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萧克龙虚着眼睛说道。他也不能断定贺难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让他感觉到微妙的是两边的价码也太不对等了——那答案就只有一个,如果自己真的能帮助贺难剿灭青面阎罗,他得到的利益远比给自己开出来的会更多。

    当然,贺难之前所开出来的条件全是吹牛的也说不定。

    “我很能理解你有这样的顾虑,不过我想说的是——帮了我你也没坏处,顶多就是当几天劳力罢了。”贺难还在劝慰着。

    “在除掉那个山贼头子之后,你能得到什么?”萧克龙问道,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没想到贺难却摇了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乍一看,贺难这样回答基本上算是谈判破裂了,但是萧克龙却在这一问一答之后暂时卸下了心防——听着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其实道理很简单,人总会对免费的、以及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抱有怀疑和轻视的态度,而昂贵、难以求索的东西则会被人不由自主地打上“一分钱一分货”的标签。

    贺难这种藏着掖着的态度,反而会让萧克龙觉得“丫就是有阴谋”,进而便下意识地在心中建立起了心理防线——即“你有阴谋我也有了防备,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嘛”。

    谈判,谈的无非就是风险与利益,贺难已经给足了萧克龙选择的余地,那萧克龙自然也没必要即刻否决。

    “那好,我现在先答应你带你回门派。”萧克龙算是勉强同意了贺难的请求,“不过……如果你真的图谋不轨的话,我保证你出不了雁山。”

    贺难也笑了,自己总算是没白费口舌,他点了点头道:“悉听尊便。”

    雁山就坐落于落雁郡的郡治之内,离郡城也就只有二三百里的距离,三人晌午出发,怎么着在夜里之前也能抵达惊鸿派了。

    其实惊鸿派的祖师爷并没有把雁山定为自己门派的根据地,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恪守着自己为自己定下的“使用双持兵器”这一条规矩的游方武师罢了。他的武艺也并不出众,在当时那个年代只能算作是二流人物。

    不过这个祖师爷倒是在云游四方时收到了一个好徒儿,这位好徒儿不仅从师父手中学到了双持刀剑,更在此基础上收集并改编了不少其他兵器的用法,因为这位徒弟的祖籍便是在雁山,遂在自己晚年之后回到家乡开宗立派,创立了雁山惊鸿这一名头,并将自己的师父奉为惊鸿派的祖师。

    虽然掌门是个天赋异禀的武者,但是这天下却并没有如此多像他一样的天纵奇才,而就算是不少资质不错的少年人,也更愿意去选择相对来说简单且容易速成的其他武学,所以尽管惊鸿派有着一位大师坐镇,也难免改变不了门派势单力薄的状况。

    在十年前的江湖少年英杰大会上,惊鸿派崭露头角,足足有四位奇才参与其中,且都取得了不错的名次,而燕春来更是击败了夺魁的头号热门——须弥寺的空明小师父,而力拔头筹。自此惊鸿派便有了能跻身于江湖中准一流门派的声望和资本。

    当然,现在的惊鸿派仍然算不得一流——当今江湖中的一流势力共有九支,乃是“上三中四下二”这样的结构。

    这上三宗乃是“长风书院,须弥寺以及扶摇派”,这三大宗门分别奉“儒、释、道”三教教义,传承已久,源远流长,自然也是门人众多,总体实力也是最强。与其说这上三宗是武林门派,不如说是依托文化与宗教的学派,“武”的方面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罢了,而以上三宗的地位来说,别说是江湖人士,就连朝廷也须得给上三分薄面,许多当朝大员也以和上三宗结交为荣。

    中四宗比起上三宗来,实力上倒也差不出去许多,但影响力却是逊了不止一筹。这中四宗分别是“丐帮,四海帮,广寒宫和药王斋。”丐帮自然是天下乞丐之魁首;四海帮则是“靠水吃水”,在三江四海中有着莫大的权威;广寒宫中人全是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女子;这药王斋却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道宗门。

