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行进,不到一日功夫,便又遇到了一支队伍,看起来装备精锐,十分勇武,整个队伍都从悲壮中警醒过来,准备随时应战。

    谋臣与另一个将领都很紧张,一面派人去探明是谁的旗,一面则已经开始安排诸后事宜了。

    二人寻到高二娘,道:“你带着他们撤退回徐州!”

    “我不!我要留下来战斗,我更是军医,”高二娘倔强道。

    “这是军令!若有不对,立即带蒯良和吉平离开此处。我后方人虽少,却一定多拖住他们,你不要耽误我们争取的时间,”谋臣的眼中略带些哀色,道:“天下大乱,生死有命,更是寻常之事。你更要明白这种取舍是为了什么!才能成为一个最优秀的将领。”

    蒯良掀开车帘,看着那个迅速成长起来的少女肩膀耷拉下去,低着头,将眼中蓄下来的泪抹了去,倔强又难受。

    她郑重的艰难的点了点头。

    吉平也看到了,眼中更加沉默,到了此时此刻,他难得的什么话都没了!

    斥侯很快回转,报道:“是荆州兵,约二千人!有弓箭手!”

    二千人?!谋臣与将领脸色都微微变了,他们这一队人出发的时候只堪堪派了二百余人,就是为了轻装简从,求个速度和先机,护送蒯良安然回徐,虽说还有后续接应,但现在还没有到。

    二百余人与六百人交战,能将六百追兵歼灭,已经是奇迹了。而也因此,死伤有十八人。也就是说,他们这里的战斗力,只有一百余。在没有重兵器,没有辎重战车,没有足够的弓箭的情况下,只能做出取舍!

    这是不得不为。这不是二百对六百的险胜,而是可能突围不了的必败必死之局,选择生与死!

    在战场就是这么难。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作选择,时机就是生机,所以不得拖延,要迅速的下命令,做出生死争速的抉择。

    高二娘是第一次从军,却已如此沉重。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特别挣扎之中。也许,每一个当兵的人,都得面临这种心态吧。直到见惯生死,有一天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他们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每一天起来,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可是,总是没有时间悲伤的。

    总得慢慢习惯去打扫战场,去收拾同袍们的遗体,还能继续吃饭,说笑,沉重中而坚定前行!

    每一个人都做了赴死的准备。

    谋臣上前,对蒯良行礼,道:“子柔,此去更要小心。只要遇到接应的兵马来,定然无恙。”

    蒯良下了车,还礼,道:“还请小心!”

    成熟的人之间,更多的是心照不宣的可能的告别。

    谋臣匆匆去了,将车马离队,遣高二娘去带队。

    高二娘回首看了一眼,眼中沉蕴着很多的东西,积蓄在眼眸里,她回过头,带着车马和伤兵,只带了少余亲兵,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撤离隐蔽。

    吉平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了荆州……”吉平道:“徐州为了荆州,也是有牺牲的。”

    这就是他们的觉悟。

    高二娘火速奔跑,到了天未黑的时候,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吕青。高二娘从广陵来,吕青从寿春来,二边虽常有通信,可是在战场上,行程每一天都在变化,再加上逃避追兵,行程都在按条件而更改,机动性很大,所以根本无法约定在哪里能汇合。

    高二娘遇到吕青的兵马喜出望外,简直是喜极而泣。

    吕青带了三千人出来正在沿途搜寻荆州的人,若遇蔡瑁之兵击退之,若遇蒯良等人就护着送回去,他还没寻到,却先遇到高二娘了。

    吕青也是喜出望外,高二娘道:“我军需要救援,还请支应一千人,先奔赴战场!”

