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盖骨是人类骨骼中结合最致密的部分,保护着人类最重要的脑部。但是被一口净重八十斤的木剑敲中脑壳,头盖骨就算在工程力学上而言,拥有最精密可靠的防冲击构造,这下场也只有一个

    面前,是蒋岸兀自带着诡异笑容的脸,要不是有几道血线自头顶蜿蜒而下,这笑容倒还有些上镜的价值。

    应该说,已故北部尉市容掾蒋岸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被他打飞在半空的桃千金,应着魏野指诀放开的混元如意石禁制,就这么遵循着万有引力定律,敲到了他头上。

    而按照物理法则,桃千金重心所在的剑柄,理所当然地先落地。

    蒋岸虽然披了一身甲胄,可却不曾顶盔,桃千金下落之处,恰好就是他的头顶百汇穴处。发髻早被桃千金砸扁,桃千金的剑柄就半嵌在下陷的头骨间,剑锋斜挑向上,不曾落地。

    被如此重剑砸实,蒋岸固然是死的不能再死,可魏野也不好过。蒋岸前刺的那一剑,半个剑尖都没入了魏野左胸之中,就算没有伤到心房,只怕也有九成九可能伤到动脉。

    魏野满头都是冷汗,保持着直立动作不变,低声向翻出一叠太平贴的司马铃急促道:“先不要管别的,先引剑尖金气,封住我胸口剑创”

    捧着魏野点化的一叠太平贴,司马铃点点头,凑近了自家叔叔身前。她伸出手在剑脊上一抹,一点微光沿着剑脊直入魏野胸口剑伤之中。

    感受着一股异气弥散在伤口之间,魏野一点头,猛地朝后一退。随着他的动作,马剑之上带出一片血花,仙术士晃了几晃,将身子靠在丹房墙上,才算是没有倒下去。

    司马铃凑近了魏野,关切地问:“阿叔,要不要紧?”

    “还好,死不了。”魏野喘着气,将一卷太平贴取过,解开半截青衫,将这布满朱砂流水纹的细白麻布自肩头到胸口裹了一道又一道。感受着甘露瑞符的清凉法力自太平贴上透出,直直渗入胸口剑伤,魏野脸上稍露霁色,就听到司马铃建议道:“阿叔,要不,还是去找甘姐姐做一下深度治疗?她们那的特供符水总比你的太平贴疗效好一些”

    魏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一手搅翻大汉的仙术士,却是个脖子以下都不怎么好使的废物?这种错误印象,会给某些别有怀抱的人一些不好的暗示,让他们看轻了咱,而做出什么轻忽理智的事情来。我是吃撑了,才把底色露给这些人看?”

    这样抱怨着,魏野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汉宫方向,轻轻一笑:“现在走上门去,让赵亚龙他们以后在酒桌上,都拿这破事当下酒菜,那感觉也不怎么美妙。”

    某个时空中,有着“奇迹”之名的三流历史学家出身的名将,最后在一场政治暗杀中死于腿部大动脉出血。魏野可不希望大枪府那些无聊分子,也编排出什么三流民俗学者出身的仙道高人,当初也险险死在大动脉出血上,这种超级毁形象的小道野史。

    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好说的,这样险死还生的模样,如何去见甘晚棠,如何去见何茗?那以后还在人家面前装什么高人风范?到如今,魏野还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

    别的也不消说了,魏野披着那件还沾着血渍的青衫,看了眼兀自站立不倒的蒋岸尸身,低低哼了一声:“铃铛,去收拾行李,顺道,帮我取支笔来。”

    天下什么事最好做?做官最好做。

    不要说两宋养了那么一大堆的闲官,领着俸钱悠游宴乐,还给朝廷上,声称不如此不足以体现皇宋盛世气象。就是明清许多号为能吏的封疆大吏,也都把事务托给幕僚处置。有名的中堂合肥天下瘦的李鸿章,也直截了当地认为,除了天生性智力障碍患者,就没有人不能做官了。

    天下什么事最难做?答案还是做官。

    尤其是天下将定未定、乱象初平未平时候的官员。周室定鼎,周公召公这些宗室大臣照样忙得吃饭都不消停,“周公吐哺”这段子还被曹操拿去歌以咏志。汉室初兴,萧何这相国照样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提防老朋友、那当了皇帝的流氓刘邦时不时把自己下狱。至于诸葛丞相那食不盈器、鞠躬尽瘁,累到星陨五丈原,更是一提就全是泪了。这哪里是做官,简直就是给资本家打工,还是打工打到死,没有加班费和带薪年假的。

