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凿深井,水流深淙淙。三咽清肺腑,凛然冰雪容。

    云埋石甃冷,月照山泉空。汲引君勿辞,是中有神龙。

    ——《凿井》叶颙〔元代〕

    ......

    “跳井?”白复一愣。

    “对,跳井。跟着我!”

    时间紧迫,不由分说,来人重新没入井中。

    白复趴在井沿上,朝井下一瞅,井筒子有两丈多深。刚才那人下去后,平静的井水,荡起了一层不大的波纹来。

    白复心道,自己真跟井有缘。坎鼎真气来自于井;曲江遇险那次,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从井里脱困而出……

    白复手一挥,向围攻的燕军投掷出唐门的曳火弹,凹形矮墙丈余范围内瞬间爆炸出强烈的光焰,产生巨大的声响和刺鼻的气味。

    围攻的燕兵只觉炫目耳鸣,铁骑骏马人立而起,差点将骑兵掀翻。

    白复把刀和弓一背,扒着井沿跳了下去。井水又受到震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水面平滑如镜,倒映出一轮明月。

    曳火弹爆炸后,阵地重归黑暗。

    燕军铁骑率先发起冲锋,为掩护燕军铁骑杀入,在一名燕将的号令下,围攻的弓弩手弩箭齐发,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凹字形矮墙,将矮墙钉成了刺猬墙。

    燕军铁骑挥舞着兵刃,呼啸着冲入矮墙,却发现此地空无一人。

    燕军步卒大举冲了上来,地毯式搜索,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为首的燕将,探头瞅瞅井里,也无任何蛛丝马迹。他朝井里投了块寒瓜大小的石块,只听噗咚一声,井壁回响不绝。足见井水之深。

    燕将面面相觑:“难不成刚才爆炸巨响,敌人借着光焰遁逃了?”

    ……

    白复所料无误,井里自有乾坤。

    白复手脚抵住井壁,顺着井壁下滑,越滑光线越暗,离井水越近。

    待白复足尖离水面二三尺时,右腿腕被一只有力大手攥住。

    “壮士,脚朝这边伸!”

    白复的右脚被那只大手拉到一个可以踏脚之处。白复身子顺势一缩,整个人就钻进井壁一侧的洞。

    “您往里先走,我来关门。”

    等白复猫腰入洞后,咣当一声,来人将二尺来宽的小门关上,横放铁闸。

    白复双目夜能视物,关门之前,扫了一眼。此门经过伪装,门里面是块铁板,门外是跟井壁一模一样的苔藓青砖。

    白复径直朝前走,走了一步便不得不停住。眼前是冰凉坚硬的土墙,左右是潮湿坚实的墙壁。

    “这位兄台,这里是个死胡同吗?”白复问道。

    “不,机关在你脚底下!”

    来人说罢,蹲下身子,摆弄了一会儿,只听咔嗒一声响,脚下现出一个洞口。

    “好啦!你往下头走,我再把门关上。”来人道。

    白复弓着背刚走下台阶,便被来人拽住。

    来人道:“换我来领路吧,这儿机关比较多。”

    两人前胸贴后背,侧身交换位置。

    来人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领路,边走边叮嘱:“朝里手拐!”

    “往外手去!”

    “这儿揳着一堆削尖的竹签子,小心别被扎到!”

    “这边有个翻盖陷阱,可深了!来,给我手,迈大步跳过来!”

    ……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人停下,道:“出口到了。”

    他将耳朵贴在洞壁上倾听片刻,然后将头顶的盖子掀开一条小缝,瞄了好半晌,确定四周无人,方道:“安全了,咱们上去吧。”

    说罢,将盖子一掀,跳出地道。

    白复紧随其后,飞身跃出。

    来人道:“此处已在丘陵中,远离营寨,敌人一时半会追不过来。”

    此时天已经微亮,白复这才真正看清此人模样。

    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而俊朗的脸上噙着一抹不羁的微笑。

    白复心念一动,双手比划出一个手势。

    来人哈哈一笑,比划出另一个手势,道:“原来是川帮的兄弟,在下清河李萼!”

    白复一愣,问道:“在下朔方军斥候白复,您可是当年向颜真卿颜大人讨要过兵马的那位李壮士?”

    李萼哈哈大笑,道:“正是!原来白兄弟也跟平原大人相识?”

    白复大喜道:“久仰萼兄大名!

    我们斥候队正今夜去烧攻城器械的营寨,目前生死不明,待我查探清楚后,定去清河郡拜谒萼兄。”

    李萼叹道:“我刚从攻城器械的营寨走地道过来。我来的时候,你的战友误中机关,全部被俘。”

    说罢,将铁锤三人外貌描述一番。

    白复一惊,心道:“果然出事了。”

    想到这里,白复剑眉倒竖,杀机顿起,恨不得马上杀回去救人。

    李萼察言观色,已知白复心意,劝道:“白兄弟,此刻鸡鸣犬吠,天快亮了,就是救人也来不及了。

    我看叛军对他们的态度还颇为敬重,最多吃些皮肉之苦,暂时不会加害。

    虎兕寨就在附近,寨主单云横乃是河北义军领袖,不如跟我去寨中一叙,见到单寨主后,从长计议。”

    白复略一思量,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白复长叹一声,希望铁锤他们能熬过燕军的酷刑。

    ……

    正如李萼所言,铁锤三人刚刚潜入营寨就误中机关,还未来得及动手烧营,就被燕军重重包围。

    独狼本已逃脱,跃上屋脊后,发现猞猁儿和铁锤背靠背迎战,已经身中数箭,危在旦夕。

    独狼大喝一声,从屋檐上跳入包围圈,护住铁锤二人,喝道:“停手!叫张通儒来见我!”

    独狼曾经是燕军头号大将蔡希德的亲兵队长,也是蔡希德换贴的结义兄弟,在燕军中有颇高的威望。

    为首的几名燕将商量片刻,道:“狼头,如你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们哥儿几个可担保你两位兄弟的性命。”

    独狼豪迈一笑,道:“好,我信你!”说罢,将从不离身的两把宝刀,连着刀鞘丢给为首的燕将。

    为首燕将一点头,手一挥,其余燕兵一拥而上,将独狼三人牢牢困缚。

    为首燕将走到独狼身旁道:“狼头,你是条汉子。不过你是张通儒大人点名的要犯,我们不敢徇私。

    不过,不管你将来生死与否,你这两位兄弟,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等张大人抓捕你的人到了,我就会将他们两位放走。”

    独狼笑道:“够义气,这个情我领了。黄泉路上,也不会纠缠你。”

    ……

    关入燕军营寨大牢,铁锤开始抱怨,道:“老狼,感谢归感谢。不过,不是我说你,你逃出去了,我们也不是马上就死。

    你跟小白龙汇合后,再救我们也不迟。”

    独狼摇摇头,道:“我倒不希望白龙来救咱们。张通儒此人阴险狡诈,他定会利用我们设下陷阱,围点打援,将咱们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独狼有句话没有讲,倘若他只身逃脱,张通儒定会在公开场合上,在铁锤二人身上施以酷刑,从而逼迫独狼来救。

    张通儒太了解自己了。

    当年就因如此,蔡大哥受尽折磨才死。

    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少受些酷刑,大家死在一起,来个痛快。

    家人都已逃出张通儒的魔爪,此生再无牵挂。

    此时此刻,独狼只希望白复能看清张通儒的阴谋,不要踏入他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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