    这前七宗都是名门正派,而下两宗比起他们不得不说是古怪上了许多,说是亦正亦邪也不为过,分别是“锦官城”和“不夜山庄”。前者隐居于西南闭塞之地,极其神秘,只听闻他们的门人擅长研究暗器、机关之理,但罕有人亲眼见过他们巧夺天工的神技;后者更像是一个庞大的商号——许多富商豪绅都在不夜山庄拜过码头,却没有人说得清楚不夜山庄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上三宗以信仰与思想流派为根本,自是不可撼动;中四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广结天下豪杰;下二宗前者割据一方,后者操奇计赢——这九支势力几乎囊括了三教九流中的大半。

    换句话来说,这九支势力的崛起也好、鼎盛也罢,并不是因为武力的强悍,而是通过人们的信仰、思想、职业、志趣、亲族等优势不断地吸纳同道——顺应天时,巧借地利,攒聚人心,则大事可兴。

    相反,如惊鸿派、铁龙门,八方剑阁这样偏重武力的准一流门派还是根基太过薄弱了些,距离真正的一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加上这些准一流门派大多有着“门人必须使用双持武器”或“门人必须是世代农人”这样严苛乃至奇葩的规矩,甚至还不如比起他们来声名不显的“长生盟”或臭名昭著的“万截教”有前景。

    要想在江湖中跻身于真正的一流,光凭武力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就算你宗门的战斗力再强,能强的过朝廷么?

    穷者即便门可罗雀也要努力攒个三五成群,达者则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而独善其身的独行侠们,纵然是在江湖中有些地位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至于那些满脑子都是“待我修炼神功至大成,一个人便能杀进皇宫夺了鸟位,到时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天生脑子缺根弦的东西,不谈也罢。

    话说回来,萧克龙三人终于在天色渐暗之后抵达了雁山,此时已经站在了惊鸿派的大门口。

    “师叔,您回来了。”惊鸿派的大门口处,有两个负责值岗的三十余岁的大叔对着萧克龙点头问候。“这两位是您的朋友?”

    “嗯,这次回来要在山里多待些时日,”萧克龙也是点头回敬,“这两位嘛……朋友算不上,倒是有些缘分,带他们上山瞧一瞧。”他否认了二人是他的好友,不过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俩人岁数够当你爹的了吧,怎么还管你叫师叔?”大叔们放行了三人之后,贺难第一时间就凑上来问。

    萧克龙对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们惊鸿派的辈分很分明,不看年龄看的是代代传承。我师父是第四代弟子,那我自然是第五代弟子了,尽管我入门比这二人要晚了些,但他们的师父与我同代,所以只能叫我师叔。顺带一提,燕师兄和我都是一个师父手底下教出来的。”

    说起来萧克龙八岁刚刚入门时,还因为“小师叔”这个事闹出了许多笑话。不过这些笑话对于萧克龙来说并不怎么好笑,甚至有些羞于启齿,所以也就没有说给二人听。

    萧克龙带着二人走过了一段不算崎岖的山路,来到了一处极其平整的地段,想必这就是惊鸿派的内部了。他径直走到了一座屋门处叩了叩门,然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前等候着。

    只听“吱呀”地一声,屋门从内打开,里面钻出来一个骨瘦如柴,干瘪猥琐的老头儿,他看到萧克龙顿时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口中叫道:“你怎么回来了?”

    “秉师父,这不是没追拿到逃犯被我老爹给停职了么,我寻思就回山里待一段时间。”萧克龙摸着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猜你是碰上硬茬子了吧?“老头儿笑了笑,又看到了站在萧克龙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是?”

