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国师,不能这样啊,这样市舶司就毁了!”

    王茂悦哭喊着。

    他趴在杨丰脚下,死死抱着杨丰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去煞是可怜,而在他身后一墙之隔的外面已经如同风暴中的大海般,完全被各种混乱的声音淹没,甚至天空中可以看到浓烟在升起,因为国师不喜欢某些场所,所以他那些弟子们有义务清理异端,另外也有些色目人自己点的,总之泉州城内已经好几处火起,而这座市舶司衙门是这片风暴中唯一平静的港湾……

    突然间大门被撞开了。

    紧接着一群慌不择路的色目人跑了进来,为首的一看王茂悦,就像看到亲人般冲向他,边跑还边高喊着:“王公,我们不是蒲寿庚同党,我们是景教徒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紧接着后面一群老百姓就冲进来,那些色目人惊慌地举刀顽抗,但可惜一顿混乱的锄头砸下,这群倒霉的景教徒就转眼全倒下,然后那些老百姓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开始迅速搜刮他们身上的财物,不过翻到金银的都抬起头看看杨丰然后赶紧放到一边,但珠宝之类则以最快速度揣起来。其中几个明显衣衫破旧的,还干脆把这些景教徒身上的丝绸袍子扒下来,转眼间后者就干干净净了,其效率之高也是足以令人惊叹,完成这一切后,所有人向着杨丰跪倒磕头,国师微笑着向外摆了摆手,那些老百姓开开心心地磕头然后拖着死尸走了。

    “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王茂悦悲怆地高喊着。

    “王公,您是大宋的官员还是这些色目人的官员?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腰缠万贯,咱们大宋百姓却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你不可怜咱们大宋百姓却可怜他们是何道理?”

    升国公主不满地说。

    “公主,公主一未婚女子,虽与国师份属师徒,但终究不是女童须知男女有别,岂有趴在国师身上的道理!”

    王茂悦一脸正色说道。

    “我就喜欢,干你何事?”

    升国公主恼羞成怒地说道。

    不过她还是从杨丰肩膀上直起了身子。

    “公主不知,这些色目商人乃泉州繁荣的依仗,而泉州繁荣是市舶司收入的依仗,市舶司收入是朝廷财政的依仗,这些沿着通海夷道而来的色目商人不但带来香料,而且在我大宋购买丝绸,茶叶,瓷器之类运走,这一进一出之间,为市舶司每年带来一百余万贯的税收,这些不是会子,绝大多数都是他们从西方带来的金币和银币。而且不仅仅是市舶司,与他们的贸易和养活还着无数我大宋的商人,还有各地茶农,织工和瓷器工场,这些人同样是要向朝廷交税的,这些加起来几乎占到朝廷一成的收入,此刻为一时之利将其杀害必然会将后续大食商人吓回去,不但朝廷损失巨额税收,而且还使无数依靠贸易而生的大宋百姓失去生计。

    根本得不偿失。

    就算蒲寿庚有罪当诛,杀其一人甚至灭其一族即可,何故牵连整个泉州数万色目?岂有整个泉州色目都为其党羽之理?当年高宗时因市舶司税重致蕃商亏损,尚且罢免市舶使,而今国师一朝尽灭之,难道就不管以后了吗?”

    王茂悦看着杨丰说道。

    “贸易是阻挡不住的,没有色目商人,难道大宋自己就没有海商了?”

    杨丰淡然说道。

    “大宋的确有海商,但双方商船各自半之,甚至色目人的商船还多些,且色目商人经营几百年更加熟悉沿途海路,更兼宗教相同语言相近便于贸易,我大宋商船虽然能够远航至西方,但海路艰辛多不愿往,且不熟悉风土人情,贸易远没有色目人便利,更何况我以此对色目人,那色目人难道不会以同样方式对待我们的商船?”

    王茂悦说道。

    “第一,大宋有自己的海商。

    大宋的海商可以把货物卖到同样的地方,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贸易量的问题无非多造船,时间会解决这些问题。

    第二,我只杀这一批。

    以后有色目人来了,只要奉公守法老老实实交税,尤其是别再传播他们那套东西,另外别再企图染指我大宋地方官僚体系,更别再私藏武器,只是单纯作为商人而来,那我们当然欢迎,难道像蒲寿庚这样一句话召集成千上万青壮年甚至私藏大量武器,转眼间变成一支军队控制城池这也是商人所为?