    吕青知道了情况,当下便留二千人就地寻高地驻扎,自己和高二娘带着一千精锐,火速的找回去了。

    天渐渐黑了。

    蒯良和吉平住在一个临水而建的高地边上,帐蓬里暖暖的,可是他们的心却是如这深夜的风一样冷嗖嗖的,心里担忧。

    兵营中并不喧闹,吕青带兵规整严明,晚上也不喧哗,除了与他们送饭送汤,基本上不来打扰,并不说话。只是巡营不休息,以准备随时战斗的姿态。

    风呼呼的吹,让不安的人心里看着黑乎乎的看不清的方向而更加的茫然。等待着的又是什么呢?恐怕不乐观吧……

    天逐渐明了,直到天明时分,吕青和高二娘才一身是血的回来,吕青的表情还算沉肃,高二娘的脸色却是掩不住的沮丧和悲色的。

    吉平的心提到了嗓子口。推荐阅读../../

    蒯良已经迎了上去,道:“吕将军,战况如何?!”

    吕青回道:“去晚了一步……”

    也就是说,一百余人,全部被荆州追兵给灭了吗?!这个代价,的确是沉重的过分了。

    “吾与二娘沿着踪迹追了三十里,奋战一宿,将之剿灭,才回转。也略有些伤亡,”吕青虽疲惫,到底年轻体力好,道:“后续还有援兵,蒯先生尽可安心,此后定然无恙。青必护先生安然回徐州。待到了淮南境内,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危机矣。”

    吕青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便抱拳离开了。蒯良忙施还一礼。

    接下来就是收拾后绪事宜,全军上下速度很快,打扫完后,连造饭都来不及吃,先行上路,赶路往淮南内跑。

    吕青看高二娘情绪低落,想要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与她并驾齐驱,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独自带兵,而我,还只能遇到战时要被安排离开。”高二娘道。

    “二娘误矣,安排你离开,是为了保存蒯良先生,”吕青道:“若是我在你的位置,也一定会这么做。”

    高二娘道:“……将来,我若立功,也能被女公子赐下名字吗?!”

    “一定可以,”吕青道:“女公子用才不拘一格,你若努力,一定能。”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离开战场了,”高二娘回首看了一眼后面的车架,道:“将来刘琦若叛徐州,我定不会放过他!这么多人命换来的,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为此付出生命,他若敢叛,我会宰了他!”

    吕青笑了一下,这个性格,还真的有点偏执呢。看来是暴躁个性,与高顺将军还不大一样。

    “我带他们回寿春,然后再另安排人送他们回徐州去,我还另有要务。”吕青道:“你呢?是回徐州,或是去前线寻华神医?高将军与主公在兖州,恐怕不会让你去。徐州的兵力不可能全部集中到前线去,这淮南一带也需要布控。”

    “我留在这里,”高二娘道:“孙策可能卷土重来,我得回广陵去。陈太守手上将领,倘若孙策死攻不放,纵陈太守再有谋略,落不到实处,也不能击退江东兵。若广陵失守,大后方必危,而你们的压力也会很大,还要分出兵力去广陵。”

    吕青点头,道:“这样也好,先与我一并回寿春交接后再说。”

    高二娘也有此意,去见了徐庶,若有信等,她也好带回广陵去。

    其实徐庶,陈登直面的压力都不小。广陵随时要应对孙策过江再来。徐庶呢,一直在盯着荆州,以及刘备,甚至还有汉中,蜀益的变化。

    尽管这里有袁耀坐阵,也有很多兵力在此,然而一旦形势急剧变化,这里就会很紧张。到那时候,万一分不出兵力去支应广陵,广陵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高二娘想要回广陵去帮陈登。他总得用人。虽然广陵防守的确比淮南容易的多。然而若无人可用,孙策席卷而来,就很被动了!

    这一路就很顺利,已经到了淮南境内了,遇到了两拨来接应的兵马,都各有一千人,见蒯良安全,都放了心。

    一路直奔寿春。

    高二娘寻到吉平,道:“若还想知道新药是什么,去彭城寻我老师。”

    吉平道:“华佗在彭城?!”

    “在支援前线伤员,为了能活下来更多的人,”高二娘道:“去了多帮点忙,至少别打扰他救人!”