    萧克龙顾盼四周,对师父说道:“我们进屋再说吧。”老头儿看萧克龙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让开了身子放众人进来。

    老头儿的房内朴素干净,一尘不染,只有木桌上搁置的两柄寒光闪烁的长刀最夺人眼球,那两柄刀的制式却是和燕春来所用的一样,刀鞘和一块白色的绢绸被放置在了一起,看来这老头儿刚才是在擦拭自己的兵器。

    “这位便是我师父了”萧克龙伸手为二人引荐,“你们可敬称他为……”

    萧克龙还没说完,贺难便拱手抱拳作揖,谄媚地笑道:“晚辈见过白蝉师父。”

    鬼知道这贺难怎么一下子就叫出来对方的名号的,萧克龙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而许白蝉也是心头一惊,只有郁如意在一旁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她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春来跟他提过自己师父的名号呗。

    贺难见到许白蝉这副表情,忙不迭地解释道:“燕春来燕二哥是我的结义兄长,他曾提起过您的名字。方才萧克龙又说他与燕二哥都是您的徒弟,我才能确定您便是白蝉师父。”

    郁如意也跟着施了一礼,说道:“晚辈郁如意,见过白蝉师父。”与贺难那种上赶着献媚的语态不同,郁如意把自己名字一同报上,既显尊重又不失气度。

    “郁如意?那你便是柳青风了?”没想到许白蝉说的一番话,轮到郁如意变脸色了。

    柳青风是何人?可别忘了李獒春手下四枝暗箭的诗号,“檐上红雨说夏去,堂前归燕衔春来。雷音宝刹徐徐锁,青风吹得鬼门开”,柳青风正是四枝暗箭里排行老三的“青风”。

    燕春来这家伙,和贺难一样的大嘴巴。之前郁如意在把自己的真名吐露给贺难之后便千叮咛万嘱咐在外人面前不要叫自己的真名,还以“红雨”称呼她便可。结果今日在酒楼里的时候贺难便把自己的真名一不小心就说给萧克龙听了,导致了郁如意也只能在许白蝉面前以真名示人,结果这许白蝉还真知道自己是谁——当然是燕春来曾经和自己师父聊起过呗!燕春来虽然公务繁忙,不过隔三岔五回山和师父师兄弟侃侃大山的时间还是有的,杀手也是人,杀手也有假期,郁如意自己还不是常年在家乡待着,天天有事没事就跑到湖上去作画。

    郁如意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可是又委屈又气愤。贺难也就罢了,燕春来本来就是暗箭之一,居然还把同伴的名字往外捅,这又告诉贺难,又告诉自己师父的——他是宫里的传话太监啊什么都往外说。她本就是一个极其遵守规矩的人,“暗箭”这一事就连对自己的亲人好友都守口如瓶,但是却架不住有个嘴漏风的猪队友。

    郁如意越想越气,眼泪几乎都要掉了下来。

    没想到许白蝉的下一句,让低着头委屈巴巴地郁如意又重新展露笑颜,也算是无意间帮她出了一口气:“不对啊……你长得也不帅啊?不是柳青风吧?”

    终于轮到贺难尴尬了,不过他的脸皮可以拿过去修长城,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晚辈确实不是柳青风,而是贺难。”

    许白蝉斜楞着眼睛:“贺难?没听说过。你冒充柳青风干嘛?”

    贺难差点就骂出口来了,这老逼登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难堪,真是为老不尊。不过他当然不能表现得如此无礼,只能赔笑道:“这是晚辈考虑不周,让白蝉师父您误会了,不过在下的确是燕二哥的结拜兄弟。”

    他边说还边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来了一个小包,呈给了许白蝉:“这是产自钺月城的云梦湖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妨让我给您沏一壶茶?”

    萧克龙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笑靥如花的贺难——你丫倒是有备而来啊?郁如意也在不断地打量着这个溜须拍马之徒,似乎是在思考他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玩意儿。

    这云梦湖茶位于十大名茶之一,是贺难临走前从李獒春的书房里顺手牵羊拿来的,本来想着拿去卖钱,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许白蝉常年都在西北雁山,肯定没什么机会品尝江表的名茶,用来借花献佛正合适。

    没想到许白蝉却把一包茶丢给了萧克龙:“你去沏茶吧。”又对贺难问道:“你那个包裹里……那柄刀不妨拿出来看看?”

    贺难所有尴尬情绪都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汗裹住了全身,如果现在有人在他的背上摸上一把,定然会发现衣襟已经湿透了。

    “他是怎么知道这是一把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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