    别忘了安史之乱时候广州的大食人作乱。

    假设蒙古人打到泉州,你觉得这些色目人会怎么做?他们会不会像当年那些大食人在广州时候一样,拿出他们的武器屠尽城内宋人?

    第三,大食已经灭亡。

    现在统治大食的是蒙古人,是西征的旭烈兀,他统治着大食,蒲寿庚这些色目人不是他的臣民,也从来与他无关,他有必要为这些人而做什么吗?

    第四,我们无论作为货源还是市场都无可取代。

    色目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采购丝绸,茶叶和瓷器,而他们依靠着将这些货物转手到富浪等国获得财富,富浪等国为了获得一个可以直接通向我们的港口,和他们在耶路撒冷进行了持续整整两百年的战争,仅仅就是为了一个可以直接同我们贸易的港口,他们双方血战了两百年,这种贸易的重要性你应该明白了,和这相比泉州几万色目人根本不值一提,没有色目人会为此而改变他们对大宋的向往,他们只会继续带着笑容而来。

    甚至他们会笑得更千谦卑。

    第五,他们敢对我不敬,那么他们就必须死。

    我需要管其他的吗?”

    杨丰说道。

    “呃?”

    王茂悦闭嘴了。

    国师傲然起身,然后向着大门走去,两个女徒弟和亲随的士兵赶紧跟在后面。

    此时这座官衙里已经基本上没人了,这种好事就是那些低级官员和差役们都忍不住啊!尤其是他们更清楚色目人里面哪些最有钱,结果还没等到王茂悦从城外回来,整个市舶司就只剩下一堆女眷和小孩了,好在杨丰等人入住,要不然那群逃亡的色目人过来可就出事了,由此可见这些家伙究竟是多么利欲熏心。

    “这样就干净了,华夏之地岂容这些胡虏盘踞,说到底还是血洗得干净!”

    站在门前杨丰满意地说。

    此时这条宽阔的长街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鲜血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流淌着,在阳光下触目惊心,甚至整个城市都在被血染红,这尸山血海的场面背衬着天空中的滚滚浓烟,看上去恍如那场悲剧提前二十年。

    只不过性质已经完全不同。

    这些死尸里面虽然也有一些宋人的,但绝大多数还是色目人,包括一些天竺甚至北非一带来的商人都惨遭波及。

    这座城市的外国人实在太多了。

    发达的海上贸易,让几乎半个地球的人种都向这里汇聚。

    横跨印度洋的航线,将这座城市的触角延伸到巴士拉,亚喀巴,索马里甚至遥远的莫桑比克,几乎差一步就绕过了好望角,当然,也带来半个世界的渣子和糟粕,现在也的确该清理一下了。

    倒是南洋来的没受影响。

    毕竟他们和色目人外观差别明显,甚至一些南洋商人都加入洗劫行列。

    而涌入城内的数万官军海盗城外青壮,再加上城内官员豪强组织的壮丁,正在围剿所有他们认为符合色目标准的,后者尽管多达数万,但却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真正有战斗力的青壮年也就几千人而已,而且很多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富商,在这全城喊打的狂潮下只能像老鼠般四处逃窜,随着一处处豪宅,一家家商铺被夺下,那些狂欢的百姓不断扛出各种货物,甚至还有扛出女人的。

    总之泉州城此时已经彻底乱了。

    而荡寇号上的水兵们和一支杨丰从海盗中挑选的亲卫,总计三千精锐却没有参加狂欢,而是分成三十个百人队,其中二十个迅速控制包括蒲寿庚家在內的主要色目商人府邸,那些军民百姓进去搬东西可以,哪怕把房子拆了木料扛走把女人扛回家都无所谓,但金银铜钱这些不能带走,一发现立刻就地斩首。另外还有十个百人队赶着一辆辆马车沿街巡逻,并且随机检查,一旦发现有私藏金银铜钱者就地处决,实际除了极少数之外,绝大多数都很老实地遵守了规矩,主要是国师在城墙上手撕蒲寿庚的场面还保持着足够的震撼,那些已经确认他为神灵的军民们对神灵还保持足够的敬畏。

    毕竟按照杨丰那套理论,他们死后也是需要接受审判的,在有别的替代品的情况下,为了些金银和铜钱冒着死了被打入幽冥火狱的危险,这完全有点不值得。

    抢那些香料多好啊!

    当然,肯定有私藏这些的,但绝大多数金银铜钱还是落在杨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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