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是内疚的。丧气的。

    然而袁术呢,觉得杨弘是替他背了罪。他整个人都灰暗了,一动不动的像个老头子。仿佛随时就木。

    再没有比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败局更惨的了。

    阎象与李丰见这父子二人都拿不住事了,大约是败势实在太惨烈,他们仍处于伤悲之中吧。

    因此二人便也没忍心割下杨弘的头颅来平怨,而是带着出去了,大声道:“杨弘已伏诛而死!乱者立即停手,既往不咎!”

    如此大喊,然而此时此刻,都杀红了眼,便是杨弘真死了,也早于事无补了!

    哪里还能再停得下来?!

    事情远比阎象与李丰想象中的更复杂,更糟糕。

    “事情,平息不下来啊……”众文臣与将士全都慌了。

    阎象与李丰道:“当务之急,立即将主公与公子转移方好!若不好,杀将进来,死的不仅是长史,而是所有人!”

    袁耀道:“来不及了!”

    这么多人,仓促转移,只会被杀个干净。他道:“先送父亲离开!护住要紧。”

    袁术惊愕的看着他。

    袁耀似乎想轻松的笑一下,可是扯了下嘴角,却是像哭,道:“如果吕氏来不及来此救!死,亦是儿子的宿命!”

    无论是选择志向为王,还是选择护佑家族,都是需要牺牲的,都可能会面临相似的危机的。

    所以袁术才会理解他,不是懦弱才向吕氏臣服,而是为了保全家族的理想,才会屈服。然而若是危急之时,便是志向不同,袁耀也是可以牺牲自己的。

    袁术突然更理解他了,对袁耀道:“你……是术的骄傲!跟术一起走!”

    袁耀眼中有水光,道:“愿上苍保佑父亲平安!”

    袁术拉着他的手腕不肯放,袁耀却是立即安排人将依依不舍的袁术给送出去了!

    “余下战将听命,若有叛将攻入,即刻射杀!”袁耀喝道。

    “谨遵公子命!”当下便对着门开始布防起来。然而人手,是不足的!

    若真的有人不顾一切,趁乱只是想杀了袁氏父子,灭其族,袁耀未必能得以保全性命!

    这种混乱之中,难保没有混水摸鱼者。

    趁乱杀红了眼,居心叵测的人,只恐多的是!

    此刻的袁耀心中也是存有死志的。因为除了亲信,发生乱子这么久时间了,依旧还没有多少人来护袁府,袁耀心中明白,散沙只会更散乱,被风一吹,也就各散对方了。再重新聚拢起来,他自认根本没有这样的威望!而且已然不可能了。

    袁氏忠心者还是有的,当战火渐渐的延续到了袁胤府边上的时候,有很多的战将意识到可能会延及到袁氏父子,当下毫不犹豫的前来护袁胤府了。

    而城内厮杀升级,延续。已是血流成河!并且还在继续着厮杀,挥洒着热血。

    刘勋拼死杀出重围才到了城墙下,道:“刘勋欲出城求见温侯!吾主有信与温侯过目,还请高将军放行!”

    高顺下了城,道:“借一步说话!”

    刘勋下了马,拱手道:“还请温侯派兵入城,稳定城内局势。事态再升级,恐死伤无数!”

    高顺道:“信与吾,吾派人去送!”

    刘勋也并不迟疑,将信与他了,道:“吾可信高将军否?!”

    “信自会送到,勿忧!”高顺道。

    刘勋抱拳道:“多谢。”

    刘勋顾不上伤,带着人快快的去袁府护卫了。现在这状态,敌我不分,很容易出大事故的。刘勋心急如焚,一面担心刘威惹出更大的乱子来,一面又怕袁氏会出事,到时不可挽回!

    高顺带着信拿上了城墙,徐庶拆开看了,道:“传信与主公吧,同时也增派兵力,各方包抄,迅速平息!倘若有不肯檄械者,射杀!”

    高顺点头,吕布父女本就在城中,这场祸事,也该平息了。

    “要不要传驻扎于外的袁氏军马入城?!”高顺道:“此时鱼龙混杂,只恐袁氏父子也不肯深信城外自己的势力了。”手机端../

    “既不肯要,不必多此一举。”徐庶道:“宣高,随我一军去衙门,眼下这局面,可全线接管寿春庶务。”

    臧霸道:“是!”

