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益讨了个没趣,心里直咬牙切齿,心想,这陈一寿,还真是包庇陈凯之啊,倒是如此冷落自己,呵内阁大学生,就可以如此吗?便是赵王殿下,对自己都这样的看重。

    可此刻,即便糜益心里很不服气,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乖乖的出了宫,到了自己在洛阳的寓所。

    说这是寓所,不如说是招贤馆的一个院落,因为是帝师,所以特别安排在此。

    即使了来,可他的脑子里依旧还在想着那勇士营的事,那陈一寿,为何将陈凯之叫去呢?莫非是莫非是因为陈一寿想为陈凯之找到一个开脱的办法吗?嗯极有可能,陈一寿姓陈,陈凯之也姓陈,这二人,莫非是亲戚?

    这样一想,糜益便越发的警惕起来了,他思虑再三,猛地想起了什么,随即取出了笔墨,修了一封信,便喊了仆人来道:“将这信,快马加急送去曲阜,至文正公府上。”

    那人忙接过了信,衍圣公府在各州,都有专门的急递渠道,甚至不在寻常的官府驿站效率之下,一般的经学世家,或是学爵,动用这等渠道,八百里快马加急,从洛阳至曲阜,也不过四五日时间而已。

    办完了这事,糜益才松了口气。

    陈一寿,你想捂盖子?这个盖子,你捂得住吗?这大陈朝野,你可以一手遮天,我糜某人可能不敢和你硬碰,可若是连衍圣公府也关注了呢?到时,且看你们如何收场。

    哼,陈凯之这次恐怕要名声扫地了。

    想到这些,糜益的面上就忍不住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心里更有一种快感油然而生。

    而在另一头,陈凯之乖乖地跟着陈一寿到了公房。

    陈一寿的面色不太好看,可坐下之后,命人斟了茶来,好整以暇地吃了茶,方才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陈凯之,郑重道:“洛阳县的事,老夫会想尽办法压下来,勇士营就算去考,想要闹事,也没这么容易,多调一营军马随时做好防范就可以了,可是你”

    陈一寿手指敲击着案牍,若有所思,口里则道:“可是大事没有,这小麻烦,想来是少不了的,此次考试之后,老夫会想办法撤了你的崇文校尉,你好好的做你的修撰,这崇文校尉之职,不过是个添头而已,其实不必太放在心上。”

    陈凯之的心里却道,我反而做校尉,比做修撰要快活得多。

    当然,这心迹,他是不能向陈一寿表露的,若是表露出来

    他太了解这位陈公了,多半又要捶胸跌足,而后恨铁不成钢不可!

    陈凯之只得道:“现在说这些,下官以为,还是言之过早了,一切都等县考之后再说吧。”

    陈一寿似乎也觉得自己急迫了一些,随即深深地看了陈凯之一眼,才又道:“你还年轻,要堤防小人。”

    看来有人在陈一寿的面前说的不是一点的坏话啊。

    陈凯之深以为然地颔首:“下官都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淡淡一笑,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陈一寿不由笑了:“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必你懂的,你是难得的嘉木,可能不能异日成为栋梁,却还言之过早,老夫见过太多太多的青年俊彦,最终被人所误了,但愿你不是他们。好了,老夫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你自己尽量小心为上吧。”

    陈凯之也感受到陈一寿对他的好意,感激地看了陈一寿一眼,才抱手道:“下官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陈凯之的后背,陈一寿则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陈凯之”

    陈凯之连忙头道:“陈公还有什么吩咐吗?”

    对于陈一寿,陈凯之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敬佩,这个世上,毕竟投机取巧还有自私自利的人太多了,而陈一寿至少陈凯之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真诚的人,对待自己,没有什么私心,更多的是一种栽培的心思。

    陈一寿微微笑道:“你也姓陈,不知原籍何处?”

    噢,原来是想问陈凯之的源头了。

    这是一个宗族社会,但凡只要人有姓,再从原籍中,便大致可以猜测出出自哪一宗,追溯到源头。

    陈凯之便道:“据说,是出自颍川。”

    陈一寿微微皱眉,不禁有些遗憾,笑道:“老夫乃是江陵陈氏,颍川?却不知贵祖是谁?”