    吉平默然良久,才道:“你不去彭城?!”

    “我交接过后要回广陵,”高二娘道:“他们都是广陵的好儿郎,我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人。”

    高二娘没空再与他多说,只道:“彭城也会有遇袭被围的危险,你也可以回徐州,那里极安全!”

    说罢也没有多说,很快离去了,风风火火的,与刚见到面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经历一瞬,就完全的长大了一样。

    吉平看的出来她眼中的东西,虽有尊重,但也有讽刺,仿佛他这种只是治贵人的医者,从来不可能治得了生死之际的人,那些将死的急症。

    吉平却哽住,在这一刻,他说不出任何能辩解的话。

    怪不得世人皆称华佗为神医,能将生死之际的人救回来,这样的人,不是神医,又是什么呢?!

    蒯良见他如此,便道:“要去彭城吗?!”

    “平此生,唯一所求者,医道而已,既已知华佗在彭城,自当前去,襄助之,并与之论辩医道。”吉平道。

    蒯良看着他,这个人一直都是很固执的,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更多的生死,反而愿意去思索华佗的外科的道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难得!

    人能有这样的转变,也是挺意外的。

    但好像经历这么多产生这样的转变,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那个吕娴知道,她的徐州上下,内外都是这么坚定的人吗?!他们自然而然的愿意做出牺牲,做出抉择,去维护他们制定的政策。这一种直达精神层面的坚持,若没有她更坚持的执着,又怎么能如一始终呢?!

    而高二娘很年轻,来的吕青也很年轻,就已有如此大的意志,去承继那些精神。

    每一个人都是坚定而守。

    这徐州上下是真的不一样。因为这样的信念和追随着光的执着,是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至少在荆州是看不到的……别说下面的人,上面的主公都是三心二意,今日策,明日改,今日态度,明日可能转变,上且如此,下更三心两意……

    荆州谋臣将领,有坚定站在蔡瑁一系的,也有想要迎刘备的,也有想要降曹的,甚至还有隐讳的想要投江东的……他们无时无刻的不在准备着两心三意,只待一朝土崩而瓦解,他们立即各奔东西。

    蒯良却看到了一角,徐州的一个角的姿态就知道徐州上下是真的不一样。

    他们就是用尽所能,一心一意的守着徐州,维护徐州要维护的一切。

    如果只是命令这么做,蒯良不会如此。

    可是,他却看到了更多的灵魂的力量。令人震憾的内心力量。

    吕青和高二娘提到吕娴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这种精神信仰,在这个信仰缺失的世道里,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光芒了。

    蒯良的信很早就寄出去了,已到了陈登手上。

    陈登看过信,松了一口气,只要蒯良出来了,必然带了刘表交与刘琦的信和印章。也就是说将来徐州出兵直奔荆州,有刘琦和这些东西,荆州可定。

    他将信给身边幕宾看过,幕宾可惜道:“惜未能杀得刘备,永除后患。”

    陈登道:“我反而担忧另一件事。”

    “孙策。”幕宾道。

    陈登点首,道:“刘表病,刘备走,蔡瑁追击,而人心思浮,荆州必乱,当此之时,孙策若不心动,都不可能。只恐诸葛亮已暗通曲孙策,若孙策袭荆州后,蔡瑁回,刘备危解。”

    “大人是担忧孙策也会偷袭广陵?!”幕宾道。

    “目的在于牵制于登,广陵防守,登不忧,唯忧之处在于,牵制于登,孙策欲独吞荆州。”陈登道:“先前荆州得守,刘备功劳颇大,如今刘备已走,光凭蔡瑁,应付起来会极为吃力!荆州将大危矣。”

    徐州下了这么一盘棋,如今好不容易要看到成效了,若被孙策一锅端了,得能气死。

    所以陈登才急着去护蒯良啊,蒯良是绝不能被蔡瑁追杀死的,不然以前一切算谋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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