    “高将军,城门并不可失,在城内解决!”徐庶道:“传信与张辽将军,若是城外袁氏骚乱,立刻诛灭!”

    高顺应了,当下事不宜迟,立即出动。

    城外张勋的将营也的确是蠢蠢欲动。

    城内这么大的动静和火光,还有惨叫声,他们又不是聋子真听不见!

    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的,袁氏营中人早就人心惶惶,此时自是更人心惶惶的。

    “张将军,如何是好?!”张勋腹心将领道:“城内出什么事,我等半点不知,城门反倒被吕氏的人把的紧严至极,如今入不得入,出不得出。倘若是吕氏各个击破,我等岂能白白被动受死?!不如主动出击,既刻围攻张辽外围大军,冲杀进城门去与吕氏打杀个干净!”

    在他们心里,已经默认为,城内的事定是吕氏在干清理的事了,他们个个又惧又怕,又愤又怒。热血上头,气恨交加!

    焉能不怒不恨?!

    “城内动静未必是两兵相交,”张勋看着城内的火光,眼底沉沉的,心内又如何不急?!

    “将军!”众将心乱如麻,道:“若再不动,我们落于被动,必死无疑!还请将军决断!”

    “无有军令,如何决断,擅动,是死罪!”张勋道。

    “再不决断,主公都要被城内一锅端了!”众将领气急了,一时吵嚷起来,有要冲进城去厮杀者,也有要与张辽军大杀者,同时更有要叛逃者的心思也是重重。

    一时之间,人心浮躁,心思各异,张勋竟有一种压不住的感觉。

    “若不动,只恐将军也与刘勋将军一样,若被撤职,如何是好?!”

    “如今,动也是错,不动也是错,不如动!”

    ……

    正吵个不停,外面有斥侯兵来报了,道:“吕军张辽将兵力四散开,正在包抄我军!并派了兵士喊话,叫我军休要轻举妄动!”

    张勋众将领们一听,已是纷纷拔刀大怒,道:“欺人太甚!我袁氏军,为何要听他张辽的?!将军,下令吧,杀出去再说!否则,城内一旦被剿了,我等也逃不掉。想一想孙伯符!就是因城门切断之故,几乎兵丧于此啊,全部折损,将军!”

    “将军,下令吧!”众将领急的跳脚。

    张勋心中犹豫不定,一面是怕人心乱时不是张辽的对手,一旦打起来,自己这方想趁势出逃者不知凡几,另一方面,也是怕城内不是他所设想的那样,而是更麻烦的内乱。

    “报!”又有斥侯来禀道:“张辽来传信说刘威等将领在城内反了,逼死了杨弘,如今已经杀红了眼,逼的主公都在城内乱窜,如今已经请了吕布父女派兵去平乱,转告于张将军勿以为城内是吕氏之祸,实非也!趁乱之时,望将军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他难作,今日难免有死伤。只请将军稍安勿躁,按压部将士,静等城内消息!”

    张勋一听脸色都绿了。一面是担心袁氏父子,一面则是气恨张辽如此说话。仿佛看着他们如看狗似的。

    怎么?!就不准他们进城不成?!

    拿他们当什么?当部下来号令?!

    张勋听的脸色发青,各部将自不必说,一时乱糟糟的,意欲杀将出去。

    “将军,出兵吧。”众将领怒道:“张辽所言,未必属实。不如杀出去,进城去,便知真委!”

    张勋再怒,也算沉得住气,道:“再等等,若是真出了乱,乱杀一阵,也于事无补!先等城内消息,倘若主公真有失,吾等再决定与否!”

    众将领还算听张勋的话,一时按捺着,紧张的盯着张辽的吕军动静,双方便僵滞着,只是微妙的平衡和平静,却脆弱的仿佛随时能破掉的关系。

    大家都很紧张,但暂时还没有乱起来!

    而张辽也是严阵以待,马上鞍,手上执锐,身披挂的!

    城外暂时只是压住,若是城内不尽快平息,城外,乱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且是必然的事情!