    陈凯之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老实地答道:“据说,家祖乃是陈太丘。”

    陈太丘,即是陈寔,曾在汉朝时,被任为大将军,正因为他,陈氏才在颍川崛起,最终与当时的颍川钟皓、荀淑、韩韶等以清高有德行闻名于世之人,合称为“颍川四长”。

    陈凯之说的是老实话,一点都没有骗人,因为上一世,自己虽是孤儿,却也被人提起过自己父母的渊源,陈凯之曾去寻过自己的同宗,在族谱里,这陈太丘,便是族谱之中所能追溯的最早始祖。

    陈一寿却是面目微沉道:“若是出自太丘公这一支,岂不是宗室了吗?”

    他这样狐疑的一问,陈凯之便哈哈一笑道:“或许是祖上乱认亲也是未必,下官出身微薄,父母早亡,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信息了。”

    陈一寿也不由哑然一笑。

    其实这也是实话,历来许多人都爱乱认祖宗,毕竟自己实在是籍籍无名,若是能认一个厉害的先祖,这实是面上增色的事,其实何止是寻常的小民,自秦汉以来,便是天子还有突然暴发的王公贵族,亦不能免俗。

    陈一寿便道:“好了,去吧,其实先祖富贵贫贱,于我等有什么关系呢?”

    陈凯之挠挠头道:“是。”

    而勇士营县考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皆是沸沸汤汤的。

    勇士营居然去县考是疯了吗?

    显然没疯,这就让人诧异了啊,莫非见鬼了?

    不过很快就有内部的消息传出来了。

    勇士营这是去寻仇了。

    这些丘八,可真是记仇啊,几个月前,不是勇士营的这些丘八没有吃亏吗?怎么还寻仇?

    这些家伙,还真是睚眦必报,不将人整死不罢休。

    许多提及这些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其实论起来,据说许多勇士营的丘八,都生得细胳膊细腿的,当年连一群山贼都剿不灭,市井里的泼皮,随便一个出来,都能一个打两个。

    可这些人为何让人畏惧呢?

    其原因,无非有三个,其一,他们是禁军,他们能打你,你未必敢打他。其二,便是他们总是一窝蜂的几百人出动,异常的抱团,惹了一个,第二日便有数百人来。这最后的一个,才是最令人害怕的,一旦惹到了他们,他们是不把你整死就决不罢休啊。

    就说那位洛阳县令,人家也没太招惹这些丘八,当初的事,毕竟只是小打小闹,县令与那得罪了勇士营的人,其实也只是八竿子才打的着的亲戚,可现在,那亲戚都已给打折了腿了,可现在,邓县令又惹祸上身了。

    寻常的小民议论纷纷,好不热闹,而朝中的大臣们,也是沸腾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一时之间,裁撤掉勇士营的呼声开始日渐增高。

    雪片般的弹劾,飞入宫中,各种对勇士营的怒骂和批判不绝于耳。

    而勇士营的丘八们,去完悬府里报考后,便又到了山上,山下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照旧还是原先那般的操练,该读的时候读。

    反而陈凯之的压力,却是日渐增大起来。

    陈凯之这时候才完全明白,这勇士营的凶名是如何在外,以至于自己走到哪里,便都有人同情地看着自己。

    “这位陈校尉,倒霉啊。”文史馆里,几个翰林捏着胡须,摇头叹息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本来状元出身,这小子,偏偏中的是文武双状元,好好的编撰倒也罢了,又加了个崇文校尉,如今沾着勇士营,勇士营犯法,他就是教化不力,可是勇士营的那些丘八,是能消停的人吗?他们若是消停,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还什么县考啊,考什么?考如何飞鹰逗狗,这还成。当初的时候,听说陈公上山,这勇士营倒还算老实,竟连陈公也欣赏陈凯之了,据说陈修撰真教他们读,呵呵可这学了几个月,能读出什么来?这分明哪,就是勇士营的丘八们在那山上闷得慌,又手痒痒了,等着看吧,陈修撰大祸将至了,惹出笑话来,他是难辞其咎的。”

    “据说陈公颇有想压下来的意思。”

    “再如何压,那也没用,你等着看吧,陈公想压,有的人却未必想压,犯了错就犯了错,压是压不住的。”

    众人有的感慨,有的摇头。

    惋惜是有的,陈凯之若不是崇文校尉,单单在翰林院里,前途何其的不可限量,可偏偏沾了个武职,又偏偏和勇士营有关系。

    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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