国,弘光帝被俘的连串打击,残存的永历政权犹然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年。

    南明政权在那种昏招连出、内乱频频的情形下,尚且如此韧命,就不要说如今的大汉帝国,体制仍然在,依旧在,权威之重非一般王朝末世可比的情形了。

    按着原本的历史走向,汉室衰微之肇,乃起于董卓、袁绍这几个大军阀以臣下之身谋天子废立事。

    而无论董卓还是袁绍,都不具备前汉霍光那样与皇权几为一体的顾命大臣地位,所造成的结果便是“君臣大义”这一汉帝国最关键的体制基础,瞬间崩坏为“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才为数十年后曹丕受汉禅与昭烈继汉统打下了基础。

    至于董卓与袁绍?不过为王者当兴作前驱耳。

    至于太平道领导的黄巾起义,说得不好听些,只不过为诸侯并起之世作前驱罢了。

    就算是魏野自己,也绝不敢说能有如斯大能,能提前数十年将汉室权威与正统性崩坏殆尽。

    除非lhg有关部门集体发了疯,允许有人开一台歼星舰来汉末。

    对这样情况,跪坐姿势比魏野还要标准三分的甘晚棠也是心知肚明的,她看了看魏野展示的三维投影,随即低下头,执起手边的白瓷壶,斟了一杯颜色酽绿的柳芽茶,双手送到魏野面前:

    “那么,第二项服务呢?”

    “我方会为贵方在洛阳城举义,提供一个比现在情况更宽松、有利的舆论环境。”

    魏野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话说出来,甘晚棠还只是眉间平稳地“嗯”了一声,一旁盘腿坐在席上旁听的短发青年已经按捺不住了。

    “能让那些北部尉和京兆尹的人马不在街头加派岗哨,允许我们的人员公开进行宣传工作么?”

    何茗抄着手,问的话也带着三分火药气,魏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太平道特产柳芽茶,方才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个也算和自己相熟的热血家伙。

    “何茗同学,”用上课解题般的语气开了口,仙术士用恨铁不成钢般的神情说道,“社会学是一门很重要的科目,社会学的第一课的重要内容这样说:屁股决定脑袋,是阶级社会里的正常现象。如果我有能力左右京兆尹以下洛阳各个亲民官的行政安排,那么我起码也是京兆尹一级的朝中大佬了。”

    “那么,”魏野嗤笑一声,反问道,“作为一名朝中大佬而非侍中寺里的边缘化小吏,我有什么理由不站到朝廷一边,与大枪府或者北部尉的人马合作去镇压太平道,而是巴巴地跑过来和你们太平道谈什么交易?”

    在这等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的论断前,何茗张了张口,最终只能一拳打在地板上:“唯利是图!”

    “嗯,本次活动的场外提问时间结束。”魏野及时再补上一箭。

    不去看何茗那恨不得扑过来把自己按倒一顿臭揍的表情,魏野手指在洛阳城投影图上某一处上很有气魄地画了一个圈:

    “最后,也是我方对贵方最大的诚意证明”

    他单手撑着下巴,双眼正对着逐渐认真起来的甘晚棠的眼睛:

    “由我亲自出手,把一个活蹦乱跳的马元义从诏狱带出来,全须全尾地交还给贵方。”

    看着甘晚棠睁大的双眼,魏野撑着颌的手指在脸颊上按着拍子点啊点,心里为这句话加上伴奏尾音:“咱的条件大不同啊大不同,甘祭酒啊你心动不啊心动不?”

    但是只是数息之间,甘晚棠便已收拾了心情,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风度,抬头看了看魏野那张露出可恶的计已得售的脸:“那么,贵方提供的服务时限是?”

    “按我的计算,只需要十五天吧。”

    “十五天太长,”甘晚棠摇了摇头,“按照我们的情报,能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按照我方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不争长久,只争朝夕。”

    “哦?”魏野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那么我有多少时间来完成这咱们的约定?”

    “十天,”甘晚棠很笃定地说道,“你只有十天。”

    听到时间被压缩了三成多,魏野也不固执,轻轻一点头:“十天的话,可能活干得不是太漂亮,但是达成你我双方的目的,也差不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手,在竹简式终端上一拂,洛阳城的三维投影顿时消散无形,竹简式终端上那隐带润意的淡青竹简上浮出了一张通用点券转账支票的投影。

    看着甘晚棠面上微有讶异的神情,像摆弄心爱玩具的小鬼般摆弄着自己竹简式终端的魏野露出了极本色的混赖一笑,耸了耸肩,极为诚恳地说道:

    “你大概觉得我是这一行里的专家,讨起活动经费来不该这么没品,但是我也是有吃货侄女要养的,这事真的没办法。何况,你要知道,就接下来的这些工作,我一个专家要顶过你们太平道里的所谓精英十个八个,所以还是先给咱预付一笔经费吧!”

    这些基本不要读人脸面的铜臭话儿,让已经不耐烦和某人共处一室的何茗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传进客堂来的青钢长棍捣裂石头的动静更是少不了几分战意。

    只是某个素来爱好惹是生非的仙术士,坚决不战,不愿战,不肯战,只乐意占太平道的便宜。

    好不泼赖也。

    在魏野还在太平道的地下据点谈着生意,占尽主动的时节,刚刚到旧神祠的司马铃却遇上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

    才走近自家占据、改造为丹房的旧神祠,司马铃就发觉里正老麻头正站在麻家小院的门口,街门开了一条缝,正露出老麻头半个脸来。

    见到司马铃的身影,老麻头忙不迭朝着司马铃招了招手,一身祭神祩子大半的司马铃不明所以,朝着老麻头打了个招呼。

    不料老麻头手招得更急切了些,倒让司马铃迷糊起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司马铃也知道这麻老头心地良善,随即走到麻家门前。

    殊不料刚立到门口,站在街门口的老麻头就被他的老妻麻婆推到一旁:“老东西,起开些!”

    还不待司马铃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麻老婆子就开了街门,二话不说就拉着司马铃的手,将她拉进麻家小院里。

    再看去时,就见这对老夫妻都是一脸的惶急,老麻头是做里长的,还多少镇定些,麻老婆子已经睁着一双大近视眼,抱着司马铃细细瞧起来:

    “哎唷我的天爷,这闺女可没事吧?老东西,那蛮子,可有注意到咱们家这边?”

    司马铃被麻老婆子抱着看来看去,还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麻老头已经压低声音道:“司马姑娘,尊叔父莫非招惹了什么厉害角色,不然怎么会有个西南来的蛮子在你们府前晃来荡去,就是不走的?”

    司马铃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当口,正有个项挂苗银项圈、蓝衫短打的年轻苗家汉子,摸了摸头上蓝布包头上渗出的汗,又拍了拍身后背篓里那零零碎碎的一堆杂货,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封老板说是到这破庙里找个小胡子道士,可人家究竟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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