    到时少不得,混战一场,死伤无数。

    高顺各四门守城门,亲自带了陷阵营精锐去与吕布父女集合了。两兵相合,其锐不可挡,一时在城内大杀四方,威镇袁氏叛将。

    臧霸也带着琅琊兵火速的去接管衙门了。一路过关斩将。

    他们几个用在城内应付这样的事,真的是大材小用,因此几乎是没什么悬念,不过两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平息下来了!

    死伤的袁氏将领无数,被射杀者更是无数。

    袁氏阵营是元气大伤的。

    在这场消耗中,真的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吕氏,却是渔翁得利。吕氏之兵,如虎狼入兔群,袁氏众将于乱之中又无章法,哪能抵挡?!因此刘威为首,诸将全部都被押过来了。

    “叔父!”吕娴道:“先将他们带下去押起来!”

    刘威呸了一声,怒发冲冠道:“吕氏小儿!要杀便杀,休为假惺惺,落于你手,是我无能,然而,若叫我降,除非吾死!”

    吕娴听了也不怒,反而笑道:“你是无能,既不能力挽狂澜,又不能忍耐屈辱,反而只凭一怒而推寿春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是有节,又不肯降,看上去真是忠烈。然而依我看着,却是蠢的惨烈。自诩忠义,陷袁氏于不义,自诩热血,逼死杨弘,却也逼的袁氏至此之境。像你这样的,我吕氏还不敢招降呢,你别自作多情了!”

    刘威一哽,气炸了要上天,一时大骂不止。

    吕娴道:“老生常谈!骂也骂不出个新鲜来。刘威将军,你是真君子,却也是蠢忠义。所以啊,你这样的部下,吕氏要不得。怕被你坑啊,别说我不肯降了,便是肯,哪一天,你也这样反我父一回,把城中弄的乱七八糟,我可受不了!刘威将军威猛勇武,可惜我们吕氏消受不起,得嘞。袁氏有你,算他们倒霉!”

    刘威竟是气的眼前发黑,吐出一口血来。

    这样的话,多难听,是说袁氏有今,他也有责任!

    “押下去!”高顺道。

    陷阵营见他还要骂人,将他嘴给用不知道哪儿弄来的草团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吕布听的忍俊不禁,道:“这人要杀吗?!”

    “背有反骨,却也有忠义,如今呢,坑了袁氏,袁氏自然容不得他,先晾一晾,以后放在袁氏身边,岂不有趣?!”吕娴道。

    相互嗝应,相互监督,相互怨恨与愧疚,倒是省了人手!

    吕布道:“吾儿是惜才了吧?!”

    吕娴笑道:“这样的人棘手,可用可不用!若征战全凭意气,可就真的是大灾难了。”

    吕布听明白了,这刘威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要么是劳动改造,要么就是抄书写检查。要吕布说,这个可比做苦役苦一万倍。

    天知道,吕布一绞尽脑汁写什么破检查,真的要疯!

    当下传信与张辽,以及与张勋。然后城内是很快的平息了乱子。

    接着便是收拾城中尸首。

    有吕氏的人接手,这效率,可比袁氏快一万倍。

    再加上,趁势作主,也就把城内的一些部将也给收拾的差不多了,不是收服,就是收拾。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吧。

    袁术狼狈的被堵在巷子里被吕军救出来的时候,是狼狈的,他看向吕布的表情极度的复杂,那眼中几乎包含人类能拥有的一切情绪,交织纷繁,最后只是两眼一闭,不能再看了。

    袁耀低眉顺耳,虽狼狈,却依旧儒士风流,对着吕布一拜,道:“袁耀愿举家迁往徐州府安置,还请温侯安排。”

    吕布大喜,道:“如此甚好!布定设府安置,不叫委屈,更会发书往许都,请为袁公子封爵列侯,世代相袭!”

    吕娴却只是看着袁耀。

    袁耀明白了,他先是单膝跪了下来,随即另一膝也屈行而下,跪了下来,重重一拜,道:“多谢温侯!”

    吕布大喜,吕娴这才扶起袁耀来,笑道:“若如此,娴愿与袁公子结义为兄妹之好!世代不负恩义忠诚!生世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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