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一口道破陈家父女姓名,张三愣了一愣,方才道:“原来先生认得陈提辖?”

    仙术士端着酒杯,望了他一眼,忽地一笑,点头道:“怎么不认得?陳希真所学的道法,便是龙虎山秘传的五雷都箓法,还炼有一口九阳钟,一面乾元镜,也算是个有仙缘的。只是不曾想,此人已经坐化而去,不然也早已得赐紫衣,做起道官来了。”

    这话题说到此处,谁都无心继续,张三、李四陪着面前一道一僧吃了酒,便离去了。

    出了菜园,张三便感慨道:“不料这菜园却来了这样人物,只怕以后想来偷菜,却不成了。”

    李四望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以为还是那老和尚在的时候?那道人我看不出深浅来,可那和尚手臂腿脚,处处都留着军中习惯,更有一股血味散不去。这样的人,只能和气待他,却休想在大虫头上拍苍蝇!”

    张三听了,把头一缩,吐舌道:“四哥,你虽然在拱卫禁军吃了几日兵粮,可也不曾上过阵,便知道他们杀过人!”

    李四摇头道:“军中不比市井,有些气味,只有真切闻过的人方才知道。张三你不曾吃过兵粮,不懂这个气味,我奉劝你们,无事莫去捋他虎须!能叫潘楼送酒席来的和尚,你真信他只是个管菜园的?”

    张三听他说得郑重,只是点头道:“我信,我信,四哥你的鼻子最灵不过。况且咱们吃了他一顿酒,怎么样也不该去扰他,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咱们不懂江湖规矩,做事恁地不大气!”

    破落户们的议论,传不到菜园里来,酒席已散,魏野与鲁智深依旧对坐,面前小炉温着一壶新酒,话题却已经转到另一头去了:

    “魏先生,方才与那些泼皮,你却有话瞒着?”

    面对着鲁智深,魏野倒不需要做什么掩饰,点头道:“魏某多年前,便认识了那陳希真,只不过不和他做个同道,反倒做了对头!魏某当时初立洞光灵墟,真身结成灵石仙胎,成了一件天成秘宝,有几个不长眼的妖仙以为得了魏某真身,便有指望飞升,却被魏某一一斩落。这些妖仙里,便有陳希真的旧相识。他那班同道见不是魏某对手,就借了他炼就的九阳钟与乾元镜来与魏某交手,却被我破了法宝,统统了账。他陳希真当初遁出元神,也藏在这伙短命鬼中,就被魏某顺手一并处置了。多年前的旧事,不是这番因缘际会,魏某早已忘却,我倒没有料到他的女儿还在汴梁城里,还与我那学生许玄龄搀和到了一处。”

    鲁智深拿起温酒的银壶,给魏野与自己斟满,应道:“若如此说,这般恩怨,下了杀手也不为过。只是那女飞卫,先生要如何相待?”

    魏野拿起银杯,仰头干了,笑道:“到了魏某这个地步,还玩什么斩草除根的下流招数不成?那都是江湖上没出息的人物,才肯动用的伎俩。”

    说到这里,魏野握着银杯,掌心炎劲一吐,顿时酒气蒸腾,幻为迷离五色,显出一片村寨城廓来。

    仙术士指着这片掌上幻境,向着鲁智深解说道:“鲁提辖你看,天下间所谓的‘大豪’,仔细论起来,不过是山头把了个山寨,城里据着个集市,衙门里当了个押司的货色,看着家大业大,结果不过是浮沙上面筑楼而已。这样的人,小则一村,大则一县,就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说到这里,魏野指尖一点,就在这片掌上环境中,显露出一片大肉铺,又有个满脸血肉模糊的壮汉倒在街心,却是鲁智深出家前打死的镇关西。

    指着镇关西的虚形,魏野笑道:“就像镇关西这号人,说穿了也不过是个豪强而已,官场衙门、江湖绿林,可不跟着他姓。为何这些人对仇人,总要斩草除根才肯罢休?还不是因为天下之大,总有力量强过他那点势力。留下仇人,引来官府翻案,江湖刺杀,都是他不能把握在手中的变数,索性只好来个斩草除根,才算是得了个安生。”

    说到这里,魏野一指自己,反问道:“魏某当年初立洞光灵墟,斩尽八方妖仙野怪,似我这般,还畏惧什么变数,害怕什么后患,要做这样既没品又拉低格调的事情?”

    魏野与鲁智深在菜园中闲话,不远处玉仙观里,许玄龄从腰间摘下青皮葫芦,又从怀中摸出一只墨玉盒来。

    他向着高衙内一拱手道:“衙内若只是骨折,贫道玉盒中所存的黑玉断续膏,乃是从洞光灵墟程夫人处得来的,乃是等闲难得一见的续骨神药。然而人之两耳,外有皮肉,内连脆骨,单凭黑玉断续膏却不足治疗。好在贫道下山时,得了吾师赐下灵丹一壶、神符一道,正合衙内如今的症候。”

    说罢,他从葫芦里倾出一粒丹丸来,送到高衙内面前。

    高衙内只见这丹丸不过黄豆大小,通体赤红如火,晶莹明澈,又透出一股异香,竟是从未见过的。他依着许玄龄的吩咐,将这枚丹丸含在嘴里,又见许玄龄取出一卷素绸,上面满布朱砂云篆。

    许玄龄剪下一段素绸,又打开玉盒,用一支比针粗不了多少的银勺挑了些许药膏,涂在那半截耳朵与素绸上。

    将半截耳朵重新拼到它本该待的地方,许玄龄还不忘告诫一声:“衙内,虽则贫道所用的皆是四海八极难觅的灵药,然而要将耳朵接去,也总得三日见效。这三日内,衙内总须平心静气,莫要饮酒吃荤,更不可去碰伤口,总要忍过这几日方好。”

    高衙内不知许玄龄这般吩咐为的何事,只好哼哼着点头道:“先生吩咐,俺哪有不听之理?总都依了先生罢了。”

    正说话间,就觉得耳朵伤口处不再灼痛,只一股凉意透过来,连痛感都减轻了许多,不由得大喜。

    少时间,他那条短腿也上了黑玉断续膏,许玄龄也不打算留人,让几个帮闲叫了一辆车来,送高衙内了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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