    不过话又说从头,官如好做,似两宋那种职权不清的官制下,悠游度日固然轻松,可事权却也难拿。清时地方上的捐班也好、正途也好,往往要办的就只有是与当地缙绅笼络好关系,大半权责都委诸士绅自治,这好做之官,权也是不要太过关注了,低头发财就是。

    而如今的北部尉几位高级干部,要面对的,就是历史上各位兢兢业业的名臣前辈们曾经体会到的那种甜蜜的痛苦。

    权力的滋味甘美诱人,但是视事的辛苦,也足够让人麻爪何况现在大家还没有正式开府建衙,没有掾属幕僚帮着理事。何况此刻不论是大枪府还是北部尉,也实在不敢随便征召什么名士入幕,轻易进入自家的腹心之地。于是乎,就只好大家自己光着膀子上了。

    然而这忙起来,不管是秦风,还是如今出入都要撑着拐杖,一副病体支离模样的孔璋,那股子失意感觉就是更甚了。这个冒险者联盟,基本上就是在魏野连骗带吓外带挟持人质种种不上台面的手段下,才硬推出的三家分汉的雏形。到了具体的权力划分上,大枪府管军,太平道洛阳分坛管民,北部尉除了已经掌握的这批警察力量外,各个要害位置,都要和其他两家竞争一番,才有措手机会。

    这样的胜利果实,和北部尉的预定剧本可不一样

    此刻,孔璋以内伤未愈的半死之躯,就与秦风对坐于北部尉衙署的正堂,案上堆积,全都是各处报来的卷宗。

    这时候,为求效率,为求和大枪府与太平道洛阳分坛竞争,孔璋也不避人了。就安排了十个北部尉内部的冒险者,专门负责冒险者终端的交叉联络。各部分的情报,流水一样地朝着北部尉衙署流去。

    就在这样堪比联考阅卷一般的文档地狱中,孔璋翻着一份份四处而来的申请、联络、通知。就算是善于处理文字工作的他,此刻也不免悻悻然:“若不是某人插手,此刻,就是我们一家独大,囚了皇帝。也不用这样事事亲为,大可以直接征辟僚属诶,一时小看了他魏某人,不想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秦风整个人都埋在文堆里了,这时候也是哭笑不得:“怎么能想得到?却是这样一个无名气也无势力的厮鸟,就这么把天翻了过来?你被甘晚棠一班人忌恨也就罢了,结果现在,就连我,也要吃他威胁!”

    秦风只是随口应着同僚抱怨,随口一提,孔璋却是突然将手里文一丢,站了起来:“老秦,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孔璋今天受了那么重的内伤,还要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在这里处理诸般庶务,秦风也对他抱着一分愧疚之意。孔璋这样一吼,秦风也只是呐呐答道:“我是说,连孔兄你被甘晚棠他们”

    “不对!上一句!”

    “上一句?哦,我是说,魏野他一个无名气也无势力的贼厮鸟”

    听着这句,孔璋猛地拍桌子,整个人都逼近了秦风:“老秦你说得好啊!这家伙用皇帝来威胁我们还有赵亚龙和甘晚棠两家,禁制皇帝的法器,最高权限又在他手里握着。这人背后没有背景,不就是等着暗示我们三家出些好处,他才好将权限开放给别人么?这些掮客,大抵都是如此,对!绝没有错!”

    孔璋说到这里,又是极有气势地绕着秦风转了一圈:“既然如此,我舍下这张脸不要,先上门去,和他谈好了价钱!老秦,我们公共仓库里还有什么道和法器没有?什么外丹药饵、天材地宝,有一样算一样,都编成清单,我亲自上门去和这姓魏的王八蛋谈!无论如何,也要排开赵亚龙和甘晚棠,独占了对皇帝的控制权!”

    秦风点了点头,刚要赞成,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他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得一点头,劝道:“你身子不好,还是乘车去吧。我拨几个人手,替你护卫。市容掾蒋岸,身手也不错,就让他带队,可好?”

    说罢,秦风也站起身,走到正堂大门前喊了个看门小吏去叫市容掾蒋岸。不成想,这小吏一躬身,才道:“秦部尉,蒋掾史早上从公中领了甲胄、马剑,说是要去诛除一个妖言惑众、变乱朝政的姓魏的妖人,已经出去多时了。”

    不说还罢,这小吏一通禀,秦风和随后赶到的孔璋都吃了一惊,齐齐顿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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